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查賬的事情, 就像是瘟疫傳播一樣, 這次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大明各地。雖然戶部以前也查過帳,但是各地的官員還是頭一次聽說要成立一個監察組,配以錦衣衛作為輔助人員, 主要以會算賬的人組成,下到縣衙基層, 一層層的開始往上查賬。這次的大普查預計至少要花費一年的時間,采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政策, 把大明整個的賬麵都給擼.一遍。不管能理清楚多少, 但要是放著不理,那麽就永遠也不可能清楚。


    所以伴隨著驛站的整頓,暫時名義上歸屬於戶部, 但由朱由檢直接領導的監察組, 也開始了他們的活動。為了組建這個專業的組織,麵向以前凡是考取了進士但沒有實差的官員, 進行一次招考活動。朱由檢給了他們一個機會, 如果在數學方麵有特別的造詣,就可以破格進入其中。


    有官員要反對建立這樣一個組織?說是這樣對於官員的隱私太不尊重,或者太過於苛責士大夫?


    朱由檢冷笑著,先把那些反對者給查清楚了,沒有一個底子是幹淨的, 不幹淨的人這樣說,表明他們心中有鬼,所以才經不起檢查。再說了, 這個監察組,不是去查官員本身的,而是去查清每個州府縣城裏麵的經濟狀況,你們到底在擔心什麽?要是做生意賺錢,而不是挪用公款,皇上也沒有打算一一追究。


    朱由檢為帝強勢的一麵,已經漸漸體現了出來,他不在乎別人說他重用錦衣衛,在雨化田的管轄下,錦衣衛也沒有亂用亂占。他更不在乎別人說他有違祖製,朱家祖宗的本意,你們這群大臣,怎麽可能比他更了解。許多的事情是他與朱家皇親自己人的事情,與官員這些外臣,根本沒有關係。不要與朕提禮製應該如何,朕隻要看到真實能夠改善情況的數據。


    然而,雖然一切看似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但天災總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去年整年幹旱的惡果已經開始彰顯出來。


    “眼看今年又是一個饑.荒年。”在陝西的某地,張獻忠已經拉起了一幫人馬,他們還沒有打出起.義的旗幟,但也隻是差一個時機了。“三個月前,驛站進行了整改,這麽一來總有一些役卒沒有了飯碗,聽聞這些失去了生活來源的舊吏中已經有人揭.竿而起了。”


    “正是如此,王自成在陝西的北部起義。他打出了搶.奪官糧的口號。”廖青比張獻忠年紀小兩歲,在今年年初的時候,加入了張獻忠的隊伍。他原來也當過兵,但是被上司克扣了糧餉不說,差點也送了命,這之後再也不相信朝廷,一心加入了要起義的隊伍,而張獻忠是他看好的人物,不為別的,就是因為這人的智謀。“不過,我們不用操之過急。按照今年的糧食收成,還有這個天氣,越是往後百姓的日子就越難熬,到時候振.臂.一呼,怕是一呼.百.應。”


    張獻忠想起了京城的皇帝,心中沒有那麽樂觀,但他絕不會再做回任人宰割的良民,“青子說的有道理,我們要暫時蟄伏起來,也能隨著一支隊伍先練練手,但不用打頭陣。也要觀望一下,朝廷對於起義軍的用武與兵力如何。王自成就是一個不錯的試劍石。更加重要的是,我們要出師有名,這樣才是做大事的人!”


    所謂的出師有名,就有天降異象一項。上蒼示警,斥責帝王荒.淫.無.道,民間有能之士應揭.竿而起,救萬.民於水.火。鹹元二年,也就是1629年,張獻忠最終沒有使用這個借口,但是王自成卻打出了旗幟,‘天狗食日,國之不詳,君王無道’,在陝西北部徹底地反.了。


    五月初一這天,當朝會結束沒有多久,空中忽然開始變得昏暗起來,高懸頭頂的太陽被快速地吃掉了一塊,它亮的部分越來越少。


    “天狗吃太陽啦!”京城的街上,有人尖叫了起來。隨即順天府尹讓準備好的衙役隊伍,拿出了銅鑼開始沿街敲打起來,滿街都是咚咚的聲音,想要憑借這樣的聲音驅逐那隻食日的天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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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裏麵卻是一片肅靜,皇家對於這些天象都沒有好感,地動也好、日食也好,都是表明著統治者治理不當的天罰。所以到了這個時候,整個紫禁城中人人都是提心吊膽地裝作冷靜。後宮的幾位緊閉了窗戶,點亮了房中所有的蠟燭。周淑嫻抱住了土豆,一邊低聲念叨著,‘佛祖保佑,太平安康。’


    而在乾清宮外,這幅景象著實讓王承恩深深疑惑,皇上難道是要親眼見證一下天狗是怎麽把太陽吃掉的,難道有辦法收複了天狗?


    隻見,朱由檢帶著雨化田,還有吳無h抱著雨佑仁,站在空地上麵。朱由檢手中拿著兩張白紙,他自己拿著有個小孔的那張對準了太陽,讓雨化田拿著另一張白紙放在了下方,準備觀看倒影成像。朱由檢的神情還有少許的激動,根本不像是擔心天狗食日,國之不祥的模樣。


    “小孔成像,這個時候也隻有這個辦法才是安全的觀察方式了。”朱由檢有些惋惜地說,他對於這個缺乏專業器材,不可以直接看太陽的年代也是受夠了,就連要看看日食,都要用如此間接的方式。


    吳無h抱著雨佑仁,一邊搖頭又點頭,“前朝郭守敬發明的仰儀也是通過這個原理。形狀像口鍋的中空半球麵,邊緣上刻有方位,鍋內部刻有與觀測地緯度相當的坐標。在觀測之前,在半鍋口上按上中心有小孔的木板一塊,把小孔對準球形鍋麵的中心。日光穿過小孔後,就會有一個倒映在鍋中的像,測出太陽的運行方位了。”


    雨化田看著兩人躍躍欲試要觀察天狗食日的樣子,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今日要發生日食,欽天監絕對是早就預測好了。他們把這個事情上報,讓皇上與大臣們早日做準備,不要讓民眾恐慌,能夠及時地敲鑼打鼓,以而來趕走天狗,避免天狗把太陽吃掉的危機。


    可是,當遇上了天狗食日的人是朱由檢之後,他聽到了這個消息,臉上反而有了一絲興奮,好像小孩遇到了好玩的事情。


    雨化田記得朱由檢看到欽天監的報告時,完全沒有可能要迎接一連串動亂而煩惱的神情。他倒是露出了期待已久的笑容,‘希聲,我帶你去看好玩的東西。在小時候上學的時候,我就見過水中的日食,好像要往水盆中倒些墨汁。可惜小時候的事情,我記不清了。後來長大了,想看卻再也沒有了時間。’


    雨化田沒有問,看過天狗食日的人是不是那個信王,因為一個長於深宮,不受寵愛的小孩是絕不會有心情去像玩樂一樣,享受觀看日食的過程。而今,雨化田站在朱由檢的身邊,另一手被他緊緊抓牢,一起迎接日食的到來,他忽然感到心中一片安寧。原來真的有種可能,在一個人的身邊,你以為要麵對的是不安與苦厄,可是卻能換來一片祥和與快樂。


    “來了!”“來了!”朱由檢與吳無h同時叫了出來,然後他們全神貫注地盯住了紙上光影的變化,看到紙上的光影從圓到缺、從缺到圓的過程。太陽完全被遮蔽的時間並不長,也就是一盞茶也不到的時間,剛才黑夜一般的白晝就恢複了它最普通的樣子。


    朱由檢意猶未盡地抬頭,看了看小臉有些疑惑神情的雨佑仁後,微微歎了口氣,他想到在周淑嫻宮中的土豆。本來他也想把土豆帶來參加實踐活動,但是周淑嫻十分激烈地反對了。居然說孩子才兩歲多,怎麽能受得住不詳之氣,這句話差點沒有把朱由檢氣著。而他怎麽解釋?難道與周淑嫻說,你看看世界,伽利略已經開始要實驗證明日心說了。


    “佑仁啊,你可比土豆幸運多了,這麽小就看過日食,以後可以好好向他顯擺一下。”朱由檢把兩張白紙折好,放到了吳無h手中,“這個留給佑仁做紀念,等他長大了都是滿滿的回憶啊,小孩子怎麽能沒有一點這樣的趣事。”


    吳無h望著朱由檢與雨化田並肩而去的背影,半響後,低頭看到雨佑仁好奇地盯著白紙,眼中有了一些複雜,看來皇上是再也不會入後宮了。


    吳無h知道,他自己可以不顧世俗禮法,也從來不想要遷就任何人,等到朱由檢成功的那天,就是他再次離開俗世的時候。但是朱由檢不同,他是身在俗世最中心的皇上,偏偏心中卻裝著一個世外桃源,還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除了一個不合常理的雨化田,還能有人明白嘛?


    也許皇上與後宮妃嬪之間,從來就隔著一道千丈溝壑,他們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願,皇上與太子之間沒有這樣的溝壑。而這樣的話,皇上與皇後就絕不可能真正的和平相處,有些矛盾不是不會爆發,隻是還沒有到時候。


    在周邊的一片寂靜中,吳無h隱約聽到了朱由檢明顯帶著笑意的聲音,他向雨化田說著要與太上皇講講日食的觀察方法,雨化田也難得帶上溫度地回應了,這一同回蕩在乾清宮的紅牆中,彷佛久久不曾散去。


    吳無h忽的一笑,望了望天,又搖搖頭,人有各自的因緣際會,有些命中注定的緣分從來與你是誰,沒有必然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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