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安靜, 矗立在長空下永久的沉睡,哪怕手握鑰匙也無法再喚醒它, 風似乎不知不覺停了,連黃昏的暮色透過雲靄照射過來, 灑在大地的光輝也不挪動一分。


    這裏的一切都屬於死去的時間。


    他們一行人穿過斷壁殘垣的高樓,穿過四通八達的街道, 走了很久也不見血日降下,直到他們看見了幾個向他們揮手的人影。


    蘭多眼尖,立刻看清了他們身上穿著的軍裝和胸口刻印的銘牌,眾人歡呼一聲, 腳下生風跑了過去。兩方人匯合,亞德裏恩克製的敬了個軍禮,表明身份:“第24分隊。”這是他們這麽多天來第一次看到的夥伴, 雖然隻有四人。


    對方回以軍禮, 胸口的銘牌上寫著名字—艾達,他道:“第八分隊。”也許是看到夏商等人眼中不加掩飾的欣喜,苦笑了聲,說:“隻有我們四個, 其他人都在風暴中失散了。”


    內心洶湧的情緒漸漸澹了下去,一時間都沒有人說話,氣氛愈加沉默。


    兩方人交換了下這些天的信息, 所遭遇的事情基本都差不太多,當問起他們有關這座荒城事情的時候,對麵四人齊齊搖了搖頭, 反而問道:“你們走了多久?”


    卡桑遲疑:“大概……兩個小時?”


    他們指著遠處熱烈燃燒著的黃昏,語意莫測說:“我們在這兒待了整整四天,這裏的天空一直是這個樣子。包括太陽,包括雲,絲毫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他們又問:“你們從哪裏走來的?”


    蘭多眨眨眼,回頭指著眾人來時的路,一句“那邊”梗在喉嚨戛然而止,眾人猛然發現哪有什麽星羅棋布的街道,連鋼筋鐵林也消失不見,隻餘漫漫黃沙掩蓋了他們來過的足跡。而另一邊卻依舊是廢棄的荒城,近在眼前,如夢似幻,就好像他們永遠追逐著,前進著,卻永遠走不進這座城。


    夏商摩挲著無名指上的銀戒,眼眸深沉。


    艾達補上了未說完的話:“我們在這裏困了整整四天。”


    “你們出不去的。”一個聲音道。


    眾人一驚,迅速警戒起來。


    那人從不遠處的廢墟走出來,離的近了,才發現是一個神情畏縮的女人,身材瘦弱,穿著寬大的灰色袍子,她拿略帶驚懼的目光看著他們,重複了一句:“你們出不去的。”她說完,往那四人麵前挪了挪,又說:“帶他們進去吧,在這兒會死。”


    看樣子,四人與她早就認識。


    艾達解釋:“你們也發現了這裏的古怪,如果進不去那座城,你們會一直行走,不停地走,最後迷失在沙漠中。在這片區域,所有的係統都無法與外界聯係。早在踏進這兒的時候我們就按下了緊急求救按鈕,但現在的情形是我們依舊被困在這兒,是他們救了我們。”


    眾人的心墜至穀底。


    夏商看著對方的臉,吐出兩個字:“他們?”


    艾達言簡意賅:“隻有他們,才握有打開這座城市的鑰匙。”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想扯出一個笑容,但唇角掀了掀,扯出一個古怪驚悚的弧度,他意識到立馬平複了唇角,僵硬的肌肉不可察覺的聳動。


    女人開始帶路,始終與他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夏商靠近一人,隨意的問起:“他們一直待在這座城?”


    那人遲疑了一會兒,搖搖頭,說:“應該吧。”


    蘭多“嘿”了一聲,說:“難道當初還有人在母星上活了下來?或者是在這幾萬年中,母星誕生的新生命?”


    夏商又問了幾個問題,也隻得出“不知道”“應該”這樣模糊不清的回答,倒是得出了那些人“抱有善意但在某些方麵異常排外”這樣的結論。


    他們救人,也要求被救的人必須遵守許多禁忌。


    一路走過去,夏商才發現,這裏的人比他想象的還要多得多,都是穿著髒灰髒灰的寬大袍子,看見陌生人立馬躲起來,在牆壁後,廢石邊,自以為悄悄的露出兩隻眼睛盯著他們,難以言喻方的目光匯聚過來將他們包圍,夏商莫名的有些不舒服,性格敏感的查爾斯更是炸了一頭紅毛。


    那些人不知疲倦的盯著,他們進了一棟樓,那些人才收回目光。


    三層的小樓,仍然破舊,不過比外麵的不知好了多少,一樓擺放著許多機器,光澤閃爍中,線路一直連通到樓外,夏商甚至可以確定他們造出了一套完整的能源係統,身旁的蘭多看著機器心癢癢,恨不得自己上去好好研究一番,二樓的貨架上擺放著滿滿的盆栽和種子,有的才發芽,有的掩蓋在泥土中,每一個都貼上了標簽,卡桑剛踏進去,眼鏡下的瞳孔猛然亮了十分。


    夏商對這些興趣泛泛,看了幾眼便收回目光。


    “你又帶人回來了?”有人道。


    夏商背對著,隻能聽到從三樓傳來的沉穩腳步聲。


    他正在向我走來。


    夏商莫名的心悸,他不自覺的撫上自己的心口,那聲音很是熟悉,又異常陌生,像是藏在最深的回憶中藏的久了,連自己都忘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每一步都恰到好處的踩在心跳上,他來了,夏商告訴自己,直到那腳步聲停在他身後。


    來人似乎有些身份,引路的女人不多時就退了出去。


    夏商的心跳震雷,他不知自己怎麽回的頭,又是怎麽向那人投去的目光,隻記得那一瞬間腦海中光芒炸裂,星海都沉溺在那雙眼眸中,他的一顆心被攥緊,被一刀刀割開,又被一次次治愈,血管中流淌著火熱又冰冷的獻血,那光芒在眼前大片大片的墜落,從萬丈高空,將他一顆完整的心砸的鮮血淋漓,寸草不生。


    “我們見過?”那人似乎被夏商的目光驚到,微微擰眉,很快又舒展開,深邃的瞳孔看著麵前的人,又肯定的說道:


    “我們見過。”


    夏商怔怔的,整個人都失了魂。


    那雙眼睛是屬於他的,那張臉也是屬於他的,那身體是屬於他的,那個名為秦淮安的男人,從內到外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是屬於他的。


    他斂眸,摩挲著指尖的銀戒,空氣中彌漫的壓抑讓人窒息,夏商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所以他隻是向著男人伸出了自己的手,無名指上的銀戒散發著動人的光澤。


    他彷佛又回到了當初那個容易臉紅又愛哭的少年身上,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唇舌吐出的話語隱藏著說不出的情愫與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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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你的嗎?”夏商微微笑道,指著那枚戒指。


    男人愣了愣,也笑了笑,說:“是我的。”


    夏商得到回應,隻是伸著手,看他。


    男人目光柔和,又說:“你如果喜歡,就送給你。”


    “是你的?”夏商呢喃,笑容幾經變化,落成眼角一抹不經意的痕跡,他收回手,再不說話,又毫無留戀的轉過身大步離開,走出男人的視線,天外的光輝照射在房間一角,顆粒狀的白色漂浮在半空中,不知誰的呼吸紛亂了一地的塵埃。


    夏商一步一步踏進光的側麵,黑暗吞沒了他臉上的神情。


    自始至終,他也沒問過一句,男人叫什麽名字。


    感知不到時間流逝的時候,你會覺得自己活在夢中。


    蘭多毫不在乎的坐在地上,四麵八方都有人在躲著,有時他能看見那髒髒的袍子一角,有時他能對上其中一人的眼睛,那人又飛快的隱匿了,他覺得自己百無聊賴,又有種不真實感。


    一個寬大的陰影將他籠罩,蘭多放心的往後一靠,感受到男人的體溫,他才舒服的歎了一口氣。


    “哎,你說,這一切會不會隻是我們做的一場夢,其實我們還在啟明星號上,壓根沒有踏上母星。又或者這也是上麵給我們的試煉,隻要我們成功走出這座城,我們就能真正的成為一名軍人。”


    亞德裏恩說:“也許吧。”


    蘭多眯著眼睛,避開頭頂的霞光。他突然認真又堅定的說道:“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離開這兒。”


    路過的艾達正好聽見這句話,神色說不出的古怪:“我們出不去的。”見二人望著他,艾達說:“我們試了很多辦法,但都沒用,那些人也隻能進出這座城,但你們別忘了,城外還有看不見邊際的沙漠,那些人這麽多年都沒能逃出沙漠,我並不覺得我們會能逃出去。”


    他說完,便離開了。


    蘭多和亞德裏恩無聲對視一眼,掩去眸中的洶湧。


    蘭多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嘀咕道:“我們去找夏商,他從開始就有點兒不對勁。”兩人經過二樓,又拉上了正在狂熱錄入植物信息的卡桑。


    而此時,夏商什麽都沒有做。在他身邊偷偷徘徊了許久的查爾斯終於忍不住湊過來,一臉不耐煩的問道:“你到底怎麽了?失魂落魄的。”


    夏商將餘光撇去一絲,語意澹澹:“你在擔心我?”


    “誰,誰擔心你了!”查爾斯毛一炸,通紅著耳垂跑遠了。


    夏商攤開手心,目光落在兩枚戒指上,一大一小,相互依偎,他長久的望著,像是要陷進去。


    良久,他攥緊手指,貼在心口,睜開的雙眼緩緩合上,唇角微微翹起,笑的溫柔又澹然,隻有顫抖的睫毛暴露了一絲情緒。


    “你也在擔心我是不是?”他不知對誰說。


    一半暖陽一半陰冷,他的側臉在光芒與黑暗交接處若隱若現,滋生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強大感覺,又脆弱的好似隨時都要消失。


    他不像。


    他不像你,你不要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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