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強大的個人也始終敵不過一群烏合之眾————”


    這句話振聾發聵般在耳邊反複回蕩,在不久前我和陸青峰喝酒的時候,他曾經親口說出了這樣的話,但誰又想得到他說出的這句話竟然這麽快就應驗了呢?


    腿部中槍導致的失力直接使得我整個人蹌踉前撲出去,正好摔在了陸青峰的屍體旁邊,看著他殺意猶存的猙獰臉龐,看著殷紅的鮮血還帶著溫度彌漫散開,我心中一片悲涼。


    就這樣了嗎?


    就隻能走到這一步了嗎?


    我咬著牙,背上迎來了刀鋒狠狠的劈砍!


    劇烈的疼痛傳遍全身,在力量接近衰竭的此時此刻,我體內的蠱蟲似乎也被催動著開始了瘋狂的啃噬,萬箭錐心般撕裂的疼痛在拉扯著我的五髒六腑,痛苦的嘶嚎聲從我的口中傳出……


    “投降吧!”頭頂傳來宮理忍喘著粗氣的聲音喝道,“說出你身上的秘密,我不相信你們會平白無故去雪山的,在雪山上你得到了什麽,隻要交出來,我放你一條生路!”


    我滿心的悲愴,盯著陸青峰那死都沒有閉合、殘存著殺意的雙瞳,不由得仰起頭來裂嘴發出了森然狂笑:“我的命就在這裏,你來拿啊!”


    “你真的當我不敢嗎?”川崎櫻子縱身躍落下來,狹長的刀鋒挾著一抹寒光‘咻’的一聲刺穿了我的身體!


    “噗——”


    鮮血從口中噴了出去,雪白的牙齒被染紅,我緊緊的拉住川崎櫻子手中的刀鋒,十指全都被刀鋒摩擦割破,但在我發力用腦袋朝著川崎櫻子撞過去的時候,終於從她的手中將長刀奪了過來!


    “唰”的一下,刀鋒直接抽出,帶出一片溢出的鮮血,我甩手就要朝她劈砍過去,但流失的鮮血帶走了我的力氣和速度,就在刀鋒剛抬起的時刻,川崎櫻子手裏早已經握著一把槍指向了我的腦門!


    “這麽急著死嗎?”川崎櫻子一臉的肅殺之意盯著我嘲笑道,“你的實力,也不過如此!”


    “說出秘密,留你一命!”宮理忍站在高處,一臉無情的俯視著我冷喝道。


    我咬著牙,雙眼瞪到最大盯著川崎櫻子發出了決然的嘶嚎:“來吧,老子寧死——不屈!草!你!祖宗!十八代!的!”


    “那我先廢了你再說————”川崎櫻子槍口低垂,朝著我的另外一條腿又開了一槍。


    血花迸濺!


    但我已經麻木了!


    無非一個死字!


    凡人誰能不死呢?


    我拚過,搏過,不屈過,雖有遺憾,卻無愧生而為人!


    我仰著頭,用嘲笑的眼神盯著川崎櫻子,盯著宮理忍,鄙視著所有人!


    來吧!


    來殺我!


    我睜大自己的雙眼發出狂笑:“哈哈哈哈哈…………來殺我啊…………來啊!”


    頭還仰著,因為我為自己驕傲,隻要不死,我就永不低頭!


    “來啊……”我朝著川崎櫻子又吼了一聲。


    “老師?”川崎櫻子咬著牙獰聲道,“這樣的人是無法降服的,讓我將他變為廢人再說吧!”


    高處。


    宮理忍瞪著自己的雙眼,皺眉俯視著下麵,內心雖有震撼,卻發出了冷淡的歎息聲說道:“也好,隻要留下能夠解剖的活體就行。”


    “好!”川崎櫻子終於得到了答應,轉過來的時候,眼中跳躍著興奮的光芒。


    我依舊仰著頭,即便內心悲涼一片,卻想要以這種不屈的方式迎來自己的死亡……如果人終有一死的話!


    天空在瓦片之外,但我卻看不到了。


    “痛啊……”


    忽然間,從茶館的門外傳出了一聲痛苦的歎息聲。


    我心念一動,生機複燃,眼中閃過了狂喜之色,意識到了什麽!


    這一聲突兀而來的歎息吸引了所有人的側目,川崎櫻子抬起的槍口也朝著茶館的門口那邊對準過去!


    我轉過頭去,緊閉著的茶館木門在一瞬間‘砰然’倒塌下去,穿著火紅色高開叉旗袍的火舞就如同一隻烈焰中妖豔的鳳凰一般,捂著自己的額頭,蹙眉顯得極為痛苦的走了進來!


    火舞的身後,跟著的是張安和張浩鈞一批人!


    “哈哈哈哈……”我發出狂笑。


    “笑你妹啊!”火舞朝著我冷聲罵道,“你差點把我痛死了你知道嗎?”


    “哈哈哈哈……”我依舊狂笑著!


    “殺了他們!”宮理忍站在高處發出了冷漠無情的聲音。


    “來吧,剛才我痛苦了,現在讓我殺個痛快!”火舞勾著嘴角現出了輕蔑的冷笑,手中的菱形刺剛剛抬起,茶館內頓時響起了一陣倒地的聲音,不知道從何而發出的槍聲竟然在一瞬間幹掉了茶館內布置的槍手!


    與此同時,火舞的身影率先撲了過來,川崎櫻子隻來得及發出了一槍,就被火舞給逼退著隻能近戰了,張安和張浩鈞同時間踏過門檻發出喊殺聲衝入進來!


    周圍一片殺戮和血光!


    但我卻笑著笑著低下了頭去,然後伸手顫抖著的手掌,慢慢的撫過陸青峰的臉龐,將他死不瞑目的眼皮給合上了,與此同時,頭頂傳出了‘轟隆’一聲巨響,茶館的頂部驟然間破開一個大洞,一把狹長的刀鋒挾帶著寒光在一道嬌小的身影催發下,刀尖直指宮理忍,殺意凜然!


    風舞嵐擰身而上,刀尖自他的頭顱直接刺落下去,血光爆了一片!


    宮理忍發出驚愕的一聲‘裟樹’的呼喊,但還來不及說出下一句話,裹著一襲黑衣的裟樹晴明已經麵無表情的將狹長的刀鋒直接貫穿了他的胸腹,本已蒼老的宮理忍在這一刻跪了下去……


    “嗬……”宮理忍跪在地上,口中溢出黑紅色的血跡,發出喘氣不勻的聲音,一臉悲愴道:“為……為什麽?”


    “我想要過得更好!”裟樹慢慢的將刀抽出來!


    隨著她抽刀的動作,就仿佛在抽掉宮理忍的生命力似得,刀鋒完全拔出的那一刻,血珠隨著刀尖斜斜的揮落一地,宮理忍的眼睛難以閉上,而後伸手顫顫巍巍的指向裟樹這邊,慢慢的萎頓下去!


    死亡,來得這麽倉促。


    我眼前變得鮮血,猶如烈火焚燒的畫麵,又如同鳳凰涅槃的火場,看著火舞穿著旗袍殺人簡直就像是一副鮮豔的水彩畫,殺手果然是將這門手藝當成藝術去對待的另外藝術家啊。


    我昏迷之前,最後閃過的是這樣的念頭,最後一眼看向了站在高處的裟樹晴明。


    她迎風而立,裹著一襲黑衣,頭頂是破開的屋頂現出的一片青藍蒼穹,而她眼中的神色讓我感到有種陌生的淡定,仿佛在她的眼中,隻有深邃的漆黑和無盡的漠然色彩。


    ……


    二月二,如果在農曆的這一天就是華夏所謂龍抬頭的日子。


    但今天不是農曆,我站在淅淅瀝瀝的雨中望著不遠處的那塊墓碑和新培植的那些青草,張浩鈞站在我的身後幫我撐起了一把黑傘,墓碑的前方,喬保龍蹲在那裏一邊喝酒一邊碎碎念,不久前這個中年漢子還曾放聲痛哭了一場!


    一世人兩兄弟,而今喬保龍才隻過中年而已,就和自己這一生奮血廝殺過的兄弟陰陽兩隔了!


    昨晚下葬陸青峰之前,我們一起大醉過一場,誰也無法想象曾經赫赫威名,號稱整個青杭省二十年來最傳奇的一代梟雄陸青峰就這樣落幕了,但沒有人比我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一場梟雄末路的悲愴肅殺的場麵。


    人死若燈滅,塵土歸於塵土。


    火舞和張安都站在了我的身後,喬杉推著雙龍的輪椅站在稍微遠一些的地方,作為槍手的他們在不久前的那場茶館廝殺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而現在他們更願意站在距離人群遠一些的地方看遍全局。


    陸青峰帶回青杭省叫作吳遠山的那個隨行保鏢,據說是陸青峰最後認下的義子,如今他也站在了我的身後。


    陸青峰死得那一天,老乞丐竟然還沒死!


    天道有常,梟雄難免悲途。


    天道無常,人命總是脆弱。


    我看著墓碑,心中卻前所未有的清醒,意誌決絕而堅定的看到了自己未來的路。


    “走。”我轉身歎了口氣,在張浩鈞的攙扶下開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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