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兒很快便鎖定了衣上雲所在的位置,朝其放眼過去。


    卻一眼便看到被鮮血染紅了的衣上雲潔白的紗裙,珠兒頓時瞪大了眼睛,發出一陣驚聲。


    “血……”


    “有血……”


    “姑娘你流血了……”


    至此,醫舍裏所有人手裏的動作俱都戛然而止,齊刷刷朝著衣上雲望去,變得鴉雀無聲。


    周圍靜的仿佛就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亦是那樣地清晰。


    珠兒這一聲,就連衣上雲自己也似被嚇到,望著身下的一抹鮮紅,嘴巴一張一合吃驚地道:“孩子,我的孩子……”


    就在所有人都驚慌失措,不知該怎麽辦的時候,拓跋澤忽然從外麵衝了進來。


    一看到此刻正落在角落裏,害怕無助極了的衣上雲的身影,一瞥見那抹血色,隨即緊忙三步並作兩步上前過去。


    倏地蹲身而下,一把將她撈了起來,橫抱起,所有動作一氣嗬成。


    繼而對滿屋的人厲聲狠狠喝斥道:“今日她,亦或她腹中的胎兒,若是有個什麽閃失,我定要你們所有人都為此付出你們絕對負擔不起的後果。”


    拓跋澤說完,便就緊忙抱著衣上雲快步離開。


    隻留下滿屋的婦人俱都麵麵相覷著,似是還未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卻是在場每個人都戰戰兢兢,瑟瑟發起抖來。


    一回到自己的氈帳裏,拓跋澤便寸步不離地守在陷入昏迷中的衣上雲榻邊。


    直至深夜時分。


    已經一整天都不吃不喝,亦絲毫未敢起身動彈。


    唯怕自己一離開,衣上雲萬一醒來需要人照顧,自己卻不在。


    看到向來桀驁不馴的拓跋澤,此刻卻是這般溫柔體貼,從未對哪個女子如此上心過。


    珠兒心中早已嫉妒的發狂,硬是以各種理由進進出出了好幾次,拓跋澤卻都沒有察覺。


    這一次,她終於試著鼓起了勇氣,走進來對拓跋澤說:“大皇子,去歇一會兒吧,我來守著姑娘,姑娘一醒過來,我便就去通知你。”


    怎料拓跋澤竟似是根本就沒聽到一樣,頭也不抬,眼睛隻一直直勾勾的盯視著衣上雲的臉。


    過了許久,方才出聲拒絕了她:“不用,本皇子不累,你出去吧!”


    猶猶豫豫之間,珠兒心一橫,終於還是開了口,問:“請恕奴婢多嘴,大皇子是不是喜歡這個姑娘……”


    聞此,終於,拓跋澤的心還是頓了一下。


    珠兒即刻便看出了他所給出的答案,趕忙阻止他:“大皇子萬萬不可。”


    拓跋澤卻道:“有何不可?”


    珠兒幽幽說:“她是秦王軒轅翰的女人,而且還懷著秦王的骨肉。秦王是怎樣的人,想必不用奴婢提醒您,您也很清楚。他怎可能任由自己的妻兒流落在外?終有一天,她總會離開這裏,回到秦王的身邊。你與她,是不會有結果的。如此,大皇子你這又是何必呢?”


    豈料拓跋澤思索片刻,竟說:“這一切,本皇子都不在乎。本皇子隻想能將她多留一日,便是一日。”


    聞此,珠兒心中震驚不已,遂質問他:“那大皇子的計劃呢?也都不管不顧了嗎?我草原千千萬萬戰死的將士的血海深仇不報了嗎?莫非大皇子已經忘了,如今我們腳下的這片草原,可是屬於西秦人的。就連你白天為她剛剛討來的行醫令,亦是用百餘匹駿馬與西秦人所換得的。”


    對於這些亡國後,對自己處處赤裸裸的限製與羞辱,拓跋澤又怎會忘記,可眼下,他確是也還不能怎樣?


    霎時間,被勾起的仇恨頓時浮上心頭,拓跋澤憤憤斥責其道:“大膽賤婢,你是什麽身份?有什麽資格質問本皇子?還不滾出去。”


    聞此,珠兒心中甚覺委屈。


    遂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終將餘下的話全都咽了下去,繼而轉身恨恨離去。


    珠兒離去,一室寂靜。


    俗話說樂極生悲,否極泰來。


    國破家亡,失去一切。


    自己已經倒黴這麽久了,他總隱隱覺得,自己的運氣就快要來了。


    想著想著,他不禁開口對衣上雲自言自語地說:“你一定便就是本皇子的好運氣。是上天派來救贖本皇子的,對不對?這輩子,你都不會離開本皇子身邊,是嗎?”


    翌日清晨。


    一束陽光穿透雲霧,射向了大地萬物,看來又是晴空萬裏,美好的一天。


    迷迷糊糊之中,衣上雲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便見一夜未曾離去的拓跋澤,竟就趴在自己的榻邊睡著了。


    心中不禁頓覺有些感動:“沒想到這樣霸道凶悍的一張臉,竟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麵。你……是真的變了嗎?”


    這時,忽地記起自己昏迷前所發生的那場混亂,便就趕忙附手到自己的腹部去觸摸了一下,著急地問:“我的孩子?”


    似是感覺到了她的動作,拓跋澤此時亦醒了過來。


    看她著急,緊忙坐起身來,告訴她:“你放心,老巫已經來看過了,說你隻是動了胎氣,孩子很好,他沒事。”


    衣上雲顯然被那抹血色嚇的不輕,於是一邊掙紮著坐起身來,朝其再次確認:“真的嗎?我的孩子,確定他沒事?”


    “草原上現下已是秋天了,務必當心自己的身子。”


    拓跋澤一邊悉心地替其扯了扯被角,一邊信誓旦旦地說:“你放心,我知道,隻有這個孩子沒事,你才會繼續留在我的身邊。所以,我一定會保你們母子平安的。”


    聞此,衣上雲真心地對他說:“這次,真的謝謝你!若不是你來得及時,萬一要是傷到了這孩子,我真的不知該怎麽辦?”


    拓跋澤一聽,忽然想起了方才珠兒所說的話。


    於是想了想,竟鬼使神差地生起氣來,想要試探他,說道:“若是這個孩子真的沒了,你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還是不知如何跟秦王軒轅翰交待?”


    衣上雲忽然聽到軒轅翰的名字,直覺又熟悉,又陌生。


    “我……”一時間,竟變得結巴起來,似是亂了方寸。


    於是她亦生氣起來,扭過頭去說:“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麽?”


    見她已然是真的生了氣,拓跋澤很快便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可卻並沒有安慰她,轉而又道:“好,那我們暫且不提秦王軒轅翰,我們說說別的……”


    衣上雲這才稍稍舒展開了些眉頭來。


    卻聞拓跋澤緊接著又嚴肅極了地說了句:“我們來說說昨天的事兒……”


    終於,這一時刻還是來了。


    衣上雲就知道,對於昨天在醫舍裏所發生的混亂事件,差點導致自己小產,拓跋澤一定不會輕易放過那些婦人。


    於是便躲躲閃閃,吞吞吐吐了起來:“昨天的事兒……”


    拓跋澤卻是一臉頗為正經地問說:“你可還記得,昨天到底是誰推的你?本皇子定要將它揪出來五馬分屍。”


    “什麽?”


    “五馬分屍?”


    衣上雲聽了,頓驚看向他的臉,繼而趕忙勸阻他道:“你不能這麽做?”


    衣上雲心想:“虧我剛剛還以為你真的變了呢?怎麽轉眼便就又如此殘暴不仁了!”


    於是朝其緊忙解釋。


    “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你就不要再追究她們了。”


    “再說,她們也都是為了我好。”


    “是她們陪我翻山越嶺,尋回許多珍貴的藥材。”


    “眼下雲上醫舍所有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就差官方一紙行醫令。她們也是關心則亂,替我著急,一不小心才撞到我的。”


    ……


    未及衣上雲將話說完,拓跋澤便瞪大了眼珠怒不可遏的一副模樣,似是對於昨天那觸目驚心的一幕,至今都還後怕著。


    於是開口責怪她:“昨日那是你運氣好,可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兒怎麽辦?”


    衣上雲保證道:“你放心,我不會出事的。”


    對於眼前這女人無論何時何地,對何人,總是肆意泛濫的愛心,拓跋澤實屬奈何不了她絲毫。


    最後隻能與其四目相對視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放棄了。


    遂叮囑說了句:“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本皇子絕對不允許你有任何危險。”


    話一說完,便將一個小黑木匣從身上掏了出來,遞到了衣上雲的麵前。


    衣上雲伸手將其接過,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拓跋澤指示她道:“打開看看。”


    霎時間,衣上雲對著從匣子裏抽出來,展開的一紙文書驚呆了。


    “這是……”


    “官方的行醫令!”


    “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拓跋澤頓昂首挺胸,道:“憑藉本皇子的身份,難道還弄不來一紙行醫令嗎?”


    衣上雲此刻早已高興的都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麽。


    最後隻能道了句:“真是太謝謝你了。”


    看到她此時高興的模樣,拓跋澤隻覺得自己比她本人更高興。


    便回了一句:“你隻要照顧好自己,便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頓了頓,又繼續說:“你想開醫舍,幫助草原上的那些婦人,本皇子不會幹涉你,但是……”


    衣上雲看他話裏有話,便追問:“但是什麽?”


    拓跋澤想了想,說:“但是我們要約定,為了你的身子著想,每日你隻能看診半日,如若你不答應,本皇子便就立刻將這行醫令收回去!”


    拓跋澤說著,便就伸手欲將其從衣上雲的手裏抽走。


    “不要!”衣上雲趕忙將其藏在了自己的身後。


    思索片刻,道:“我答應你!”


    終於,在一個雲淡風輕的日子。


    雲上醫舍正式開門營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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