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一定要是我,而不是皇兄?皇兄不是比我更適合做這件事嗎?父王你知道,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坐你的位置。”


    老國君注視著他閃閃發光,明亮又固執的眼睛怔了一下,突然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忍不住掩嘴又重重地咳了起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拓跋宏忙起身往一旁去倒茶,老國君忽覺得手裏似是有些異樣,遂將那隻捂嘴的大手輕輕挪開一看,竟是自己剛剛咳出的一大口汙血。


    愣了一下,怕被拓跋宏回來瞧見,緊忙將那隻手在身後藏了起來。


    拓跋宏很快便回來幫其一邊將一杯熱茶慢慢飲下,又撫了撫其後背順了順氣,見其終於緩和了下來方才一臉歉然地開了口。


    “對不起,父王,宏兒不是有意要忤逆您的。宏兒隻是此生誌在藥草之術,宏兒討厭永無休止的殺戮,討厭爭奪搶掠。您認為,這樣的宏兒,真的有能力保護這片草原嗎?”


    老國君緩過氣來,道:“在那幅員遼闊的西秦大地上,有一句老話,說的是‘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由此可見,天下之事,沒有難或不難,隻有想或不想。隻要你想,即使再難,也一定能達成。”


    說著,其目光堅定地對上了拓跋宏鬱鬱寡歡的眼睛,說:“所謂的風花雪月,兒女情長,隨著時光的流逝,到了最後,都隻會變作這平靜如水的歲月。所有一開始的激情浪漫,俱都全然無存。‘好男兒誌在四方’,隻有你真正擁有了這整片大陸,你才會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多精彩,才會真正的,不負男兒的一生。”


    豈料拓跋宏聽了,卻垂頭依舊甚感極為壓抑地低聲喃喃:“可宏兒此生,卻惟願隻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話音剛落,忽然心中又浮起了最後一絲希望,或許自己再多堅持一次,便就會改變父王的心意。於是,他驀地抬起頭來眼巴巴地注視著老國君的眼睛,接近於哀求般地道:“父王,求你成全宏兒吧,皇兄他真的比宏兒更適合這個位置千倍,萬倍。”


    老國君默默看了他一會兒,緩緩道:“你皇兄的確是驍勇善戰,但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戾氣太重,失了仁心。自古聖人有雲‘得民心者得天下’,隻有仁者才能俘獲最大的民心,才是我北烈國國君的最佳人選,方能將北烈發展地更加壯大。所以,能夠擔此大任的人,隻有你。父王相信,你一定能夠做到。”


    終於,就連這最後一絲希望仍是很快便被徹底破滅,不得已他再次泄了氣,目光無奈地退了下來。


    見此,老國君又意味深長地說:“父王老了,可你以後的路還很長。你現在所正在經曆的,父王曾經也都經曆過。孩子,你是時候該長大了!父王不能陪你一輩子,護你一輩子。但你以後的路,卻一定都是你自己所選的。倘若你癡迷的那個人,她的心卻並不在你身上,那你又該如何?你想想,烏樂,她是不是真的也同你對他這般對你呢?”


    “她……”拓跋宏忽地抬起頭來,卻是再次無力開口,默默地將目光移向空處。


    顯然,他無法肯定地回答,自從他一進門來便現出的一臉遲疑,談起烏樂時臉上憂鬱不自信的表情,欲語還休,所有一切的舉動早已顯出了他心底的無奈,老國君全都曆曆在目。


    然轉念,拓跋宏卻忽然回過神來,好奇地看向老國君的臉,驚聲道:“‘宏兒現在所正在經曆的,父王曾經也都經曆過...’莫非...父王以前也曾……她是什麽人?”


    老國君頓顯一臉悠長,回憶著道:“那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咯,說起來,她竟同烏樂長的幾乎一模一樣。以至於你皇兄將烏樂一帶回來,父王第一次在草原上見到她的時候,還真把她當成是她回來了呢?她是個一樣善良的東寧姑娘。她曾經,救了父王的命。”


    “同烏樂長的一樣?東寧國女子?救了父王的命?宏兒從小到大,怎麽從未聽父王提起過。”拓跋宏顯然驚呆了。


    而老國君也陷入了對當年美好往事的深深回憶中:“她是藏在父王心裏一輩子的女人,父王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你又怎會知道?”


    “到底是怎麽回事?”拓跋宏似是很感興趣,沒想到像父王這樣戎馬一生的人,竟也會有這樣刻骨銘心的一段柔情,將一個女子默默地深藏於心一輩子。


    這時,老國君忽然掀開被子像是欲要起身下榻來,拓跋宏忙伸手將其扶住關切道:“父王,你想做什麽?你的身體很弱,需要臥床靜養,最好不要下榻來。”


    老國君臉上雖然掛著笑容,然心裏卻極其悲傷與不舍,一邊在拓跋宏的幫襯下下榻,一邊說道:“父王已經在榻上躺了太久了,覺得整個身子骨都快要散架了。想起來走動走動,趁著還有那麽一點點力氣,再好好看看這片美麗的草原,好將它刻在父王的腦海裏。”


    說話的聲音到了最後,竟然有些發顫。拓跋宏聽了,亦是頓時一陣心酸湧上心頭,垂首極力隱忍著悲傷,將老國君扶著一步一步挪出了帳篷。


    帳篷外。


    附近正身處於草原腹地的一湖麵上,幾隻魚鷹、水鳥正盤旋在湖的低空似箭般劃破水麵,嬉戲著玉珠迸跳的浪花。


    湖邊,一匹悠閑吃草的棕色駿馬帶著一隻撒野的棕紅色小馬,草浪一波一波地蕩漾開去。


    陽光照亮著大地,一碧萬頃的草原如鋪開的綠綢,遍地的野花用其最好的姿態裝飾著它,還有那點綴於綢布之上到處分散的羊群。


    湛藍的天空中白雲翻滾,與遠處的山脈連綿逶迤,與地平線挽手相連。


    老國君認真近乎於貪婪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默默地低歎:“這是一片多麽令人心馳神往,自由而美麗又透著無盡神秘的土地啊!”


    盡管這個年齡的拓跋宏還不能完全體會到老國君的意境,但也與其一道出神地凝望著眼前的景致發起呆來。


    稍時,老國君忽然慢慢席地而坐了下去,幽幽道:“那年,父王到富甲一方的東寧國去遊曆。豈料,東寧國竟發生了一場幾乎要亡國的可怕瘟疫。在那東寧國滿朝上下俱都對此毫無一點兒對策的時刻,民間忽然傳出了一名女子,她竟然奇跡般地研製出了解藥,救了全國的人。當然,也包括父王我在內。”


    “那後來呢?”拓跋宏問。


    “後來,因為她拯救了整個東寧國。又機緣巧合,最終成了東寧國君的嫡皇後。而後來卻……”


    老國君說著說著,眉頭忽然皺的愈來愈緊,臉上露出了無盡的冷厲。


    “後來發生了什麽?”拓跋宏似是已經預感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著急地問。


    老國君忽然一臉凝重,甚至都已將雙拳握起:“後來,聽說她臨盆在即,挺著身孕,不知為何卻去了西秦國,在西秦國裏為了...為了救那個黃口小兒,秦王軒轅翰,被賊人逼落懸崖,死了!”


    “什麽?”拓跋宏頓時朝其瞪大了眼睛,驚呆了。


    沉默了許久後,老國君似是方才緩和了下來。長長的舒了口氣,說道:“其實喜歡一個人,就是希望她能有更好的生活。但若早知道那人根本就無力保護她,父王說什麽都不會……可如今,卻是說什麽,做什麽都已經晚了。”


    忽然,他將目光移到正望著眼前的風景若有所思著的拓跋宏的側臉上,癡笑著說:“當年,父王隻能默默的在暗處幫她到處尋找藥草,完成她想做的事,救治病患。然即使如此,父王卻依然覺得很開心。似乎這漫長的一生中,再也沒有比在東寧的時候,於她的身邊更開心的事了。”


    原來,這便是父王藏於心中的柔情。拓跋宏不禁為其如此深沉的感情,覺得有些唏噓。卻是轉念說:“所以父王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怎麽能要求宏兒做到呢?”


    一時間,老國君怔望著自己兒子的臉,竟不知該如何答他的話。


    輕輕歎了聲氣,最後從身上掏出一塊腰牌來對其交待說道:“是啊,正因為父王做不到,才希望你能做到,因為你比父王強。你比父王當年要勇敢的多,至少你有勇氣告訴烏樂,讓她知道你的心意。父王的時日已然不多了,該說的,不該說的,父王也都已經與你全說了。這塊兵符和這整片草原,父王就將他們全都交給你了。”


    剛一說完將其塞入其手中,便又掩嘴重重地咳了起來:“咳咳咳咳咳……”


    “父王,宏兒……”拓跋宏幾乎毫無拒絕的機會,一接過老國君硬塞到其手中的物件,心裏頓時五味雜陳。


    老國君邊咳邊朝其揮手:“去吧,既然答應了你皇兄,就要做到,不要讓北烈子民對皇族失望!”


    “父王,宏兒若是走了,那你的身子……”拓跋宏憂心地問。


    “這把老骨頭暫時還是死不了的,你盡管放心去吧,父王等你們兄弟倆凱旋歸來。”老國君強撐出一口硬氣來道。


    “如此,還請父王多加保重,宏兒一定很快回來。”


    老國君微笑著朝其點了點頭,拓跋宏便起身來緩緩離去。


    “來人,去探探邊境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拓跋宏前腳剛一走遠,老國君便一臉冷厲地喚來了帳篷外的隱衛,朝其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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