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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人總是在不停說話,有些人卻囿於厄運無法開口。


    雖然林辰並不知道,對方究竟用什麽方式讓宋聲聲連報警的能力也無,但黑暗勢力實在有太多方式可以讓一個人乖乖閉上嘴巴。


    刑從連將手搭在他肩頭,輕輕按了按他的肩,突然問李景天:“李景天,你讓柳盈誘騙許染做的那些事情,那真的都是你自己的主意嗎?”


    李景天猛然抬頭,似乎很莫名其妙,但他眼神中潛藏的震驚無法掩飾。


    林辰無法立即理解刑從連這個問題的含義,他轉過頭,看著對方。


    “回答我。”刑從連雙手猛地拍上鐵桌,俯身前傾,盯住李景天。


    半晌後,李景天才捏緊煙蒂,隨口問道:“您這麽問真是有意思。”


    “林顧問,他這個回答代表了‘是’還是‘否’?”刑從連問。


    “沒有直接否認意味著默認。”林辰說完,突然醒悟過來,頓覺驚懼:“你的意思是?”


    刑從連點頭,冷笑著對李景天說:“九年前,你爺爺正在其位,CA公司為了在新尼國的演藝業務,或許會為保你而讓宋聲聲閉嘴。但九年過去了,你的家族現在在新尼不過是強弩之末,那你有沒有想過,這次棄子變成了你,而對方想要重新捧回高位的人換成了宋聲聲?”


    李景天的臉色陰晴不定。


    不過刑從連根本不打算放過他:“你知道麽,相野早在三個月前就讓宋聲聲在我們家附近的餅店打工,他這麽做不過就是為了讓我們放鬆警惕。他早在三個月之前就在籌劃宋聲聲的複出事宜了。你現在回過頭看看,在那三個月時間裏,在你強丨暴許染之後,其實你隻要息事寧人好好閉上你的嘴,風頭一過,你還是可以做你的大明星,享受路人的崇敬粉絲們的尖叫,可你偏要在宏景安生國際商場策劃那一出自導自演的割喉案,然後又偏偏被林顧問撞見。”


    李景天突然瘋狂地推開桌椅,衝刑從連大吼:“閉嘴,你給我閉嘴!”


    “抱歉,這世界上能讓我閉嘴的人還沒出生。”刑從連微笑著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他輕輕吸了一口,半眯著眼吐出青煙,“你見麵會地點選得真好,人選也很好,你從哪裏找來那個演技高超又和許染像成那樣的女孩子的?還發生在宏景……嘖,簡直是活生生的自殺式襲擊。”


    李景天猙獰的麵容上終於現出崩潰的神情。


    刑從連叼著煙,一步步走到李景天麵前:“不管你背後的人是誰,他們隻要適時給你一些你根本察覺不到的小指引,引導你走向自作孽不可活的深淵,再輕輕推你一把,比如適時給我們些小提示,你不死都難。”刑從連頓了頓,捏住煙蒂,對李景天說,“當然,這都是我的個人推測,所以,真有這個人存在嗎,李景天先生?”


    李景天猛一抬頭,被激起凶性,竟伸手想卡刑從連的脖子,卻被刑從連很輕易踹倒在地。


    刑從連像是嫌髒,隻用腳尖輕輕踢了踢李景天的腿,說:“人家都把你害這麽慘了,我是你,也不會讓那個人好過啊,所以,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好不好?”


    ……


    他們走出機場審訊室時,那間狹窄的房間內充斥著李景天的尖叫。那種叫聲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野豬到了生命最後時刻的哀嚎,帶著強烈不甘和憤恨之意,押運人員在房間裏同李景天作著搏鬥。


    林辰踩著那些尖叫聲、桌椅碰撞聲,同刑從連走出機場。


    天色蔚藍,蒼穹依舊高遠,滾燙的烈日令人睜不開眼。


    實際上,事情比他們想象的還要簡單,雖然簡單,卻完全拿捏住了李景天的真實性情。


    按照李景天的說法,那個人是他的一位狂熱粉絲。一次偶然的機會,對方加上了他微信,每日定時給他發送非常肉麻而狂熱的告白,有時是誇他的歌,有時是罵那些網絡上偶爾出現的攻擊他的言論。許染那件事之後,對方明確表示,不管他怎麽想,她都會為了他做一件大事,讓那個敢冤枉他的賤丨貨嚐嚐被人唾罵至死的滋味,並用這個方法幫為他洗清冤屈。


    狂熱的粉絲,溢於言表的崇敬之情,李景天所做的,也隻是順水推舟,讓柳盈將許染騙到永川而已。


    “我TM有什麽辦法,我不把許染弄來,她真裝成許染上台,網上那些傻逼瘋狗又要說這都是我搞出來的!”


    同樣的,如果那位狂熱粉絲並沒有真的上台割他的喉嚨,李景天也並不會損失任何東西。況且,大好的吸引所有人眼球的機會放在眼前,李景天不可能不動心。


    而在整個計劃中,李景天唯獨沒有想到的應該是對方在那束玫瑰裏插上了一隻夜鶯。


    林辰站在機場落地窗邊,明明照在他身上的陽光滾燙,可他竟有種冰冷刺骨的感覺。


    留在案發現場的玫瑰花,不過是幕後者製造出來留給他的線索罷了,一則暗示流鶯許染,二則暗示他李景天的心理狀況。如果他沒有猜錯,對方根本就是誘使他來追查李景天對許染的強丨奸案,因為對方很確信,他一定會順著許染的一案,翻查到當年宋聲聲的舊案。


    若是這樣,那許染走進那間房間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有人通過手機軟件刻意安排的。


    在那之後,李景天身敗名裂後,短時的新聞爆發效應會非常可怕,宋聲聲自然能迅速恢複聲譽,林辰想起了王朝總結的輿論數據,第二次的信息爆發遠比第一次可怕的多。


    而幕後者甚至不怕他發現李景天背後有人唆使,因為如果宋聲聲未死,甚至連他都會懷疑這一切是宋聲聲為複仇而策劃的一切。


    那時受人控製的宋聲聲,隻能再次百口莫辯。


    精通媒體、娛樂圈炒作、又可能成為此案既得利益者,在現在看來隻能是相野而並非CA公司。因為CA本身在此案中暴露出與皇家一號的牽連,又折損了李景天和慕卓兩位大牌,為捧一個過氣十年的宋聲聲根本得不償失。


    林辰攥緊拳頭,現在的問題就變成,相野究竟用什麽方式控製了宋聲聲,他究竟是什麽人,他為了宋聲聲複出他策劃的這一係列事件,又是為了什麽?


    而這一切,他當然隻能找相野先生本人問清楚。


    刑從連從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罐冰咖啡,開了一罐遞給他,問:“後悔嗎?”


    這個後悔當然是在問他,後不後悔如相野所願,替宋聲聲洗刷冤屈、將李景天繩之以法。


    “不後悔。”林辰發現自己回答這個問題時沒有任何猶疑,這樣的利用他甘之如飴絕不後悔。


    “那不就完了嗎。”


    刑從連用手裏的冰咖啡貼了貼他的臉頰,突然傳來的冰涼清爽感讓林辰猛地抬頭。


    “現在對你說這些話可能很殘忍,但是一切都沒有結束,請繼續振作,林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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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辰看著刑從連寧靜而堅毅的眼眸,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他轉而靠在落地窗上,對刑從連說,“這幾乎是個算無遺策的計劃,甚至連退路都已經完全想好,如果不是宋聲聲自殺,相野的計劃恐怕根本不會暴露。”


    林辰再次想起浴缸裏用刀片結束自己生命的那個人,他這才發現,越深入調查這個案件,他就越舍不得宋聲聲離開。


    但如刑從連所說,一切尚未結束,相野仍未伏法,現在還不是追思的時候。


    他們迅速趕回警局。


    在路上的時候,刑從連便致電永川方麵警員,告知對方相野有重大嫌疑,讓他們必須將人控製住,但等到了警局的時候,相野卻不在。


    “發生什麽事了?”刑從連眉頭緊蹙地發問。


    “我們的人一直跟著相先生,您說扣人我們就把人扣下下了,但盧笛湖底隧道全線堵車,連同開發區那片道路都不通暢,人還暫時沒到。”


    林辰提起的心微微放下,這時,那位警員又說:“死者宋聲聲的屍檢做完了,您要去看看嗎?”


    ……


    林辰同刑從連來到驗屍房外。


    他要推門,刑從連卻按住他的手。


    “沒關係,也不是第一次見屍體了。”他說著就要進去。


    “林辰,這並不是第一案發現場,你現在進去純粹是想自我折磨。”


    這大概是刑從連很少見的直呼他姓名的時刻。


    林辰根本想不出任何反駁刑從連的詞匯,他很快清醒過來,退了一步,對刑從連說:“那麽,還是請法醫先生出來詳談吧。”


    他坐在驗屍房外的長椅上,看著刑從連的身影進入門內,然後門板輕合,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宋聲聲的死因其實非常清楚,當時法醫就已經在案發現場說得很清楚,他用刀片毫不猶豫割斷了自己的喉嚨。


    他之所以自殺,是為了讓他們去找李景天、是為了撕開相野的偽裝麵具,但在林辰內心深處,他總覺得宋聲聲的死還不止是那麽簡單。


    宋聲聲啊,宋聲聲……


    你堅持了那麽多年,他們誰都沒能讓你屈服,你已經用你的死亡說了那麽多的事情,那麽,這其中,是否還有我沒聽到的話呢?


    刑從連進入驗屍房後,不多時又走了出來,林辰清楚地聞到他身上飄散的福爾馬林味道。


    刑從連快步向他走來,他站起身,問:“怎樣。”


    “屍檢沒有太多可疑之處,是自殺。”


    林辰想,果然如此。他還沒來得及想到要說什麽,刑從連再次開口:“但有個問題。”


    “什麽?”


    “宋聲聲,缺了一顆牙齒。”


    林辰猛然抬頭:“什麽意思?”


    “下顎第二磨牙,據法醫說,那顆牙掉了可能有十年左右,是連牙根一起拔出的,同時很明顯的是,那裏也有安裝過假牙的跡象。”


    林辰仍舊不明所以,但刑從連說:“我稍稍了解這類裝置,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就是為什麽宋聲聲無法開口的原因。”


    “我不明白。”他忍不住拽住刑從連製服袖口。


    “這是常用於諜報的一種手段,在一顆小小的假牙內可以裝很多東西,比如竊聽器、比如定位裝置等等,十幾年前,這種技術就已經非常成熟了。”


    林辰如遭雷擊:“你的意思是,相野拔下了宋聲聲的牙齒,給他安裝上了竊聽裝置,所以無論他說什麽話都會被監聽,他甚至沒有辦法取下自己的那顆牙齒——因為相野也會發現。所以,你是在告訴我,宋聲聲在24小時永不停歇的監控下生活了將近十年,是嗎?”


    “恐怕不止是這樣,因為就算這樣仍舊無法規避一個問題。”


    “書寫?”


    “是啊,宋聲聲在警局有大把接受單獨審訊的時間,他完全可以寫在紙上告訴警方究竟發生了什麽,那麽,相野究竟如何讓他服服帖帖,連書寫都做不到呢?”


    “我想不到,請你告訴我。”


    從刑從連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殘酷至極,林辰無法想象這種殘酷背後是怎樣的經驗。


    “其實,那顆牙齒本身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但它就像高懸於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它告訴宋聲聲,不要逾矩,我什麽都知道,但真正要控製一個人無法反抗,還需要從這裏。”刑從連說著,抬起手指,輕輕戳中他的心口。


    “所以,相野仍舊還是用什麽人在威脅著宋聲聲。”


    曾經林辰也想過這個問題,但那時他思考許久,無法得出正確的結論,宋聲聲哪有那麽多重要的值得牽掛的人,他那時無法想明白這個問題,還是因為他是將人之惡想得太過簡單了些。


    宋聲聲在乎的人,除了他的粉絲們,又還能有誰?


    林辰抬頭,刑從連正凝望著他,那目光非常通徹了然。


    刑從連搶在他前麵,把最難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如果我是相野,我要控製宋聲聲,我隻需要給他裝一個竊聽器,然後告訴他,隻要你敢把它拿下來,或者向警方透露任何消息,我就殺一個你的粉絲,你的粉絲成千上萬,而我,請你相信我和我身後的勢力,我們總有辦法在警方行動前,殺上那麽一兩個人。”


    林辰很想否認刑從連的這個猜測,但他搜腸刮肚,發現那真是最適合宋聲聲的枷鎖了,甚至對方完全可以告訴他,隻要你敢死,我也一樣殺你粉絲,你大可以試試看。


    任何人在這樣的折磨下不是變成瘋子就是選擇死亡,但宋聲聲甚至失去了自由去死的資格,他或許做過艱苦卓絕的心理鬥爭或許曾瀕臨崩潰,但他直至走向死亡前都仍舊很清醒的活著。


    他沉默、他走進監獄,他放棄任何再有人會喜歡上他的機會,林辰也終於知道,宋聲聲所畫下的那個符號背後,究竟是怎樣的信念。


    他看著刑從連,認真問道:“如果你猜得沒錯,他為什麽選擇在今天自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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