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阿盞,你害怕殺人嗎?”


    “不怕。”七歲女孩的眼中有種駭人的冷血與堅定。


    “假若,要殺了我呢?”


    女孩開始動搖和猶豫,“先生……”


    “假若,殺了我才能活下去……”


    女孩的眼神開始不安,她搖晃著頭,“不……不會的……呃……”一條繩鞭狠狠抽在女孩弱小的身板上,毫不留情。


    “殺還是不殺?”


    “殺……”此時,女孩早已是淚流滿麵,不隻是因為身上的傷痛,“我會殺了先生。”


    陸縈再去往清月閣時,顧青盞還未清醒,隻見她額角布滿了細細的汗珠,嘴裏還喃喃說著什麽,像是掉入了夢魘。


    “王妃還未醒嗎?”映秋正為顧青盞擦著汗,陸縈便問她。


    “醒過一次了,又睡了過去。”映秋淡淡答道,然後抬頭看了一眼陸縈,“娘娘不必擔心,王妃娘娘無事。”


    “先生……”顧青盞幹涸的唇一起一合,“阿縈……”


    見她安好,便夠了。陸縈心裏雖想再陪陪她,可……可那又如何呢?轉身正欲離開,這時卻隱約聽到她喃喃在念著自己的名字,聽她念“阿縈”,好像心中最柔軟的那一塊被她死死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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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子再也邁不開,陸縈再度折回床邊,終是忍不住的輕聲細語:“姐姐,我在……”


    映秋見狀候在一旁歎了口氣,沒有隻言片語。


    近看,隻見她臉色慘白沒有絲毫血色,如果不是胸前還有輕微的起伏,真會讓人以為……靠近她,一股寒氣直逼體外,她渾身都在瑟瑟發抖,似是剛從冰窟窿裏撈出一般。


    陸縈看出了端倪,探過手撫在顧青盞的臉頰上,果然一點溫度也沒有,她扭頭問映秋,“王妃這是……為何這樣體寒,韓先生看過了嗎?”


    “韓先生看過了,說無礙。”問一句映秋便答一句,主子明明受了重傷,她卻沒有絲毫的擔心。


    陸縈又將手探進被子裏,握了握她的手心,依舊是一片冰涼,哪有半點人氣。韓真的醫術陸縈雖然信得過,隻是,這人都成這樣了,真的無礙嗎?


    顧青盞的手心感到溫熱,下意識攥緊了對方的手,不肯鬆開,陸縈便給她握著,至少這樣可以暖和點。


    她不鬆手,陸縈也不掙脫。這樣,也不知僵持了多久,碧落連連打了兩個哈欠,陸縈讓她先回秋水苑休息,小丫頭又死活不肯,一定要陪著,最後陸縈讓映秋給碧落安排一間房小憩休息,道有事也方便喚她,碧落這才應允了。


    “娘娘,您也別太晚了。”碧落知道陸縈重情重義,對自己這麽一個小丫鬟尚且如此,更別提王妃了,王妃平日對自家小姐的好,她也是有看到的。


    “知道了,映秋…你也早點休息,這兒,我候著……”


    “情”是世間最毒的藥,沾不得,映秋此時好像完全明了這個理。聽陸縈這樣說,她隻是微微點頭,便退下了。


    燭火惺忪,隻剩下兩個人的房間,安靜極了。


    錦被之中,陸縈情不自禁地反握住她的手,用自己原本不多的溫熱一點一點去暖她,此時沒有其他人,自己也不需要再克製隱忍這份感情,至少這一刻…不需要。陸縈貪婪地望著床榻上的顧青盞,甚至連眼睛也不願多眨一下,牽著她的手,想她教自己彈琴寫字,想著擁她共騎白馬,甚至想著……她心裏會不會也有自己。


    一旦對她有著某種克製不住的衝動以後,她的一聲親昵叫喚,都會讓自己浮想聯翩。陸縈趴在床頭,有意靠近她,依舊看得一片癡,好想再聽她喊一句“阿縈”,縱使她叫得“無心”,但陸縈卻聽得“有意”,可望而又不可及,像是一種思念到癲狂的自我麻痹。


    可是眼神片刻的放肆也讓她心虛,也讓她自責,她已數不清告誡了自己多少遍,不能再放任自己這份忤逆人倫的感情繼續肆虐,因為越是放任,越是不能自控把持。


    一麵在抗拒,一麵卻為自己親近她不斷找著新的理由。放縱今晚吧,淡忘什麽正妃側妃,淡忘什麽**綱常,淡忘她們同是女子,這樣陪她一晚,一晚夠了。


    到了明日,一切都要重新開始。


    陸縈這一候,便候到了下半夜,一直這般糾心下去,自己也不知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在燭火快燃盡的時候,她感覺有人在輕搖著自己的肩。


    “阿縈?來床上睡,仔細著涼。”


    這聲音夢裏也時常出現,陸縈睜開眼,發現顧青盞正倚在床頭看著她,臉上還掛著虛弱的笑容,因為昏暗搖曳的燭火,讓陸縈覺得好不真實。


    “嗯。”暈暈沉沉的,陸縈趁著燭火燃盡之前,摸索著在她身畔合衣躺下,順手摸了摸顧青盞的手臂,依舊是冰涼冰涼。“還冷嗎?”


    顧青盞:“冷……”


    有一瞬間,陸縈想側過身然後把她摟緊懷裏,但……那隻不過是一瞬間的衝動罷了,她深知此時能這樣躺在她的身畔,已是滿足了,她不敢再有其他任何越禮行為。


    隻不過,她的身體真的好冷,隔著這麽遠的距離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的寒氣,陸縈不敢抱她,卻在慢慢挪著身子,一點一點靠近她。又心疼她全身冰涼,陸縈輾轉不安,掀開被子準備下榻,道:“我讓映秋再多抱一床被褥過來?你身子涼得緊……”


    “不用了……”顧青盞抓住陸縈的手腕不讓她走,搖著頭,半晌才說了一句:“你陪著我……便好很多。”


    晚間這般溫情的話語更容易讓人衝昏頭腦,陸縈的心也為之一顫,依舊規規矩矩地躺好。但是在燭火熄滅的那一瞬間,她轉身,輕輕地抱住了身側的顧青盞,盡管身體之間還隔著很大的空隙……


    想抱她,縱容這一晚,想著,陸縈閉上了眼。


    顧青盞的身子僵了一下,沒有拒絕也沒有回抱,仍是那樣躺著,但心裏卻暖得不行。


    抱著她,又夢見了她。陸縈在夢裏看到了她鳳冠霞帔穿著嫁衣時的模樣,明眸皓齒,一笑便是傾國傾城。


    “阿縈,我好看嗎?”


    “好看。”


    “阿縈,你喜歡我嗎?”


    “喜歡。”


    “阿縈,你想娶我嗎?”


    陸縈沒說話,她醒了,因為夢境太過美好。睜開眼,什麽也看不見,但陸縈能感覺到懷裏的人兒,身子在一點一點回暖。


    這一醒,便再也睡不著了,因為陸縈舍不得天亮,天一亮她該走了,天一亮她要刻意保持她們之間的距離。腦海裏亂七八糟的想著,又想到方才夢中的場景,陸縈用手摸索到她的臉,細膩微涼,陸縈回答著夢境中來不及回答的問題,聲音極小極小……


    “倘若下輩子我還記得你,若我為男子,我定會想娶你;若我們還是同為女子,我……”陸縈將頭蹭著顧青盞的肩,聲音小到連自己也聽不真切,“我也會…上你。”


    寂靜,無邊的寂靜。


    而緊接著,顧青盞突然將她抱緊了,讓兩人的身體不留一點間隙。陸縈的心狂跳起來,她…她難道沒有睡著嗎?陸縈輕聲喚著,“姐姐?姐姐……”


    無人應答。陸縈想了想,自己也太過敏感了,倘若顧青盞沒睡著,聽到自己的這番言論,必是會被嚇壞的吧……又怎會這樣抱著自己?


    陸縈也環緊她的腰,深陷短暫的甜蜜無法自拔,得寸進尺地將頭埋進她的肩窩,去嗅她身上淡淡的蘭草香。


    深夜裏的密語更具穿透力,顧青盞一夜未眠,又怎會聽不到她的言辭……她主動抱緊了陸縈,極力地想去索取溫暖,可是……越想卻越是心寒。她緊緊摟著陸縈,眼角的淚落得悄無聲息……


    自楚先生走後,她沒有這樣哭過。因為楚先生說了,她們這類人,一生都要去偽裝,一生都不能動情,一生更不能用情……入了三晉會,一生的使命便是殺人。


    “先生,為什麽不能哭?”


    “因為你這一生要殺很多人,可卻沒那麽多眼淚。”


    楚先生總教她不要用情,可到頭來自己卻逃不過一個“情”字。她動了情,嫁與了陸將軍,養育一兒半女,可到頭來還是逃不過命運。與其說是命運,倒不如說是因果報應,她們染遍鮮血的雙手,注定了此生不得安寧。


    陸縈隻覺得她把自己抱得更緊,也許,她是做噩夢了吧。陸縈輕輕安撫她的背,靜靜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擁抱。


    黑暗中相互取暖,卻各懷心思。顧青盞此生遇到過很多人,經曆過很多事,也做過很多戲,陸縈卻是第一個這樣坦誠待她的人。


    映秋不止一次提醒她,她和陸縈始終不是一路人,切忌用了真感情,假戲真做。


    從一開始的虛情假意,到現在的生死相依。虛虛實實,顧青盞早已分不清楚……但她深知,她不殺陸縈,不是時機不對,而是下不了手。


    可她既然上了三晉會名單,逃不過一死,顧青盞看了看懷裏的陸縈,她終究會變成一副冷冰冰的屍體。


    “……若我們還是同為女子,我也會上你。”想起這一句,顧青盞竟淚崩了。


    陸縈,倘若下輩子你還記得我,你定想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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