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昂醒得很準時,六點。


    睜開眼時,外麵還沒有日出,整個世間正蒙著一層暗色。透過窗戶,能看到一線天青色。因為下過雨,空氣裏微微潮濕。但並不難受。相反,這種潮濕帶來一股久違的清新,還有點點恬靜。


    陸昂沒有著急起來。摸過手表,看了看時間,他半靠著床邊,點了支煙。


    老房子的隔音不算好。雖然是**的小院子,但依舊能聽到附近幾家人的動靜。這一頭有小孩打翻了碗,然後啪啪啪挨揍;另一邊是兩口子在商量,今晚請客吃什麽,又要提前準備哪些菜。


    那邊的男人忽然提議,要不吃火鍋嘛。


    女人不免抱怨,家裏搞得都是火鍋味,你來打掃嗎?可雖然這樣,她被親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還是提醒男人晚上多買些底料回來。


    紅油油的辣子,滿滿的香油,是西南這邊的吃法。


    陸昂有些想吃涮羊肉了。


    熱水燒得滾開,羊肉丟進去,再撈上來,蘸韭菜花和芝麻醬……


    隔壁床板開始吱嘎吱嘎響。陸昂失神笑了笑,掐滅煙,坐起來。


    他上半身直接裸著,淡淡微光透過窗戶正照在他的後背,照出那由肌腱銜接的狹長的肌肉,紋理舒展而漂亮。


    昨夜他沒有喝酒,醒來卻也幹渴。——這地方海拔一千多米,勉強算得上高原了。陸昂沒有其他的高原反應,是渴。他去廚房。那兒有一個老式的電水壺吊子,胖子昨晚說能用。打開蓋子,水壺裏麵已經生了厚厚一層水鏽。陸昂擰開廚房的水龍頭。許久未用的水管刺啦刺啦,像老年人並不順暢的氣管。擰上水龍頭,陸昂拎著水壺,直接去到院子。


    院子裏靠近房門的地方搭了個洗手池,一根水管豎在那兒,筆直,昂揚向上,像清晨的某種*。


    灌滿了水,陸昂隨手找了個接線板,插上電。


    水壺裏麵的銅絲一通上電,開始嘶嘶嘶響,陸昂坐在院子台階上抽煙。兩腿隨意曲著,一手夾著煙,一手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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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手機是胖子昨晚給他的。


    陸昂慢慢點進去,熟悉。


    錢和銀.行卡密碼都已經給他存好,當然,還有車和女人。附帶的,胖子居然還真的發來一份旅遊攻略。——胖子是羅坤安排給他的,平時辦事牢靠,是心眼兒花,看到漂亮女人走不動路。弱點明顯。


    陸昂將手機丟在一旁。


    他還是沉默抽煙。


    兩支煙滅,水壺咕咚咕咚亂叫起來,熱氣蹭蹭蹭往上冒,陸昂拔掉插頭,拎著水壺正要進屋。忽的,他停住了。站在台階上,陸昂往大門口看。


    那是一道鐵門,兩扇闔在一起,紋絲不動。


    附近聲音依舊嘈雜,和先前似乎沒什麽不同,甚至更盛。


    陸昂盯著鐵門,走過去。握住門把,稍稍一用力,他突地打開門——


    半扇門的光景裏,安安轉過頭來。


    發梢輕動。


    還是瘦瘦一長條兒,穿得昨天那套黑色衣服。早上天涼,她多加了件寬鬆外套。拉鏈敞開,也不怕冷。


    一個包斜斜挎在身後。


    陸昂視線不變,照例冷漠,又似乎多了分審視:“你來做什麽?”


    安安嚼著口香糖,理直氣壯地回他:“來死纏爛打。”


    她說著,偏頭與他對視,嬌嬌俏俏。


    陸昂沉著臉,一言不發要關門,安安拿鞋尖輕輕一抵——


    她的腿纖瘦而勻稱,隨意一抬,白得晃眼。小皮靴鞋頭尖尖,抵在那兒,小腿繃起,有一種隨性的蠱惑。


    安安說:“我昨晚又遇到那個刀疤了。”


    “所以呢?”陸昂反問。


    安安繼續訴苦:“錢全被搶了,我沒地方去。”


    “去找胖子。”陸昂這樣告訴她,並且冷靜分析,“你既然能找到這個地方,肯定已經見過他。胖子是你老板,去找他解決。”


    這人邏輯清楚,很不好糊弄。安安垂眸,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說:“我不在他那兒做了。你知道的,我爸和刀疤他們隨時能去夜總會找我,那地方不安全。”頓了一頓,安安抬眼,對陸昂說:“我隻能來找你了……”她的語調可憐,難得柔弱,整張臉迎上來的時候,有幾分少女的楚楚可憐與祈盼。


    還是能蠱惑人。


    饒是如此,陸昂仍舊無動於衷,根本不搭腔。像鐵石心腸似的。


    安安險些黔驢技窮。幸好還有後招。她早給自己找了理由,這會兒問陸昂:“你還要陪玩麽?”


    “不用。”陸昂麵無表情,“我已經有了。”


    “那個蘇婷?——你有興趣的那個?”視線錯過陸昂,往院子裏拂了拂,安安重新看向陸昂。她微笑:“可我聽胖子說,你昨晚還趕她走了。”


    這張紅豔豔的小嘴伶俐極了,這笑臉也是得意挑釁,鬼靈精的很。


    陸昂默了默,轉身進去。


    他手裏還拎著那個水壺,上身半裸,腰線勁窄。


    安安挎著個包,跟在陸昂身後。走過鐵門的時候,她腳尖輕輕一勾——


    半扇門被闔上了。


    站在院子中央,安安不急不緩地打量。


    這小院一側是廚房,另一側堆著雜貨,排列淩亂。台階底下有兩三個煙頭,旁邊沁濕了幾滴水漬,還有個拖線板耷拉著。想來他剛剛坐在那兒,燒過熱水。


    安安環視完一圈,陸昂又出來了。這一次,他已經套上一件尖領t恤,底下還是開門時的長褲。


    麵對麵,陸昂沉默了兩秒,似乎在思考怎麽和安安進行對話,安安已經開口,先發製人的詢問:“我能不能在這裏洗個澡?”


    “不行。”陸昂冷漠拒絕。


    安安抓了抓頭發,堅持:“我想洗澡。”


    陸昂也堅持:“不行。”


    安安便笑了:“你怕什麽?洗個澡都不行,這麽小氣……”


    “別想用激將法,”陸昂冷冷戳破她,“對我沒用。”


    這個男人……安安咬了咬牙,橫眉以對。


    陸昂照例冷硬。


    安安索性懶得再問他,包扔在地上,外套丟一邊,兩手一抻,上衣便脫了下來。


    純白的棉質背心貼著她的身體,曲線綿延起伏,還有兩顆小果子的痕跡。


    安安還是說:“我想洗澡。”


    陸昂別開眼,走到旁邊的水池邊,拿起漱口杯,默默刷牙。


    沒了阻攔,安安順利走到屋內。平房一共三間。中間堂屋,貼著已經褪色的春節福字,右邊臥室,左邊衛生間。背著包,安安走進衛生間。


    衛生間裏麵更是簡單,一雙拖鞋擱在牆角,洗漱台上亦隻有幾件東西,香皂,剃須刀。剃須刀不是電動的,他用最原始的那種,剃須刀片。也擁有著最原始的男人味。


    靜靜看了會兒,安安脫下鞋子,換上拖鞋。那雙拖鞋很大,她趿在裏麵,顯得腳特別小。每走一步,都像是闖入大人世界的小孩。


    安安對著鏡子開始卸妝,然後徹徹底底洗了個澡。熱氣蒸騰,將她的皮膚蒸出淡淡的粉色,像春天裏的粉嫩花瓣兒。


    關掉水,安安隨手擦了擦頭發,再拿毛巾包裹好,一張幹淨而青春的臉便露了出來。


    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安安端詳了好一會兒,拿起一邊的化妝包,開始化妝。


    眼線筆剛剛擰開,忽然,外麵有了聲音。


    在她卸妝、洗澡這麽長的時間裏,外麵一直寂靜無聲,陸昂像是不存在了似的。這會兒卻不一樣。


    安安趿著拖鞋,悄悄走到窗邊,掀開窗簾。


    剛洗過澡,玻璃上蒙著模糊的水汽,安安哈了一口氣,用窗簾慢慢擦幹淨,擦出一個圓來。


    外邊,半扇鐵門果然又開了。


    陸昂已經穿戴整齊,t恤和牛仔褲。


    他的t恤好像總是特別柔軟,順著肩頭下來,將他的體型修飾得恰到好處。


    視線越過陸昂,安安看向來人。


    來得是個女人。


    胸很大,又白又軟,裹在緊身裙裏,呼之欲出。也許再多解開一顆扣子,能彈出來。


    憑著這個胸,安安認出了她,是昨晚那位蘇婷。


    莫名擯住呼吸,安安開始偷看,並且偷聽。


    鐵門內外,兩人麵對麵站著。


    陸昂似乎皺眉,抬手看時間:“這麽早?”


    蘇婷立刻解釋道:“這邊有點偏僻,我給昂哥帶了早飯。”又笑:“昨天五叔讓我好好招呼你,我可不敢怠慢。”說話間,她往前再跨一步,那胸快頂著麵前的男人。


    陸昂頓了頓,轉身。


    視線也許對到了,也許沒有,安安放下窗簾,定定站了一會兒,再聽——


    蘇婷似乎已經將早點放在堂屋桌上,她說:“這屋子這麽髒,昂哥,我給你打掃一下吧?”


    陸昂拒絕:“不用。”


    安安看了看外麵,又看了看裏頭。她將剛剛穿好的衣服脫下來,疊在凳子上。拆掉包裹頭發的毛巾,打開水閥,安安走過去,又洗了個澡。


    刹那間,水聲嘩啦啦作響。


    蘇婷瞬間愣住。確認是這邊衛生間的聲音,她轉頭,尷尬地問陸昂:“昂哥,你這兒……有人?”


    陸昂抿著唇,“嗯”了一聲。


    蘇婷咬了咬唇,看向緊閉的衛生間。


    這才幾點啊,有人洗澡?——這是做了什麽了?


    男人和女人麽,好像能做得……也是那回事兒了。


    蘇婷不甘心地瞄了眼陸昂,又瞟向衛生間,視線恨不得將那堵牆戳穿了。


    安安頭發已經再度打濕了。


    她慢吞吞多洗了一回臉,回身,要關水。手碰到水龍頭的瞬間,安安停住了。水龍頭兩側,一邊是熱,而另一邊……是冷。


    安安頓了頓,將水龍頭轉了個方向。(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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