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黃沙、詭異的雷雨、無邊無盡的血色,又是身邊之人不經意刺過來的短劍將自己掀翻落馬......


    雲翊猛然睜開眼睛,臉色蒼白的坐了起來,下床摸索著點起了油燈,有些顫抖的趴在了書桌旁。


    這個夢境從自己被救回雲家時至今日兩個多月從不間斷,每至夜晚都無法入睡。雲翊無法接受那些死亡,盡管白天自己偽裝的多麽若無其事,他心裏也處在崩潰的邊境。


    他四歲隨父親習武,十一年寒冬酷暑不曾間斷,本來在同齡少年中引以為傲的內力現在卻隨著他起伏的心境開始難以運用自如。雲翊閉了閉眼,撐著坐了起來,穩了穩心緒,翻開老爺子送過來的佛經,開始臨摹。


    鬆煙墨的清味漸漸撫平了與他的恐懼,墨峰回轉之間,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夜已經很深了,門外忽傳來一陣腳步聲,吱嘎一聲,雲巧巧俏生生的立在門口,依舊是毫無裝飾的鬆鬆發髻,一身幹練的天青色短打,背著一個小巧的包裹,瞧見雲翊坐在燈下,不禁挑起了秀致的眉,“都什麽時辰了還在溫書,仔細點自己的身子。”


    合上了桌上的佛經,雲翊沉默盯著自家小姨暗含焦急的神色。


    看著少年昏黃燭火下黯然的眉眼,雲巧巧歎了口氣,走近虛虛攬著他,憂心道:“姨本想著留在雲家日後護著你和花薑,可是有些事情我總該去做個了結。姨想著,你這未來雲氏家主的位子是定了的,族人待你必是恭敬。花薑受的委屈,不外乎是那些被她娘害過的旁係子弟,你能護著便護著,若不能也萬不可意氣用事。很多事情,你不夠強的時候是沒有辦法的。”


    雲翊聽懂了她話裏的深意,知道她這一走約莫是歸期難定的,這個在他失去所有之後帶給他親人溫暖的小姨也要離開了啊。


    女子平日裏總是嬉笑怒罵的麵容如今隻餘冷肅,她抿了抿唇,擠出一絲笑來,“小姨或許很快就回來了呢。”


    燭火明明滅滅,襯得女子離去的背影有絲飄渺,雲翊晃了晃神,總覺得心裏很是難安。


    燈油緩緩耗盡,天色也幾近明朗,他才回過神來,想起今日還要帶著花薑入族學,便開始起身收拾包裹。


    雲氏家風很是自由,小輩跟前除非必要一般沒有侍從,凡事講究親力親為。入族學後便住入族學內院,至學成方歸。


    剛收好包裹,回頭便看見小花薑已經探頭探腦地站在門口等他了,過去揉了揉她的頭頂,從膳房包了幾個熱乎的豆包遞給這個小饞貓,便跟著門房上了馬車去往族學。


    花薑似乎已經知道雲巧巧離開之事,整日裏盯著雲翊亮亮的貓兒眼也黯淡了下來,小圓臉麵無表情的嚼著平日裏最愛的豆包,不言不語。


    族學坐落在離雲家不遠的洗硯山下,山以翠色濃如墨,兼之雲霧繚繞,頗有潑墨之態而得名。雲翊領著花薑下了馬車,入眼便是青磚黛瓦的園林,族學繞水而居,環境清幽,說不盡的雅致風流之感。


    旁係子弟的馬車也陸續到了,都是與他們差不多的年紀,一水兒的雲氏廣袖雲紋衫,各個下車瞧見雲翊便過來問安,卻都一致地忽略了他身側的花薑,幾個年紀小些的神色間還帶著對她隱隱的厭惡。


    雲翊都不動聲色的一一點了個頭將眾人神色收入眼底,便領著花薑往學堂走去,學堂名曰:長風堂,內裏布置倒和普通私塾無甚區別,雲翊挑了一個無人的空座,花薑便挨著旁邊的空座坐了,默默地從紙包中繼續掏出豆包來吃。學堂多數人隻是靜靜地坐著溫書,也有一些對花薑時不時露出忿忿之色,但大抵是看見雲翊的態度不敢造次。


    或是處於山下的緣故,長風堂毫無初秋的燥熱,涼風淡淡,是個靜心習字的好處所。雲翊把包裹中的書冊、紙硯一一掏出,心裏有些滿意。


    撫卷正待落筆,餘光卻瞟見小胖子君夙正扛著個碩大的包裹蹦了進來,包裹巧妙地蓋住了他的上半身,看起來好似一個長了腿的大包裹。


    大包裹蹦達了過來,露出一張白麵團似的傻兮兮胖臉,笑吟吟的把一個小盒子撂給了花薑,“薑花兒,宮裏剛出鍋的杏仁酪,接好嘍!”


    花薑雙眼亮晶晶打開蓋子吃了起來,對周圍人仇視的眼光毫無所覺,小胖自來熟地坐到了雲翊後座,樂嗬嗬的開始布置筆墨紙硯,又轉了轉眼珠,戳了一下前麵的雲翊,笑道:“翊哥兒,我大字不識幾個,巧姨說你學問可好了,以後多照顧照顧啊。”


    雲翊回頭瞧了他一眼,小胖子今日沒有打扮的花花綠綠,與他們一樣的廣袖雲紋衫倒是襯得眉目有幾分清秀,心下稍微對這個主子滿意了些,淡淡道:“太子想要博學強識是江山社稷之福,雲翊自當效犬馬之勞。”


    小胖子霸氣的一揮手,笑眯眯道:“翊哥兒你想多了,我是說日後我若是課上休憩、借閱你的課業觀摩,你可要替我打掩護啊。”


    雲翊:“......”我不該期望太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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