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沒有找到嗎?”哲哲擰著眉,語氣焦急。


    府衛長垂首答道:“還沒有,奴才已加派人手,暗地搜尋。”


    哲哲揉了揉眉心,道:“好,你先下去吧,務必在今晚找到人。”


    “是。”


    坐在一旁的側福晉葉赫那拉氏見著府衛長出了大廳,才嗤笑道:“不過一個小奴才罷了。”


    坐在對麵的顏紮氏搖了搖頭,“姐姐,她雖是個奴才,但到底是宮裏的,還是大汗的近侍,在來四貝勒府的路上失蹤,可不是小事!”


    底下一小福晉嬉笑道:“奴才嗎?我聽說她貌美,又在大汗近身伺候,指不定……”


    另一小福晉接口道:“是的是的,我聽說她原是在大妃身邊伺候的,大汗大半夜的,就把她拉到了自己的寢殿內……”


    葉赫那拉氏冷哼一聲,“倒是個惑主的狐媚,可憐大妃沒個提防……”


    那小福晉一臉興奮,又絮絮說道:“誒,我還聽說薩滿法師判她為禍妃呢,雖說大汗沒殺了她,可這人到底是不會留長久的。”


    哲哲環視了一眼廳中竊竊私語的女人們,心中惱火,這一切都由她大福晉擔著,她們自然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還由著性兒嚼舌根。


    “放肆!宮中之事可是你們能妄議的?真是越發沒規矩了!”


    幾位福晉見哲哲發了火,才噤了聲。


    廳中一時寂靜無話。


    靜了半晌後,顏紮氏才憂慮道:“剛才綽祺還在問呢,我也沒告訴她。這人是她借來的,若真出了事……”她聲音越說越低,麵上憂色漸濃。


    葉赫那拉氏嗬嗬笑道:“妹妹可真是瞎操心,這奴才莫說是失蹤,就算是死了,也礙不著格格半點。”


    哲哲瞥了一眼葉赫那拉氏,略沉了沉心,方淡淡說道:“姐妹們都散了吧,布木布泰,你先留下。”


    葉赫那拉氏看了一眼布木布泰,扯嘴笑了笑,便懶懶站起身,和一眾福晉請安退下了。


    “姑姑,這新來的兩位小福晉可真是沒個正形,把您的寬容當放縱!”布木布泰走到哲哲身後,抬手為她揉按額角。


    “嗯。”哲哲閉上眼睛,淡淡應了聲。


    “姑姑,這事兒真有那麽嚴重嗎?”


    “她到底是汗王身邊的人。”


    布木布泰偏頭望了一眼窗外,月光映得庭院森然,“姑姑怕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哲哲眉頭微蹙,長歎了一口氣。


    “那烏尤塔來貝勒府,又不是隻身一人,也有宮中護衛隨行,誰有那麽大的本事,能迅速地劫走所有人,還一點線索都沒有?”


    布木布泰頓了頓,又說道:“姑姑,依我看,這是有預謀有組織的,這人,怕是難找到了。”


    哲哲納悶道:“可這劫匪到底圖什麽?”


    “不是說,那烏尤塔是個難得的美人嗎?”


    “她畢竟是伺候大汗的,誰有那麽大的膽子?!”


    布木布泰回答道:“這色膽可包天,況且這大汗不是才出征了嗎?而大妃又怎容得下烏尤塔,她失蹤了不正好?估計到最後,這失蹤案也是草草了事。”


    哲哲凝眉想了想,又道:“你剛才說是有預謀有組織,可綽祺前腳進宮借了她,她後腳就領命出宮了,這哪有時間預謀組織?”


    布木布泰微微一愣,按摩的手也頓住了。


    “怎麽?”哲哲疑惑地回頭看她。


    “難不成,是……”


    布木布泰目光沉沉,並未說完。


    哲哲已然明白,斂下眸子低聲說道:“誰知道呢,還是盡人事聽天命吧。”


    ★★★★


    有些破敗的窗戶縫中,寒涼的月光影影綽綽投進來。


    海蘭珠抱膝坐在冰冷的炕上,臉色有些蒼白,瑩亮的眼睛直直望著對麵的雕花窗,她腦袋裏什麽也沒想,但心卻是緊緊繃著,難以放鬆。


    房裏很靜,房外也靜,茫茫夜裏隻有她輕淺的呼吸聲。空氣厚重而糜爛,月光掠過之處,鋪著一層細灰,如果白天有陽光照進,可以看到空氣中肆意飛舞的灰塵。


    “嘎吱。”死寂的夜猛然被打破,一股冷風灌進了屋子,滿室森然。


    海蘭珠渾身一激靈,隻覺得頭皮陣陣發麻,她緩慢而僵硬地轉頭看去,近門處一張蒼白冰冷的臉赫然入眼,海蘭珠一顆心倏然提起,身子猛地往後一縮。


    似乎有些熟悉?


    她僵滯的大腦略微轉了轉,放大的瞳孔緊緊盯著那張臉。


    原來是……黑衣男啊……


    這張麵無表情的臉被慘白的月光一映,倒真是瘮人得緊。


    海蘭珠放下提到嗓門眼的心,右手撫上胸口,長舒了一口氣。


    “嗬,嚇死我了……您,有事?”


    黑衣男已將她剛才的緊張神態收入眼底,想這裏曾腥風血雨,屍骨遍地,宛若人間煉獄的存在,風霜雨雪可以帶走鮮血的痕跡,卻洗刷不了罪惡的行徑,死氣依然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須臾間,他已走到她身旁,將手裏的紙袋遞了過去,“吃吧。”


    海蘭珠抬手接過,沒有預想中的溫熱,觸手涼涼的,還有點硬。打開紙袋就著月光一看,果然是冷掉的饅頭。


    “先將就著吧。”


    “嗯。”海蘭珠點了點頭,她想問他有沒有熱水,可饅頭都是冷的,又怎麽會有熱水呢?


    黑衣男看海蘭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才又問道:“你怎麽了?”


    “呃,有,有水嗎?”


    “水?”黑衣男挑眉,唇角逸出一絲諷笑,“院後倒有一口井。”


    海蘭珠眼睛亮了亮,“那,我們可以打一桶起來燒熱水!”


    “不行,井裏有屍體。”


    很是平靜的語調,卻震得海蘭珠心神一顫。


    她倒吸一口涼氣,瞳孔微張,臉上浮著懼意和疑色。


    她記得他剛剛說過,這兒的人都死光了……


    住在這裏的應都是漢人。


    海蘭珠垂下腦袋,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


    “江山如畫,英雄折腰;金鑾座下,萬民白骨。”沒有任何思索,她便脫口而出,聲音悲涼,還透著絲無奈。


    海蘭珠抬起頭,看到黑衣男眉頭蹙起,目光緊鎖著她,一雙冰冷眸子裏似有暗潮湧動。


    海蘭珠被盯得心中慌亂,遂垂下頭拿出那饅頭用力撕下了一塊,“呃,再不吃,就更硬了。那個,您吃了沒?”


    黑衣男點了點頭。


    她這才將那塊饅頭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唉,還真硬!


    海蘭珠看了一眼那黑衣男,他怎的老盯著她?是因為那位遠親?呃,被人看著吃東西還真是不自在……


    一塊已吃完,又撕下一塊,她笑了笑,想緩解一下凝滯的氣氛,“嗬嗬,我牙口還蠻好的!”


    “你們女孩子家真是秀氣!”黑衣男往後退了兩步,直靠到牆上,又抱起兩臂,冷冷看著她手裏的那一小塊饅頭。


    海蘭珠撇了撇嘴,反駁道:“哪呀?是這饅頭太硬了,咬不下口!”


    “這牆可比這饅頭冷多了,您靠在上麵,小心生病!”


    黑衣男嘴角緩緩拉起一個弧度,眼裏有絲笑意浮動。海蘭珠瞪大眼睛,喲,這冷麵竟然笑了?!


    再看時,黑衣男還是那副慣有的冷麵,那笑容好比曇花一現,轉瞬即逝。


    海蘭珠丹唇微揚,笑道:“這位大哥,您已知道了我的名字,我還不知道您的呢?”


    “常。”


    “您是要我叫您‘常’?哈哈,這……不太好吧……”海蘭珠撓了撓頭,似乎很為難。


    “……”黑衣男嘴角微微抖了抖。


    “啊,對不起對不起,是姓呀!常,常大哥好!”


    黑衣男眉頭微凝,有些無語地看著她。


    又換了一副表情!海蘭珠心中竊喜,這天本來就冷,他還老擺著一副冷麵,她真是要被冷死了。雖然現在這副表情也不甚善意。


    “常大哥,我和木坤是朋友,您和木坤也是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吧?”


    黑衣男淡淡說道:“我和木坤不是朋友。”


    “啊?不是……”海蘭珠一臉訝異。


    黑衣男向她走近了兩步,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投進來的月光,“我不是說過嗎,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我收了木坤的好處,任務就是將你救出來。”


    “噢。”海蘭珠尷尬地點了點頭,原來他們隻是交易關係啊。


    黑衣男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饅頭,說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好的。”


    他推開房門,一股寒風灌了進來,吹得海蘭珠一哆嗦。


    “記得鎖好門。”語罷,他便掩上門離開了。


    海蘭珠走到門口,想要閂上門,卻發現門閂已斷了一小截,這門怕是鎖不好了,海蘭珠打開一絲門縫,眯眼看向庭院,沒有一個人影兒,雜亂的地麵被月光一映,淒清而詭異。


    海蘭珠連忙關上門,拍了拍胸脯,這裏陰氣甚重,後院還有屍體……佛祖保佑,千萬別有事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關雎美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綏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綏媛並收藏關雎美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