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醫舍,拓跋澤雙手附後忽然頓足停下,目光定了定,仿佛又想起了什麽。


    轉眼,便見徑直來到了珠兒的帳前。


    猶猶豫豫間,正打算開口說話。


    恰時,珠兒剛好一手抱著一個包袱,另一隻手拎著一個籃子走了出來。


    一看到拓跋澤竟第一次夜裏來到自己的帳前,心中不勝歡喜。


    於是趕忙過去上前迎接:“這麽晚了,大皇子怎麽來了?”


    拓跋澤看著她手裏又是包袱,又是籃子的,便問:“你……這是打算要出門?”


    珠兒一意識到,拓跋澤的目光正落在自己手裏的籃子上。


    一反應過來,便趕忙將其反手都藏在了身後。


    緊接著,著急地解釋說:“喔,其實也沒什麽,奴婢聽說阿圖的娘又給阿圖生了個弟弟,奴婢正想送些吃的,以及小孩的衣物過去。想必大皇子知道,阿圖的爹不久前去世了,如今家裏少了一個男人,他家的情況本來就不是很好,如今再加上這個小的,日子便就更……”


    看到拓跋澤若有所思著,珠兒趕忙邀請道:“對了,外麵天冷,大皇子請趕快進帳說話。”


    “你是說……阿圖的娘生了一個遺腹子?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本皇子怎麽從未聽阿圖提起過?”


    拓跋澤聽了,有些驚詫地問。


    珠兒一邊替其掀開簾子,一邊說:“聽說好像就是前些日子生的,大皇子向來事務繁忙,阿圖自是不會對您說這些家常小事,擾您的清淨。”


    一開始,拓跋澤其實並沒有想要進去的意思,他隻想臨行前,將珠兒叫出來交代兩句話。


    許是念在她跟隨自己多年的份上,又或許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忽略身邊的人,便就隨之走了進去。


    進門後,珠兒將手中的籃子和包袱一起放在了一個角落裏。


    “大皇子隨便坐!”


    接著,自己便走到另一邊,想著替拓跋澤倒杯熱茶。


    可拓跋澤卻並沒有坐下,隻說:“本皇子明日一早便就要離開了!”


    珠兒聽了,手中的動作,連同正熱烈跳動著的一顆心忽地一起一頓。


    隻不過須臾,方才臉上的欣喜不已即刻煙消雲散,轉而有些小心翼翼地問:“再過月餘,便就是年關了,大皇子不能等過了年再走嗎?”


    “不了!”拓跋澤自是無需同她一個婢女解釋。


    便隻自顧自地說:“你等會兒去醫舍一趟,她現在身子不方便,你替她收拾好行李,明兒一早,我便會帶她離開。”


    這麽多年的心思,也不知今夜哪兒來的勇氣,珠兒居然鼓起勇氣來,一邊將手中的茶盞遞上去,問了句:“大皇子,這次,您能不能也帶著珠兒一起?”


    顯然,拓跋澤亦是對她此大膽之舉萬萬沒想到,盡管他亦並不是不知道,珠兒對自己的心思。


    於是隻盯視著她的眼睛,說:“你知道,本皇子向來不喜歡身邊帶女人的。”


    事已至此,珠兒索性豁出去了,便更大膽了些,問:“那為何衣姑娘卻可以?”


    拓跋澤依舊不屑於同她解釋,隻道:“她與一般女子不一樣,他對本皇子有助力。”


    “可珠兒也能幫你啊!”


    珠兒在心裏默默地自言自語。


    最後咬了咬牙,換了個方式,說:“衣姑娘如今身子太弱,身邊亦需要人細心照顧,不如,大皇子就帶著珠兒一起,就當是全為照顧姑娘的身子,可好?”


    此話一出,拓跋澤想想自己的確不懂得如何照顧一個產婦的身子。


    加之還有那十分礙眼的易三少同行,屆時一定會粘在衣上雲左右。


    如果有珠兒陪在衣上雲身邊,那易三少定會有所顧忌與收斂,於是便就答應了她:“好吧,那你就一起跟著吧!”


    珠兒欣喜地道:“謝謝大皇子。”


    而拓跋澤卻嚴肅地警告她:“隻是你要切記,不該動的心思不要動,不該做的事更不要做,她是本皇子的人,不是你能動的了的。否則,本皇子絕不饒你。”


    珠兒心中實際上早已嫉妒地發狂,可眼下亦隻能應聲說:“是,奴婢一定時刻謹記自己的本份,絕不會做出任何逾矩之事。”


    拓跋澤一口茶也沒喝,說完便就出門揚長離去。


    臨走之際,從身上摸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來,交待珠兒說:“將這張銀票,替本皇子交給阿圖的娘。既然他家就剩阿圖一個頂用的男人了,阿圖便就留下,此次不用一同隨行了。”


    珠兒緊緊握著拓跋澤所留下的銀票,看到拓跋澤竟有如今的變化,站在風口處,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大皇子真的變了!”


    望眼欲穿地凝視著其背影許久許久,方才將銀票收起揣在身上,回去再次拿起了方才那個籃子和包袱,加快速度出了門。


    很快,她便來到了一個看起來極為普通,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簡陋的獨居牧民家裏。


    一進門,便見一盞昏暗的燭火照耀下。


    一位婦人身旁,正熟睡著一個看起來兩歲左右的小女孩。


    那婦人則正掀起衣角來,給一個看起來剛剛出生不久的小嬰兒喂奶。


    婦人一看到珠兒進來,便壓低了聲音對其客氣地道:“珠兒你來了!”


    珠兒一邊將手裏的東西放下,一邊看了看周圍,詢問她:“阿圖到現在還沒回來嗎?”


    婦人一聽,便就開口大罵道:“那個兔崽子,最近也不知道怎麽得罪了大皇子,自打前幾日,被大皇子罵了一頓。這幾日在家裏脾氣大得很,這會兒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珠兒看了一眼孩子,又瞧著婦人甚是喜歡那孩子的模樣,便對其致謝:“真是辛苦嬸子了!”


    婦人確實極歡喜,一直盯視著嬰兒的臉,滿臉慈愛地道:“嬸子不辛苦,一點兒也不辛苦。這孩子生得極好,你看這眉眼,這額頭,還有這耳朵……在咱這草原上,可還從未見過如此生來就氣質天成,好一副尊貴模樣的小公子。”


    婦人越看越喜歡,可心下裏一想,卻又極有些不解。


    於是便問珠兒:“嬸子問你,你可要對嬸子說實話。你到底是在哪裏撿到的這個孩子?確定沒有人要嗎?”


    聞此,珠兒即刻眼神四處躲閃著:“剛出生便就被人那般狠心地丟棄在冰天雪地裏,怎會還有人要?幸好阿圖的妹妹尚還未斷奶,否則,他怕是就真的隻有等死了。”


    婦人對珠兒的話半信半疑,嘴裏喃喃低語:“奇怪,我已經找了大夫仔細檢查了好幾遍,這孩子異於常人,十分強壯,並無什麽隱疾,這麽好的孩子,怎會無人要呢?”


    可珠兒堅持這樣說,她也好似再沒有其他辦法。


    就在婦人遲疑之際,珠兒忽然伸手出去,想要將孩子搶回來:“既然嬸子不相信,那我便將這孩子送給別人去。”


    婦人見了,趕忙將孩子圈緊在懷裏護住,說:“不,不,不,嬸子要,嬸子沒說不要這個孩子。嬸子隻是怕,孩子的爹娘發現孩子丟了,心裏著急。”


    實際上,珠兒就是衝著阿圖的家是草原上為數不多的一戶獨居的牧民。


    平日裏,除了阿圖,婦人與外人幾乎沒有任何接觸。


    如此,自己的計劃,便就絕不會輕易被人發現。


    確定了婦人的心後,珠兒方才將身上的銀票拿了出來,鄭重地交到婦人的手裏。


    叮囑她說:“明日一早,我便要同大皇子一起離開了。這是大皇子讓我轉交給嬸子的,嬸子將這住處好好翻新一下,畢竟如今家裏又添了一個孩子,這住處顯然是小太多了。”


    婦人將手裏的銀票打開一看,頓時睜大了眼睛,驚諤不已:“五百兩!”


    竟被嚇的迫不及待地趕忙將其推了回去,連連拒絕。


    “不,不,不……”


    “這太多了,這我斷不能收。”


    “幸得大皇子不棄,這些年能夠將阿圖帶在身邊替我調教,我已經是感恩不盡了,怎能還收他的銀兩?”


    “使不得,使不得……”


    “這萬萬使不得……”


    珠兒再次將銀票遞上前去:“嬸子,你一定要拿著。就權當是,養這個孩子的錢!”


    婦人聽了,遂發出一陣驚聲道:“這……你是說,大皇子也知道孩子這件事?”


    珠兒頓了頓,點了點頭,說:“收著吧,大皇子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婦人隻能緩緩將其接過,說:“那好吧,務必替我謝謝大皇子。”


    珠兒笑了笑,最後又說:“隻是有一點,嬸子既然收留了這個孩子,就一定要盡心照顧,萬不可有任何閃失。日後,這個孩子會有大用場。”


    婦人信誓旦旦地說:“這個你大可放心,嬸子一定會將他視為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不會讓他受一丁點兒苦。”


    至此,倆人目光一起看向熟睡中的嬰兒。


    珠兒伸手撫摸著嬰兒圓潤的臉,說:“你看他和嬸子多有緣,在嬸子的懷裏,睡得竟如此安穩。”


    而在另一邊的雲上醫舍裏。


    “真沒想到,原本一直都還不知該如何開口對他說這件事情,如今這麽快便就都解決了!”


    “隻是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竟會突然主動著急著想要去西秦?”


    拓跋澤離開後,衣上雲一邊思量,一邊喃喃說道。


    想著此次一走,怕是日後便就很難再回到草原。


    此次一別,極有可能便是一生。


    或許,離開前,她應該好好再與某人道個別。


    於是,便慢慢起身,獨自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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