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環顧四周,大紅錦緞鋪就的閨房中,五具原本令無數狎客暗中垂涎已久的軀體,早已冰涼。


    鮮血浸染後的大紅錦緞,愈加猩紅,如嫵媚女子口含陰詭胭脂。


    將風符插入腿側,換了一身幹淨衣衫的封胥若無其事走出閨房。


    身後蘇憐夢站在原地目光呆滯,隨著激戰過後緊張的神經慢慢放鬆,女子遇大事素來無主的本性,將她一貫的剛強姿態吞噬的體無完膚。


    頭腦冷靜下來後,這場突兀而來的刺殺終於讓她感覺到有些手足無措。


    棲身於此已有年月,往日朝夕相處簪花弄玉的下人,竟是潛伏已久的死士,即便幼時經曆的那場堪稱血腥的慘事曆曆在目,但她仍是有些無法接受眼下的情況。


    手指微動間,蘇憐夢驀然察覺到指尖傳來的長劍沁涼。


    不知為何她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起來,緊了緊手中長劍,暗咬紅牙,跟上出門而去的封胥。


    樓外不知風漸起,恰似一晌貪歡。


    不知何時,一樓大堂中央,有位年邁說書先生,獨坐其間,四麵皆酒桌,壓下了大堂之中濃重的胭脂氣和生人氣,莫名多出幾分風雅。


    青秀坊本乃盛都最具盛名的勾欄之地,清妓狎客多在夜幕遮掩下的溫暖床榻上,做那男歡女愛之事。


    青天白日下,縱使清妓有心且有力,可狎客多要在乎眾目睽睽下的“頭頂清名”,或家中斜眼冷視的母老虎,非是欲火燒身精蟲上腦,那可是萬萬不敢踏入青秀坊門檻的。


    故此青秀坊管事別出心裁,學那酒肆茶館招攬門客的手段,於白日中請一位說書先生,好讓那些蠢蠢欲動的清流狎客,借聽書之名正大光明的走進青秀坊。


    富貴人家擲出幾兩雪花白銀位居前排,懷攬佳人對酌共飲。囊中羞澀的客人花上幾枚銅錢,討要一碗劣質黃酒,也能怡然自得的聽說書先生說上幾段天下大勢江湖逸聞。再不濟的,借坡下驢跟龜公說一聲自己不在乎位置,坐在門檻聽書便是。


    青秀坊倒也始終沒有攆人的姿態,打開門做生意,錢場有了,人場也一定要足。


    別說,這招不僅讓白日無事可做的清倌兒們有了營生,還多出一份聽書的酒錢,於是白日說書便成了青秀坊雷打不動的招牌。


    今日卻是位麵生的說書先生,老人坐在一根長凳上,身前擺有一方小桌,桌上一塊驚堂木,三壺酒,一隻大白碗,一碟花生米,僅此而已。


    長凳的另一邊坐著一名身體正在抽條眉眼初開的姑娘,約莫是老人的孫女。


    衣著素雅,懷抱琵琶,五指如蔥。正聚精會神撥弄琴弦,琴音緲緲,頗有古人之風韻。


    若是大堂之中有略有見聞的老年聽客,仔細傾聽之下定會詫異不已:這妮子轉軸撥弦的手法,竟是前朝西蜀皇庭禦用樂師的不傳之術“推挽手”。


    說書老人慢飲一大浮白,略作清嗓。


    拾起桌上驚堂木,高高舉起,待吸足四周好奇目光後,卻是輕輕落下。


    然後高舉右拳,如同校尉檢閱手下士卒環視四周眾人,中氣十足曆盡滄桑的醇厚嗓音在大堂之中繞梁回旋。


    “千秋興亡,河山錦繡,軍國大事,最費思量,最費思量!”


    說書老人彈出中食二指,猛然伸手向南一指,似乎透過青秀坊寬敞門檻,指尖點在了千裏之外的樓閣千帆之上。


    四周看客聽眾目光不由自主投向老人所指方向,嚇得門檻上坐著的那幾名原本想要沾光聽段評書,模樣落魄的漢子們忙不迭躲開身子,生怕成為了眾矢之的。


    有個膽小的漢子甚至差點一不小心栽在門外雪堆裏,幸虧身旁有朋友拉了一把,才不至於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了顏麵。


    “自群雄逐鹿之後,元豐王朝盛世氣象愈加恢宏,五道三公一相公,出自世代簪纓名門望族汝陽荀氏的定國公荀士元坐鎮江南道,廣納天下賢才以輸金陵,文人士子儒學泰鬥雲集其間的翰林院中荀氏門生十至七八,常人所言寒門難出貴子,在定國公麵前隻是一紙空談,借定國公風勢一飛衝天伴君王側的寒門貴子不計其數。”


    “一部《群雄鑒》囊括前朝六國風流人物扛鼎巨子,上到指點江山的掌璽君王六部閣老,下至市井巷弄的俠客屠夫賣花女郎,事事巨細,相比之下浩渺巨著《六國十八史》黯然失色矣。令人津津樂道的是,既愛潑墨又愛佳人的定國公,更築有風月樓收藏佳人一百零八名,個個天姿國色閉月羞花,即便後宮佳麗也不逞多讓,江南風流士子傳為一時佳話。”


    說著,說書老人手臂橫劃,在空中劃出一個直弧,雙指指向西麵牆壁,眾人目光如眾星追月,齊齊投向西麵立有兩根蟠鳳頂梁柱的牆壁。


    離說書老人最近的那名左手攬佳人右手持酒樽的闊綽子弟,看著說書老人筆直的手臂劃過自己頭頂,身形一震,顧不得殘酒灑在華貴衣衫下擺失了士子風流,慌忙低下頭,唯恐那仿佛附有魔力的雙指指在自己臉上。


    說書老人稍有醉意的渾濁老眼驀然間精神煥發如吐青芒,花白雪眉聳動間暢意十足。


    似乎是透過牆壁看到了黃沙莽莽滾入天


    看到了劍河風急雲片闊。


    “西涼道涼國公薛長貴以白衣入權貴,縱使官場陰波詭譎仍是不減其俠義氣概,國公府內清客幕僚多江湖誌士,麾下名動四方馳騁沙場使得西域十三國偃旗息鼓的潛龍、魚服二營皆是身懷絕技的江湖俠客,一座藏劍山莊誌在收錄天下名劍以養名人誌士。”


    “市井坊間更是多有傳聞,涼國公方及冠之年放蕩江湖年少輕狂,放言腰間三尺劍,可斬斷天下一切不平事,可斬盡天下一切負心人。更有傳言,涼國公意氣風發之時,曾於昆侖山巔執劍斬白蟒,曾於廣陵潮頭踏潮斬惡蛟,曾於長白天池雪中斬天龍!”


    說書老人言語之中盡是酣暢淋漓,閉目醉心片刻後,拾起桌上大白碗,遙敬左右,哈哈大笑道:


    “我輩生逢如此快意恩仇的風流巨子,定當痛飲三百杯!”


    眾人對視一眼,皆是由衷哈哈大笑起來,不約而同的舉起手中酒碗,與說書先生一同一飲而盡。更是有人起哄道:


    “三百杯可不夠,就衝涼國公這斬斷天下一切不平事、斬盡天下一切負心人的豪邁氣魄,沒個三千杯,都喝不出個中滋味!”


    頓時就有相熟之人拆台道:


    “得了吧,陳老六,就你那三兩碗貓尿的酒量,還他娘的裝起讀書人來了,想喝三千杯?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趕緊回家去炕頭兒上喝你媳婦兒的奶水吧,就你媳婦兒那少說得有二百斤的瓷實模樣,甭說三千杯,三千缸都有!”


    哄堂大笑


    站在二樓一邊嗑瓜子一邊側身倚在欄杆上聽書的老鴇楊姨看到這裏,掐起手指算計起來剛才的酒錢,頓時笑得合不攏嘴,早上剛用厚重胭脂遮掩住的魚尾紋若隱若現。


    “這老頭兒還真有兩把刷子,嘴皮子利索的很,若是老娘再年輕個七八歲,說不得也要覓死覓活的,去找那胸有豪氣素不平的涼國公做個羨煞旁人的小妾。不行,回頭讓後廚做飯多放些油水,再備兩壺好酒,大不了結工錢的時候多些銅板,老娘就不信拴不住這尊財神。”


    說書老人放下大白碗,低頭瞥到長凳那一頭的小丫頭正撅著小嘴,一臉埋怨的看著桌上那碟花生米悶悶不樂。


    說書老人嗬嗬一笑,撚起一粒花生米,輕輕放入小丫頭嘴裏,揉了揉她的頭,滿眼憐愛。


    不知為何,吃了一粒花生米的小丫頭頓時容光煥發,小嘴咕噥一陣後,撥弄琵琶的五指愈發賣力,琴音清脆如蠶豆。


    目睹堂中這一切的老鴇楊姨見狀咧了咧嘴角,扶額小聲道:


    “真是個吃貨......”


    說書老人身後是直通頂樓的影壁,影壁之上,掛有前朝出塵畫師顧觀之登峰之作《仕女搗練圖》。高逾十丈,寬達兩丈,被當代畫聖王希真點評為“風采迤邐,巍巍然飄忽若仙人之筆。”。


    老人轉頭望向影壁,神采屹然,振聲道:


    “一人即一宗門的金陵相國王介甫常伴君王側,遙領中原道。這位提出‘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美相公’雖已不惑之年,仍體貌逸美飄然若仙,世間多少女子佳人或因其才或因其貌而心馳神往不可自拔。王相公年少成名於‘月旦評’,被儒學泰鬥孟夫子點批命格‘王佐之才,興國之相’,卻甘願自囚於清水衙門中書省做了三十年轉遞奏章的中書舍人,時人暗作《傷介甫》大肆嘲諷。”


    “卻不想王相公三十年籍籍無名,然厚積而薄發,作《陳疏三十策》曆數朝綱之弊端舉盡應對之法門,朝執筆錄暮登龍門,一夜跨入金鑾殿,執掌尚書六部中書九卿,榮登群臣之首。正所謂有朝一日龍得水,天下大勢掌中行,三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眾人盡皆沉浸於說書先生抑揚頓挫的醇厚嗓音中不可自拔,有位腰配美玉的世家子,手擎酒樽,微微抬頭,似乎是看到了那位“不負讀書人,不負讀書名”的“美相公”首輔大人坐於書房前,研磨展卷筆下走龍蛇。


    有位淸俏小娘子,坐在珠光寶玉一副土財主打扮的肥胖中年人腿上,眼眸微動,似乎是看到了那位“盡顯文士風流”的定國公於山巔樓閣,溫酒煮茶論英雄。


    有位坐在最後排不惹人注意的粗糙漢子,雙目圓睜,目瞪口呆,似乎是看到了那位令無數江湖遊俠為之敬仰讚歎的涼國公,於黑雲壓城之時大袖鼓蕩,一人一劍一壺酒,扶搖入天斬真龍!


    正當眾人神遊萬裏之時,隻聽得一個不合時宜的慵懶嗓音響起。


    “老頭兒,且說說看咱們遼北道武安侯,說的好了,公子自然有賞。可若是沒有說到公子心坎裏去,就別怪公子家奴惡犬伺候了。”


    元豐王朝封侯進爵以文武為頭字做以區分,中間一字以宗法製度論資排輩各有含義。


    武安侯,諧意“以武定國安天下”。


    說的自然就是遼北道實際上的土皇帝,遼國公,封疆。


    說書老人抬頭,循聲望去。


    隻見頂樓一名臉色蒼白的妖豔公子,錦衣華服,麵容輕佻,雙臂隨意搭在欄杆上,托著腮幫輕笑著俯視自己。


    大堂中人聽到這個慵懶嗓音後,頓時鴉雀無聲。


    前排坐擁佳人的世家子弟們看了一眼那人後,皆是慌忙低下頭,惴惴不安如蟄蟲,生怕那人發現自己似的。


    門檻上坐著的那幾名粗糙漢子則是饒有興趣,抱起膀子,用一種好戲即將上場的眼光看著獨坐中央的說書老人。


    這盛都城裏“三太子”的名號可謂是如雷貫耳,即便是剛滿月的啼哭稚童和拄著拐杖的老人,都知道這位遼國公三公子孟浪無忌的行事作風,更別說堂內中人。


    這位“三太子”曾經給一個拋棄妻子、隻圖頂上烏紗的讀書人許下潑天富貴,直接安插在兗州柳玲郡擔任縣尉一職。


    傳說隻因那讀書士子皮囊上佳,以至於後來市井坊間多有這位國公公子素愛斷袖之好的傳聞。


    就在兩年前,據說這位“三太子”不知為何看上了那位縣尉新納的一房小妾,親率虎賁營六十大戟軍,日夜兼程催馬三百裏趕到柳玲郡,在那名郡內已建有人望的縣尉麵前,將他還未洞房的小妾撕去衣衫欺侮淩辱。


    期間有幾名德高望重的鄉老,在胥吏的攙扶下,滿目怒容前來斥責,指著正在施加暴行的封胥,憤怒的全身顫抖,直言有失武安侯定國安邦之風。


    不想卻被這位國公公子一聲令下,六十大戟軍虎狼之士麵無表情的將幾名鄉老持戟定死在縣衙影壁之上,有來收屍者按通敵論處。


    那天晚上縣衙影壁之上掛滿了滿滿一牆屍體,猩紅漬進青石影壁內,後來蔓延到院內中、門口。


    到最後,縣衙之內就連個生人站腳的地方都騰不出來,事後有兩個家族幾近滅門,隔天的縣衙血腥之氣始終令人作嘔。


    結果就是,屠戮超過百人的封三公子,被封家老太君鞭八十、禁足三月,縣尉親手將小妾送入封府,做了個侍候丫頭,後來那名縣尉因此升任郡守。


    也有零星熱血上頭的讀書人想要進京告禦狀,卻在兗州邊境被三千騎兵堵了個嚴嚴實實,直接捆在馬背上帶回盛都,丟到大牢裏至今生死不知。


    即便有心人想要做些文章,但這件事就連在兗州這個大染缸中,都沒有蕩起絲毫漣漪,也就更加不會成為禦史言官口能殺人的把柄了。


    ......


    隻是不知,素來孟浪橫行無忌的國公公子,這次是要灑下破天富貴,還是要上演殺爺奪女的江湖苦情戲碼?


    眾人眼光戲謔的看著大堂中央的說書老人,也有幾名讀書人同情的看著老人身旁身材苗條的小姑娘,搖頭歎息不語。


    坐在一旁的小妮子手中早已不在彈琵琶,而是趁著老人不注意,偷偷捏了一粒桌上花生米,放在嘴裏,也不吃,就這麽默默含著。


    然後她用力抽了抽鼻子,懷中琵琶隨身而動,眨眼間由豎抱變為橫置,


    用兩隻纖細小手同時抓住琵琶弦軸的小妮子,似乎是想要做點什麽。


    正當她小腰一躬,想要站起來時,一隻布滿皺紋的老手突然擋在她麵前。


    手裏有一捧炒的通紅的花生米。


    小妮子歪了下頭,皺起好看的柳葉眉,打量著麵前的花生米,似乎是在做取舍。


    最終小妮子還是在花生米麵前敗下陣來。


    鬆開琵琶,雙手捧過花生米,慢條斯理的放入嘴裏,一粒一粒,輕輕咀嚼。


    整座青秀坊之中,就隻有花生米被咬碎的聲音。


    如同倉鼠偷食,嘎嘣嘎嘣,連綿不斷。


    熟稔身旁小丫頭脾性的說書老人微微一笑,然後抱拳拱手,抬頭對著頂樓那名妖豔公子嗬嗬笑道:


    “這位公子,切莫心急,老夫一生走南闖北,自然曉知曉入鄉隨俗的道理。評書之中‘壓軸’一理自是心知肚明。咱們來到這蒼莽苦寒的遼北道,也是為了混口飯吃,聽老夫說書,各位看官聽客高興了,那是老夫的福氣,萬萬不敢得罪各位衣食父母。但老夫既然說的是評書,自然還要照本宣章,按著評書之中的路子來,至於是否合乎公子心意,老夫不敢妄下斷言,還望這位公子見諒一個。”


    封胥挑了一下眉頭,不置可否。


    說書老人回過身,不去計較那位妖豔公子最後嘴角勾起的陰森笑意,正襟危坐道:


    “與龍脈同源出自長白的遼國公封疆,虎踞遼北道,被天子讚之曰‘長白雄鷹’,以扛鼎之姿力憾北戎三王。麾下有大戟營、沉沙營、白鳳營等百營之士,帳中有張景升、郭文達、徐泰鬥等文臣良將,更有‘帝國鳴鳳’溫士道出謀劃策,封家軍於白馬平原呈虎踞龍盤之勢,北戎鐵蹄二十年不得入中原一步!”


    ‘遼國公成名於‘逐鹿’大戰,大秦王朝末年風雨飄搖國柱不穩,時言:狼煙四起,秦失其鹿,六雄共逐之。遼國公與先帝兵出長白,以無敵之姿掃蕩六雄,屠戮百萬人,世人敬畏稱為“殺神”,奠定元豐王朝如今版圖疆域。先帝稱之曰:“播千載之鷹風。當六雄之敵。”而後與劍神李忘生聯手馬踏江湖,以封家兒郎手中四十萬騎軍大戟,將鼎沸江湖捅個通透。先帝駕崩帝都南遷後,曾率親兵八千虎賁營騎軍,長驅直入北戎草原三萬裏全身而退,呼延單於觀其雄姿,曾有感歎‘元豐一日有殺神,草原兒郎一日不得入中原呐’’


    說書老人說至盡興,一抬碗,才發現早已碗空,咂摸咂摸嘴,意猶未盡,開始說起那鎮守遼北道二十年無虞的封家軍。


    說那大風起兮雲飛揚。


    說那甲光向日金鱗開。


    說那遼北好兒郎,黃沙萬裏搏功名。


    說那白馬平原地,荒草漸沒埋枯骨。


    一旁小丫頭心有靈犀,低眉信手揮琵琶,以激蕩人心的《十麵埋伏》,附和老人慷慨悲歌之詞,聲音宛如刀槍貫穿眾人耳膜。


    頓時屋內鐵甲錚錚


    臨了,說書老人神情蕭瑟,掃視一眼周圍年輕麵孔,小聲呢喃。


    “千年歎,萬古愁。


    金戈鐵馬事事休,老了英雄,白了美人頭。


    肝膽照,夢未老。


    天下太平玉叮咚,羽扇少年,風流可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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