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門一開,:/屋裏一片漆黑,可秦烈卻分毫不差地一把抱住了寶欽,兩隻手臂猶如鐵箍一般將她牢牢鎖在懷中,動不得分毫。


    這麽多天來的提心吊膽,在這一瞬間全部落定,寶欽心知而今絕非纏綿的時候,卻貪念這來之不易的溫暖,一時間竟說不出理智的話,任由自己軟軟地躲在秦烈的懷裏,就好像她果真是個嬌弱無力的小女人。


    門外的九斤守了一陣,不見屋裏有動靜,生怕秦烈出了點什麽事兒,趕緊湊到門口低低地喚了一聲,“殿下?”


    屋裏的二人這才如夢初醒,趕緊鬆了開來,借著外頭的月光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齊齊地笑。秦烈捏了捏寶欽的臉,柔聲道:“我們先走,旁的事路上再說。對了,老爺子在哪裏?”


    寶欽指了指隔壁,一臉無奈的笑,“怕是這會兒都睡熟了。”


    外頭的九斤早聽到屋裏的聲音,趕緊湊到隔壁房門口,輕手輕腳地將門弄開,貓著腰進了屋。不一會兒,就扶著一個勁兒地打哈欠的老爺子出來了。


    秦烈和寶欽已經在院子裏候著,見他們出來,趕緊匯合。他們事先在客棧外安置了一輛馬車,並不大,但坐三四個人還是足夠了。四個人悄悄溜出院子,正準備上車,茅房方向卻忽然閃出個人來,瞧見他們一行,頓時愣住,爾後立刻扯起嗓子大聲喊起來,“快來人,快來人,犯人逃跑了——”


    話未說完,秦烈已隨手抓了把飛刀朝他擲過去,正中那人的胸口,那人立時便倒了下去,發出“砰——”地一聲悶響。


    其餘的同夥雖是全被秦烈他們迷倒,但他的聲音卻將客棧裏旁的客人吵了醒來,其餘的客房裏很快便有了動靜,有說話的聲音,也有人大著膽子提了燈出來查看,瞥見院子裏倒了個人,頓時嚇得大聲叫喚起來,“不得了了,殺人了殺人了。”


    “快走!”秦烈低聲命令道:“上了官道往東走。”


    徑直往南才是秦軍大營的位置,秦烈卻往東走——寶欽很快就領會了他的意思,今兒他們已是泄了行蹤,隻怕燕國立馬就要布下天羅地網來搜捕,若是一路往南,隻怕前方不遠處就已有了大批的官兵在候著了。秦烈隻身犯險,擅闖敵國,卻是把性命都賭上了的。


    想到此處,寶欽愈加地感動,忍不住上前緊緊握住了他的手。秦烈回過頭來看她,顧不得老爺子就在一旁,將她攬在懷中,長吸一口氣,柔聲道:“幸好找到了你,幸好——”


    那日他驚聞寶欽被人擄走,又氣又怕,一顆心猶放在火裏烤,草草地跟幾個副將叮囑了一聲後,立刻領著一群侍衛起身回京,還在路上就接到了秦修的消息,說已查出那劫匪是北燕刺客。於是他又立刻折回,將眾侍衛分成四批,在秦燕交接的幾條必經之路上打探消息。


    最後竟是他先收到了老爺子留下的音信,爾後一路追趕,才終於在北燕的這個小鎮上找到了賀嵐清一行人。直到將寶欽牢牢地抱在懷裏,他才終於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雖說寶欽也不拘小節,可當著外人的麵,她實在不好意思與秦烈互訴衷腸,抱了一陣後,終於將話題轉到了正事上,道:“怎麽是九斤跟著,五斤呢?還有,你這麽大大咧咧地跑出來,營地裏怎麽辦?若是燕國人曉得你不在軍中,隻怕要趁機動手。”


    “我們分了道兒,五斤和老黑去了益鎮,至於軍中——”秦烈沉著臉,眼睛裏有冷冷的寒意,凝冰徹骨一般,“就怕他們不來!”


    寶欽見他這幅模樣,心知他臨走之前定是做了妥善的安排,這才放了心,搖頭笑道:“我卻是多慮了。”


    秦烈沉聲道:“我也險些就這麽一句話不說地衝出來,好在五斤就在一旁,活生生地將我給攔了,還被我打了兩圈。”說著話,他的眼睛裏又閃現出暴躁的恨意,“等我們回去了,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這些卑鄙下流的燕國人,那個刺客——”


    “他叫賀嵐清!”一旁的老爺子忽然插話道:“是吧,寶丫頭?”說話時,又朝寶欽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道:“這大晚上的把老夫給吵醒了,好歹也讓我說說話,要不,一直悶著看你們倆你儂我儂的多難受。”


    寶欽對這整天嬉皮笑臉沒個正行的老爺子半點辦法也沒有,苦笑著搖了搖頭,並不搭他的腔,隻朝秦烈正色道:“此人是燕國賀家的嫡子,我卻是沒聽說過他的名字,倒也奇怪。”


    秦烈冷冷道:“賀家那一個亂攤子,豈是一兩句話說得清楚的。我不管這賀嵐清是什麽人,今兒他做出這樣的事,總有一日,我會加倍還給他。”一想到寶欽這一路上遭的罪,他的心裏就一陣一陣地難受。


    “你身上可有哪裏不舒服?”一念及寶欽的身體,秦烈的心愈加地不安起來。司徒叮囑過的話猶在耳畔,上回發作的時候,他也親眼瞧見過寶欽的痛苦,隻恨不能以身代之,而今她被人一路劫持,顛簸了上千裏路,隻怕身體早已扛不住。


    一旁的老爺子涼涼的開口道:“你以為老夫是喝涼水喝成藥王穀穀主的?老夫連司徒那個混小子都不如?”


    他前頭插了幾句嘴,秦烈的眼睛裏卻隻看得見寶欽,壓根兒就沒把他放在心裏,這會兒總算醒悟過來了,趕緊半彎著腰朝老爺子行了一禮,道:“多謝老前輩仗義相救,若非您一路照顧寶欽,她不會如此康健,若非您在客棧留下消息,隻怕到今兒我們還找不到人。大恩不言謝,日後前輩若有差遣,晚輩一定竭盡所能,絕不推卸。”


    老爺子笑嘻嘻地一揮手,“這還差不多,回頭可別忘了你說的話。老夫而今沒什麽活兒要你幹,回頭可不一定了。”說著,又朝寶欽眨了眨眼,一臉戲謔地道:“你們倆繼續說,繼續說,老夫困得很,這就睡。唔,一會兒把耳朵也堵上,看不見也聽不見了。”


    寶欽頓時哭笑不得。


    “你也睡會兒,啊。”秦烈撫了撫她的頭發,柔聲道:“你身體不好,熬不得夜。後頭隻怕還有追兵,接下來幾天,可夠我們忙的了。”


    寶欽點點頭,從善如流地閉上了眼睛,斜斜地靠在他身上。秦烈卻將她攔腰抱住,扶著她枕在他腿上,“睡吧,睡吧。”


    這邊的官道並不好走,馬車又是臨時在鎮上買的,遠不如行宮裏那一輛七寶華蓋的大馬車那般舒適穩當,一路好生顛簸。可寶欽卻睡得特別踏實,連個夢都沒有做。


    到快天亮的時候人醒了,睜開眼,隻見秦烈也閉著眼在瞌睡,身子斜斜地靠在車壁,手和腿則還保持著寶欽睡前的姿勢,半分未動。天曉得這一晚上他是怎麽熬過來的,寶欽心裏頭一酸,有種說不清楚的情緒一點點地在身上蔓延。


    她不想驚動秦烈,可又心疼他保持這姿勢難受,心裏頭正矛盾著,馬車似是軋到了路上的石子,忽然趔趄了一下,秦烈的眼睛立刻睜開了。


    “什麽時候醒的?”秦烈依舊不動,看著緩緩坐起身的寶欽,柔聲問,眼睛裏有溫柔的笑意。


    寶欽卻不回他的話,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慢慢地揉,又問:“是不是麻得都不能動了?笨死了,我睡得那麽死,你稍稍動一下我也不會醒,枕了整整一晚上,這腿和手哪裏還能動。若是後頭真有追兵過來,怕是你想站也站不直……”她絮絮叨叨地教訓他,秦烈隻乖乖地聽,半句話也不敢回的樣子。


    寶欽很有耐心地將他的手和腿一一揉過,又讓他自己動了動,罷了才問:“可好了些?”


    秦烈使勁兒點頭,如搗蒜一般。外頭天寒地凍的,他的心裏卻是暖洋洋的。


    “到了哪裏了?”寶欽側過頭又問:“九斤趕了一晚上的馬車,怕是累得不行,便是人受得住,馬兒也受不住。”


    秦烈總算清醒了些,回道:“等天亮了,再在附近鎮上另買一輛馬車,我來趕車。這裏是燕地,昨兒我們又露了麵,保不準已經被人認了出來。隻怕後麵的路不好走,而今趁著他們沒追上,多走一步是一步。”


    寶欽聞言,麵上頓時一片嚴肅。秦烈的身份不同尋常,隻怕燕國這邊到處都有他的畫像,在這邊行走實在不安全。更何況,他們雖逃了出來,可賀嵐清怎會善罷甘休,隻怕一麵在後頭追,一麵已將她的畫像到處分發通緝。他們攏共才四個人,還有一個完全不動武功的老頭子,一個雖有武藝卻不能發力的女人,越走到後頭,就越是艱難。


    “要不——”寶欽咬咬唇,一臉正色道:“還是我來趕車,換了男裝,他們也認不出我來。”


    秦烈“噗——”地一下竟是笑出了聲,麵上雖還僵硬著,可也很難得地勾起了嘴角,“我的鍾小將軍,你莫要忘了自己殺了多少燕國將領。隻怕認得你的人比認得我的還有多。”更何況,他們而今是往東走,這邊卻是接近鄭燕邊境,距離當初寶欽駐守的西北軍大營不過數百裏,寶欽被認出來的幾率實在比秦烈要大多了。


    寶欽苦著臉恨恨道:“鍾小將軍早就死了,說不定他們瞧見了我,還以為我化作了厲鬼要找人尋仇,嚇得魂飛魄散呢。”


    話雖這麽說,寶欽心裏卻明了得很,有秦烈在,決計輪不到她來趕車。


    天亮後,秦烈讓九斤上車歇著,自個兒則坐到了馬車外頭,趕了一陣路後,便找了處小鎮將那馬車給賤賣了,爾後又另買了一輛,之後又在鎮上買了一大包的食物和衣服。寶欽也換回了男裝。


    往東的官道並不好走,尤其還想要繞到秦國去的話,得翻過方圓數百裏的小嶂山,馬車根本就走不了。


    興許後頭的追兵沒那麽快呢?九斤醒來後,忍不住提議道:“要不,我們就從這裏再折回目河鎮,那邊的路好走,過了易和縣,距離秦國就不遠了。”


    老爺子也覺得有道理,立刻跟著附和。


    結果,他們還沒回到目河鎮,就跟一支追兵給撞上了。


    這支隊伍應是附近縣城的守備軍,不論是衣服還是□的馬匹都與賀嵐清身邊那些人沒得比,人也不多,隻有六七個,身上的功夫也是稀疏平常,沒多久就被秦烈和九斤給收拾了。


    隻是這樣一來,目河鎮卻是再也去不成了。


    “聽說小嶂山裏還有溫泉——”寶欽笑著道:“我們走得累了,倒是可以泡在溫泉裏歇一歇。”


    作者有話要說:今兒麵癱同學的戲份夠多吧,人家還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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