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第二十四章:“浴血奮戰”(上)


    看到槍口那刻,瞿藺快速轉身。


    他不確定外麵那管槍要對準誰,但此刻不能繼續坐在餐桌旁,是他的認知。


    傅硯笙看到瞿藺的臉色,瞬間明白有變。


    都是在槍口旁混過的人,對一些險峻的時刻格外敏感。


    瞿藺大步往回走,手掌朝下,所有指都蜷著,隻留了個拇指在外麵,表示“一”。


    他在說:外麵有一個不明人,以及一管槍。


    傅硯笙隨即起身。


    瞿藺徑直走回餐桌旁,夾起薑湖。


    他同時和傅硯笙打了個眼色,傅硯笙進入店主置身的後廚,與之通氣,。


    這十秒,持槍者沒進來。


    可觀察地形和建築外圍情形用不了太久。


    傅硯笙和瞿藺挪移到後廚牆外。


    房後隻有一條排水溝,沒什麽遮擋。


    最好的屏障是距這房約五米的山,這樣的夜裏,地形複雜的山能掩藏一切。


    “店裏還有四個人”,傅硯笙低聲說,“下午來的時候我見到的人足足四個,還可能更多”。


    他們沒法自己跑。


    瞿藺問:“你身上有什麽?”


    傅硯笙搖頭,他隻從袖口抽出一枚別針,將其掰直:“這個。我們可憐嗎?”


    敵我差異在此刻如同個笑話,可沒人笑的出來。


    瞿藺:“別玩脫了,把命搞沒。”


    傅硯笙:“惜著呢!”


    正說著,傳來第一聲槍響。


    傅硯笙和瞿藺對視一眼。


    隨後瞿藺看了眼靜默無聲如不存在的薑湖。


    她不慌,他安心。


    瞿藺一秒做出決定,他隨即勾起薑湖的腰,將她抗上肩,快速往房後跑。


    薑湖沒掙紮,聽之任之。


    剛進山可用於隱蔽的地方便多。


    瞿藺將薑湖擱在山坳裏,位置能蔽身但不算遙遠。


    放下薑湖,瞿藺又緊捏了薑湖的手一把。


    瞿藺用的力道很大,薑湖的手在這一刻傳來清晰的痛感。


    瞿藺說:“打起精神來。沒人靠近,別動,要是有人靠近——”


    劇烈的一聲“砰”此時傳來,風強,火光從旅店前衝天,大肆搖晃。


    瞿藺沒尋聲看過去,這聲音他熟悉,是汽車被炮彈擊中引燃爆炸的聲音。


    瞿藺從口袋內快速掏出一把尖刀,扣在薑湖手裏,讓她握緊。同此前撞車後他給過薑湖的那一把類似。


    話很蒼白,但不能不說。


    瞿藺說:“能躲則躲,躲不——”


    瞿藺話沒說完,又改了口,他厲聲囑咐:“等我。”


    頎長的身軀隨即在薑湖眼前站了起來,同時有更多雜亂的槍聲傳過來。


    他走,薑湖出手拉了他手一把,下意識的。


    黑暗中,眸光不可見,但手的溫度可感。


    瞿藺手涼,薑湖手熱。


    薑湖沒耽誤時間,隻認真地說:“活著。”


    薑湖隨即鬆了手,讓瞿藺走。


    但瞿藺,你得好好活著。


    ****


    當年薑行背著薑式武私自遞交申請參與維和時,薑行出發前,薑湖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怎麽出去的,怎麽回來。活著回來。


    薑行是前來這個國家。


    他做到了活著,但前一句話廢了。


    薑湖不想原諒他的失信,她也再不想見誰死。


    ****


    暗夜裏,汽車爆炸燃燒製造的火光照亮一方天。


    這處家庭旅館所在的位置稍偏,但此地人口同樣稀少,戰爭讓人草木皆兵尋求自保,不會有援兵。


    薑湖窩在山石後,聽著那些不甚規律的槍響,那些間或傳來的人聲。


    磅。


    哐。


    砰。


    轟……


    各種聲音此起彼伏。


    她鼻尖也開始聞到那些金屬和雜物燃燒製造的刺鼻的味道。


    突然有零碎的腳步聲傳過來,而後是隱約可聞的哭聲。


    薑湖小心翼翼地透過相交的石縫向外看。


    旅店在短短數分鍾內竟也已被引燃。


    大麵積的火光映襯中,薑湖看到了一個低矮的男孩,站在旅店排水溝處,正無助失神地在哭。


    那是一張未經世事,卻因為驚恐染上了些許滄桑意味的臉。


    瞬間讓薑湖想到那個小女孩因不識相機而擺到她麵前的投降的姿勢。


    如果沒有那個插曲,此刻慣常冷血的她可能會無動無衷。


    男孩憑借本能在向山腳下走,走了幾步他又停了下來。


    他站到了薑湖直起身飛撲出去能撲倒的位置。


    薑湖漸漸能聽到他的哭聲,這哭聲越來越烈。


    理智告訴薑湖不能輕舉妄動,一動可能成為瞿藺他們的累贅。


    這是這世上最常見的橋段。


    可響在她耳畔的哭聲在催促她腳步往外邁。


    薑湖打量著四周情況。


    除了這個男孩,沒有其他活人。


    動,可能會是蠢事;不動,男孩這樣站著是個活靶子,她不能眼睜睜看著。


    在薑湖猶豫的時候,突然,薑湖看到了未被火勢波及的旅店大廳裏,直衝著旅店後門的位置,出現了一個槍口。


    槍口對準的正是哭泣的男孩。


    薑湖吼了一聲,但她的趴下男孩不懂。


    是個本能,別無他選,再沒有猶豫的機會。


    電光火石之間,薑湖從所窩的位置忽地直起身,飛撲了出去。


    她剛將男孩壓倒,護在身下,持槍者叩響了扳機。


    在同一瞬,更早一些時候,埋伏在二樓等待突襲的瞿藺聽到薑湖那聲吼,他挪移位置從盯著廳內的持槍者,轉為從二樓往樓後看。


    看到樓後場景那刻,瞿藺眸色頓寒。


    同居二樓的傅硯笙還沒反應過來,薑湖剛撲了出去,瞿藺抻腿大力踹開窗,從二樓直直衝著那個需要保護的女人和孩子跳了下去。


    他用後背,撐起一麵防護牆。


    落地後隨即帶著護在身下的女人和孩子往一旁滾。


    形勢突變。


    瞿藺赤手空拳暴露在槍口下,這近乎是赴死。


    傅硯笙麵色陡然冷峻。


    他沒法再等合適的時機了,隻有賭一把。


    傅硯笙立刻搗開二樓天窗玻璃,對準持槍者的頭從小天窗往下跳。


    傅硯笙騎到了持槍者肩上,將手中的別針用力往持槍者太陽**裏插,同時強扭對方手腕,缷槍。


    槍掉人倒那刻,傅硯笙跟隨著一起落地摔下來。


    他握著別針的手心和後背還帶著仍在往外滲的冷汗。


    他們有點兒運氣。


    在傅硯笙還沒將別針插入對方太陽**那刻,持槍者再度叩響了扳機。


    瞄準的還是瞿藺他們。


    但沒有子彈打出來,持槍者已經用盡了最後一發子彈。


    他們有點兒運氣,傅硯笙對自己重複。


    都他媽過去了。


    但傅硯笙同時也在心裏罵:瞿藺,你他媽的是個王八蛋!


    畜生!


    什麽東西!


    自己死!!


    傅硯笙胸脯還在劇烈起伏,從看到瞿藺可能會死的那一刻開始失控。


    傅硯笙的手此刻也開始後知後覺地抖。


    但他還是拎起那杆槍,先看了一遍槍杆,直到查到槍托那裏,他才在上麵發現了一個符號,代表持槍者身份的符號。


    這符號……傅硯笙認識。


    原來人是跟著他來的。


    傅硯笙抓了把頭發,如困獸般怒嚎了一聲。


    媽的,竟然是一路跟著他找過來,想弄死他的人。


    ***


    沉悶的子彈進入血肉的噗聲入了薑湖耳,但沒進薑湖的身。


    被人壓在身下,薑湖胸腔被擠壓的空間幾無,她**艱難。


    沒看到護她在身下的人的臉,但薑湖熟悉那種冰涼的體溫。


    適才飛撲出去的那一刻,她沒想過還能毫發無傷,可他來了,從天而降。


    薑湖還沒動,她身下的男孩又起了哭聲。


    從遠處也傳來一聲嚎。


    瞿藺此時鬆開了手臂,直起身,坐在地上,甚至笑了下。


    他笑傅硯笙這聲發泄。


    也笑這次劫後餘生。


    命雖然不夠好,可也沒壞到底,不會輕易掛。


    那聲嚎叫來自傅硯笙。


    兩人彼此相熟,瞿藺懂那是傅硯笙事後發泄的方式,也是代表無事的信號。


    瞿藺不再壓著薑湖後,薑湖也爬起來,同時把被他們壓哭加嚇哭的男孩拎起來,她甚至拍打了男孩幾下。


    檢查了一圈後,她見男孩也無礙。


    瞿藺還沒問,薑湖先說:“我沒事,沒傷。”


    瞿藺打量她,而後說:“沒事蹦個跳我看看。”


    薑湖:“……”


    瞿藺兀自笑了下,適才快從胸腔內跳出去的心髒此刻安穩落地。


    不是沒有後怕,所以他逗她。


    瞿藺隨後單手摁地站起來:“先別進去,我們處理下現場。”


    裏麵還有具屍體。


    瞿藺作勢轉身往回走,薑湖攔住他。


    薑湖望進他眼底,淡聲問:“傷哪兒了?”


    她已經聽到了那聲音,子彈鑽進人身的聲音。


    瞿藺答非所問:“哄孩子要是不會,幹看著,別為難你自己。”


    她問,他卻說別的。


    對視之下,他也沒有回答的意思。


    這對峙之中,薑湖聲音加重了幾分,含著不滿,她突然控製不住自己的聲調:“別特麽說這些沒用的,我問你傷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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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湖拉住瞿藺的手臂,同時在打量他。


    她驟然發火,又突然冷靜下來。


    隔了兩秒,都安靜了。


    瞿藺看著她的臉問:“握著我,手不黏?”


    薑湖立刻鬆了手。


    火光照射下,她手上沾了不少血,均來自瞿藺的左上臂。


    薑湖看著,表情淡到像是人不會動了。


    她手沒傷,但此刻掌心神經錯亂般,她手疼。


    薑湖覺得手疼。


    她咬了下牙,控製情緒。


    她想冷靜一下。


    她沒跟過去。


    傅硯笙此刻從室內出來,看到瞿藺站著,大家都站著,他鬆了口氣。


    傅硯笙:“都沒事兒嗎?”


    瞿藺靠近他,往室內走,臨近了,才低聲回他:“沒大事兒,我胳膊吃了顆子彈。”


    傅硯笙:“……”


    傅硯笙看他胳膊,黑衣上已經能夠看到潮濕的跡象。


    車被炸了,沒法立刻走遠。


    一部分放在車裏的東西也廢了。


    這天……傅硯笙抬頭看,風雨欲來。


    黑雲在天幕中快速挪移,這雨許是場暴雨。如果這雨落下來,明日不見得他們能走。


    旅店這場火,沒有水可滅,下雨是好事。


    但暴雨來前,火勢隨風猛烈蔓延,旅店會被近乎燒光,等雨澆滅這場火,他們今夜無處露宿。


    不能在近期內轉移,仍舊停留在這個地方,也不安全。


    瞿藺這傷,也不能不治。


    傅硯笙又在心裏罵了聲。


    他看了眼站在原地微出神沉思的薑湖,跟著瞿藺回了室內。


    傅硯笙眉緊鎖,瞿藺看他,沒勸,隻說:“把你的東西抓緊搬出來,把藏好的店主叫出來,我得向她借些東西。”


    得把這顆子彈弄出來。


    傅硯笙問:“我來挖?”


    瞿藺告訴他:“我還有右手,用不著。”


    他又想起什麽,交代:“把你師妹弄去幫你取東西,離我暫時遠點兒。”


    他動刀那畫麵,還是別給她看了。


    ***


    店裏除了他們三個客人,隻有店主一家。


    除了那個落單不知所措的小孩,其餘人藏住了,沒有直麵持槍者的槍口。


    此刻持槍者已死,幾個人都自己小心翼翼地挪了出來。


    薑湖和小男孩站了沒多久,此前為他們提供晚餐的老婦人找了過來。


    語言不通,薑湖見小男孩朝婦人撲過去,便也進了大廳。


    瞿藺不在她視野之內,等著薑湖的,是要帶她去取東西的傅硯笙。


    薑湖看過去,傅硯笙問:“幫我搬些東西?”


    薑湖沒拒絕。


    她沒擱什麽東西在房間裏,除了那遝稿子。


    傅硯笙要取的東西,是他的設備。


    薑湖跟他上樓,發現傅硯笙其實並不需要她。


    她不蠢,猜了個大概。


    薑湖問:“他讓你支走我?”


    傅硯笙意外於她的直接。


    瞿藺毫無顧忌的那一跳,薑湖適才那突然發出的火,傅硯笙都看到也聽到了。


    他驚異於自己的後知後覺。


    傅硯笙想在他不在的那段時間裏發生了些什麽,縱然隻是兩天時間。


    他經曆過,縱然不得善終。


    有些事不需要當事人說,他也能看個大概。


    這兩個人是他牽到一起去的,可這是好是壞,傅硯笙卻說不準了。


    薑湖的背景傅硯笙有所耳聞。


    而瞿藺如今做選擇,會瞻前顧後,這裏麵的原因傅硯笙也知道大半。


    算是兩顆心都動了,未來也太難了。


    ***


    薑湖說:“他想幹什麽?”


    傅硯笙回複:“舔傷。”挖子彈。


    薑湖問:“怕人?”


    傅硯笙回:“薑湖,他救了你。”


    薑湖看他。


    傅硯笙說:“所以他想讓你怎麽做,你讓他如願,這樣不好嗎?”


    他沒說的你別多問,他避人耳目不想被圍觀的場景,你不要去圍觀。


    ***


    薑湖沒反駁,和傅硯笙仍舊麵對麵站著。


    兩人相對無言了許久,一直到將東西搬下樓。


    重新回到大廳,再開口時,薑湖聲音淡如水:“我不是死人。”


    她望著遠處,沒再看傅硯笙:“師兄,我有七情六欲,也有特別衝動的時候。好理解嗎?”


    傅硯笙說:“你畢竟還年輕。”


    薑湖微點頭,繼續:“我也會有特別想做,不做過不去的事兒。哪怕這事兒有人不喜歡,且需要麻煩別人。哪怕得犯幾個錯誤,我也得做。”


    “我做事喜歡有始有終,喜歡讓自己舒服,認準了,沒轍兒。”


    傅硯笙:“……”他沉默。


    傅硯笙不知道她是否一語雙關,如果是,那很麻煩。


    薑湖看他:“你好像沒聽明白。”


    傅硯笙否認不了,他確有不解。


    薑湖給出解釋:“我的意思是,雖然給你添麻煩了,但麻煩你告訴我,他人在哪裏。”


    她冷靜完了,得見他,馬上見。


    傅硯笙:“……”


    ****


    沒有麻醉的滋味並不好受。


    冷熱交替,額上的汗一層層滾落。


    瞿藺閉著眼。


    旅店燒了,但找店主借物品時,店主說他們在山上還有幾間並排的小屋,可供今晚留宿,暴雨來了也無妨。


    瞿藺跟隨老婦人上山,在山上借著蠟燭,挖那塊兒嵌進肉裏的金屬。


    來安提克之後,這是他第二次做這件事。


    第一次做時,很生澀,是替人挖;這一次,沒想到用到自己身上。


    繃帶纏完了,瞿藺咬著片消炎藥,平躺著。


    他比一般人凝血慢,這夜,不會很好過。


    小屋外風聲更急了,這天怕是撐不了多久要落雨了。


    住在當地的老婦人說附近已經沒有醫療類的機構,車被炸,他們也走不了。雨落後,更會被困在這裏。


    入瞿藺耳的這急厲的風聲裏,突然摻入迅疾的腳步聲。


    瞿藺謔得睜開眼。


    他眼睛剛適應蠟燭光的同時,見有人推開門,徑直朝著他走過來。


    瞿藺沒起身,他仍舊躺著。


    進來的這個身影他熟悉,是薑湖,瞿藺沒設防。


    身體疲軟,瞿藺沒有挺的意思,任它休息。


    衝進門裏來的薑湖,走到他平躺的床邊。


    瞿藺看著她,沒說話。


    薑湖也沒開口,隻坐到床邊,繼續看著他。


    她看了有十幾秒,瞿藺被盯久了覺得不適,於是說:“早去休息。今晚都跟著受驚了,隔壁還空著。”


    薑湖看他胳膊幾眼:“不急。”


    她看那傷,但瞿藺沒有交流的意思。


    隔了一會兒,室外傳來雨劈啪下落的聲音。


    是暴雨沒錯,室外風起雨急。


    瞿藺額上的汗漬分明,薑湖看後,忽得抬手,摸了上去。


    從他的額,到他的臉。


    這室內,也開始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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