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一連多日都是大晴,積雪以極慢的速度開始融化,匯聚成細小的河流,雪峰頂在陽光的照耀下依舊折射出色彩斑斕的磷光,天高雲淡,長空萬裏。


    當地的藏民卻一反常態,看著這天氣偶爾眼裏泄露出一兩絲焦慮之色,劇組人見他們忌諱莫深也沒多問,倒是幾個工作人員聽了一兩句,大致拚湊出事情的完整模樣。


    這還要從他們離開喀神古寺兩三天後說起,聽聞有消息傳出來,寺內一直供奉的三十三顆佛骨舍利被人盜了出去,連高僧的金身像都沒放過,連帶著寺內的不少珍貴經書和古器也都不翼而飛。要知道,喀神寺能夠維持香火不絕依靠的是這些,而對於那些視修行神佛為信仰的朝聖者來說,更是如同晴天霹靂,夏商住的這地方不少藏民都是信奉真佛的,於是這些日子,走哪兒都能看見藏民跪在地上麵朝雪山磕長頭,嘴裏一遍又一遍誦讀經文,可見這事對他們的影響之大。


    目前事情真假還未定,寺中也僧人也沒有明確站出來說明,夏商回憶起那日他們走之前所有僧人驚慌的動靜,心想恐怕這事跑不了。


    紮克大叔不信教,因此在大部分藏民都在虔誠祈禱的時候,他在家做起了木牌,夏商這日得了空,看見木牌上用紅漆寫的字,詫異道:“才十月份封山了?”


    紮克大叔大笑:“哪兒能啊!封山也不是由我來,隻是這天氣危險的很,每年都有人命喪於此,我多做幾個牌子插在上山的路上,要是有遊客看見,說不定還能幾條命嘞!”


    夏商看了看門外明媚純淨的天光,長空下一個男人緩緩走來,他禁不住揚起笑容,嘴裏問道:“這樣的天怎麽會危險?”


    “你不住在藏地,不懂。”紮克大叔搖搖頭,道:“是這樣連續不斷的大太陽才令人擔憂,它要是中間下幾場雪,我才不費心思做警示牌。”他說完,外麵呼啦啦飛來一隻鷹,準確無誤的停在了夏商的肩膀上,鉤樣的尖嘴要來蹭青年的臉,夏商連忙躲開,這一蹭還不得把他的臉戳個窟窿。


    秦淮安後一步踏進門,男人的目光觸及青年肩膀上趾高氣昂的鳥,眼眸深沉幾分。


    他一來,老鷹立馬如臨大敵,扯著嗓子吼了幾聲,翅膀張開,脖子上的絨毛炸了一般的豎起,尖嚎:你滾!出去!敢進來老子啄死你!


    夏商被它的翅膀撲了一嘴的毛,憂慮的盯著老鷹滴溜溜的眼珠子,努力以眼神傳達讓它自個玩的心思。鷹不懂,還以為他表揚自己了,果斷泄了氣勢,鳥頭上兩撮長長的呆毛在青年脖頸間一個勁胡亂的蹭,討好的小聲鳴叫著,跟剛才簡直是天使與魔鬼的差距。


    那呆毛掃過夏商的鼻子,不受控製的癢麻感從鼻尖升起,夏商張了張嘴,突的一聲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而後……


    噴了鷹大爺滿臉的口水。


    老鷹震驚了,瞪著一雙眼珠子呆愣的看著青年,夏商也震驚了,他竟然在這隻蠢鳥眼裏看出了不敢置信的味道。


    夏商艱難的抬起右手摸摸他剛噴過的鳥頭,目光飄忽道:“再蹭你毛都禿了。”他一擼到那兩根翹起的毛,上麵由於沾到了某種……不明液體,手一拂過去立馬服服帖帖的平貼在鳥頭上,看上去真像禿了……一樣。


    這下真禿了……


    嗯,青年默默的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收回手,對上不遠處男人眼中的笑意,心虛的抖抖肩膀,對老鷹道:“去外麵飛,待會兒我陪你去空地上遛遛。”


    他心中狂吼:絕對不能讓鳥知道它的毛不翹了啊!身為一隻雄性毛都翹不起來傷自尊啊有沒有!


    鷹大爺偏頭遲疑,要用腦袋來頂青年的下巴,被青年一隻手擋住,夏商一臉絕望的微笑:“我馬上來,你趕緊去。”


    您老趕緊上天好嗎,雖然那是我的口水……


    但我還是不能忍受自己的口水蹭上自己的臉啊我勒個艸!!


    老鷹終於飛走,夏商努力保持鎮定自若,即使他心裏早已忍不住想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他看著男人走來,直接拿衣袖給自己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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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安擦的溫柔認真,夏商忍不住縮了縮,想死的心都有了,隻好臉上一直強裝冷漠,似是看出他心裏的生無可戀,秦淮安將手握住,淡然道:“放心,我不嫌棄。”


    沒等夏商放下心,男人又緩緩低聲來了一句,滿臉正經:“又不是沒吃過。”


    又不是沒……吃過……


    吃……


    夏商虎軀一震,想起無數個日夜中二人擁抱在一起唇舌交纏汲取對方口中的津液,他腿一軟,從心髒漫延出來的滾燙立刻擴散到全身上下,羞恥的緋紅迅速在臉上炸開。


    這兩個能一樣嗎!流氓!!


    一旁的紮克大叔見那兩人親密陷入恍若無人之境,他樂嗬嗬一笑,天外大鷹一圈一圈的在上空盤旋,紮克大叔“呦嗬”驚歎一聲,自從夏商來了這鳥倒是越來越古靈精怪了。


    他的目光轉向悠遠巍峨的雪山峰巒,日光依舊灼人眼球,滿是天光大好,紮克大叔重新拿起木牌,若有似無的歎息了一句。


    “這個冬天……恐怕是不好過啊……”


    綿長的晴天在第二日戛然而止,仿佛應昭似的,一夜之間,不知從哪兒飄來的烏雲將天空牢牢籠罩住,偶爾一方出現破碎的光芒,昨日還溫暖的天氣今天突變得要穿上大襖,夏商窩在屋裏不想出去,但為了拍戲,從頭裹到腳出了房門,門一開猛的襲上臉的寒風讓他牙齒“咯吱咯吱”直打顫,秦淮安替他裹好圍巾,二人正要出行,從路盡頭卻跑過來幾個人。


    領頭的那個是當地人,後麵的幾個,夏商一看,導演和瞿書城也在其中。


    那個藏民麵上焦急的很,腳下步伐匆忙,不一會兒到了麵前,抹了一把臉問道:“紮克大叔在嗎?”


    夏商點點頭,連忙讓他們進來,秦淮安站在他身後,見青年臉色無差,眸光閃了閃,倒是有絲高興。


    導演將戴著的帽子取下,夏商沒理後麵的瞿書城,望著導演問道:“怎麽回事?”


    導演道:“今天的戲取消,溫度降的太快有幾個人發燒了現在還在床上躺著,我怕你們幾個也撐不住,休息一天保險些。”他哈了口熱氣,在手上凝結成冰冷的水珠,擰眉道:“下午估計要降暴雪。”


    說話間,來的藏民已經急的喊人了:“紮克大叔!紮克大叔!”


    紮克大叔從房間裏出來,一看這麽多人,忙問道:“怎麽了這是?”


    大冷的天,那人額頭上還冒著汗,道:“村頭的多吉和他女兒失蹤了,我們一開始沒發現,可今早我去他家敲了半天門,才注意到門沒鎖,裏麵冷冷清清的,問了其他人,都說沒看見,算來數數,這四天內竟然沒一個人看見他和他女兒。”


    “後來有人說,四五天前看見他帶著女兒跟兩個男人進山了,也沒看清楚是誰,我們擔心他是被困在了雪山裏麵。”


    這地方不過四五十戶人家,村裏村外都認識,感情深的很,進山外出都會各自打招呼一聲,因為經常有遊客前來,村裏的每個藏民都能做導遊,偶爾會帶著遊客去山裏遊覽賺賺小錢,可帶著女兒失蹤至少四天之久,這嚴重了,更何況看這天氣,一旦下雪封山,鬼神都別想出來。


    眾人麵上一片凝重,紮克大叔看了眼天色,現在才早上九點,因為烏雲暗的像傍晚一樣,他抓起大襖道:“去喊村裏的漢子,趁大雪沒來我們趕緊上山,有狗的帶上狗,手電筒也帶上,”他嘴裏發出鳥類的尖嘯聲,雄壯的老鷹應聲飛來,紮克大叔繼續道:“我讓大鷹在天上看著,半個小時後村口集合。”


    那人連忙跑出去挨家挨戶敲門,導演對紮克大叔說:“我這邊還有十幾個小夥子,都是身行力壯的,人多力量大,待會兒跟著你們一起去。”


    紮克大叔還有些猶豫,秦淮安冷靜道:“四人一組,兩個藏民兩個劇組的人,分別往雪山各麵大範圍搜索,出了什麽事也能照應。”


    他這樣說了,紮克大叔不再推辭,由衷感激道:“太謝謝你們了。”


    意外發生的措手不及,瞿書城前去幫忙喊人,離去時回頭深深的望了一眼,恰巧看見男人將青年的身影籠罩住,竟是一眼也不願讓他看見。


    秦淮安不動聲色,夏商原本想跟著去,卻被拒絕,他極其怕冷又是體力渣,萬一沒跟緊,依他的路癡程度,隻怕找死了也回不來,反倒是個負擔。


    導演斬釘截鐵的決定:“你留下。”


    夏商想說他雖然出門是個瞎子,但他作為一隻鬼好歹有些能力啊!這話不能說出口,他看著秦淮安不容拒絕的眼神,默默的將自己圍巾解下給男人戴上。


    “那我在家裏等你回來。”他小聲道。


    秦淮安摸摸他的臉,露出一個笑容,輕聲道:“好。”


    夏商不高興,目光在男人的耳垂上停留良久,忽的伸手扯了扯,說:“去吧。”


    男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天地蒼茫中,遠處是霧靄侵擾的邊際,雪山峰巒早已模糊不清,民居裏的燈火影影綽綽,是這烏雲密布的天氣中不可多得的溫暖。


    男人沒有發現,他右耳垂上有微弱的光芒一閃而過,幾不可察,而原地的夏商遙遙望著,眼底是深不可測的霧色。


    同時留下的,還有自從上了**跟懷了孕一樣的遙望,等人走的差不多了,遙望便從隔壁藏民家過來陪夏商。


    人少了大半便冷清的很,夏商坐在炭火前還裹著被子,不知過了多久,細細密密的雪花從天際降下,滾滾雲層越來越暗,沉沉的像要砸下來,仿佛在積蓄力量來一場聲勢浩大的邂逅。


    這一找,找了五個多小時,外麵的雪花大似鵝毛,整個藏地都被純白的飛雪掩蓋,廣袤的高原一片銀裝素裹,溪水凝結成冰,草木枯進土裏,入眼所見皆是銀白的大地。


    遙望昏昏欲睡,夏商卻睡不著,他感應著心髒內火熱的跳動,腦海中有一根線緩緩延伸。


    忽然,他一動,跳下床跑了出去,門一開凜冽的風雪迅速侵襲而來,夏商打了個冷顫,遙望猛然驚醒,跟著跑過來。


    從冰天雪地裏遠遠走過來幾十個裹的嚴嚴實實的身影,個個拿著手電筒,遙望驚喜道:“他們回來了!”


    夏商卻突的沉了臉色。


    人影越來越近,帽子下的每張臉都疲憊不堪,凍得青紫,他們低著頭,沒有去迎上夏商的目光。


    或者說,他們在逃避夏商的目光。


    夏商心裏“咯噔”一聲,如墜深淵,隻覺全身都冷的厲害。


    紮克大叔張了張嘴,看見夏商陰沉難看的臉色,怎麽也說不出口這殘忍的事實,現場一片死寂。


    事到如今,夏商反倒冷靜的可怕,他不說話,深呼吸一口濁氣,感受到腦海中那縷絲線漸漸清晰,他的心髒開始回暖,悶頭往雪山深處的方向走。


    他要找到那縷光。


    眾人驚慌,瞿書城衝過去抓住他的手腕,驚怒失聲吼道:“你瘋了?!”


    夏商反手猛的甩開他的大掌,“啪”的一聲響,雙眸如嗜血的野獸般又凶又狠:“滾!”(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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