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秦烈雖對賀嵐清充滿了怨念,但終究不肯借旁人之手來對付他,左右而今也清楚了他的身份,不怕他跑得不見,隻琢磨著等回了營地,再來慢慢地,:/


    因寶欽與胖子等人久別重逢,自然免不了要一訴衷情,當晚上就在明和堂擺了酒,幾個人非要不醉不歸。寶欽身體尚未痊愈,飲不得酒,他們便拖了秦烈代替。原本卻是存著要灌醉他的心思,誰料秦烈話雖不多,酒量卻是驚人,一杯接著一杯的下肚,眼看著一壇子酒見了底,他的麵上依舊不見絲毫醉意。


    胖子幾人還欲再灌,自己卻是撐不下去,倒是先醉倒了。


    老爺子早已回去歇著,四當家也喝得大醉如泥。九斤見狀,趕緊招呼外頭候著的兄弟們進屋把人給搬回去。寶欽多少也喝了幾杯,腦袋有些暈乎,見秦烈始終坐在原地不動,遂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還想喝呢——”


    話未說完,秦烈就歪著腦袋朝她倒了下來。


    方才一雙眼睛還亮晶晶的,怎麽一眨眼就倒了?寶欽隻當他耍賴,又推了兩把,他卻沉沉地從她肩膀上滑了下來,順勢就朝地方倒。寶欽這才曉得,原來他先前那樣子才是虛張聲勢,不過是逞強不願在旁人麵前倒下罷了。


    因九斤不在,寶欽隻得吃力地扶著他回院子。老爺子先前玩笑般地說秦烈是他的夫婿,胖子他們居然就信了,後頭又因見著了秦烈分外興奮,竟沒想著另給她安排個住處。好在秦烈醉得不輕,寶欽倒也沒有先前那般尷尬了。


    扶著人進了屋,脫了鞋襪和外衣把人塞進被子裏,寶欽已是累得滿頭大汗,才欲轉身去打些熱水回來梳洗,衣袖處卻一緊。低頭看,卻是秦烈迷迷糊糊地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皺著眉頭不讓她走。


    “阿寶——”他緊閉著雙眼,嘴裏喃喃低語,聲音卻清晰得完全不似個醉酒的人。“阿寶——”他又喚了一聲,愈加的溫柔低沉,一向緊繃的臉上居然顯出又淺又溫柔的笑意來,單純得好似懵懂少年。


    寶欽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兩隻腳也發酸似的走不動,身子一緩,複又折了回來,就在床邊坐了,伸手將他臉頰兩畔的亂發理了理。他的臉發燙,她的手冰涼,指尖與臉頰輕輕一觸碰,寶欽便驚得縮了回來。可他卻似乎還嫌不夠,晃了晃腦袋,又扭了扭身子,有些急,嘴張了張,發出期待的聲音,“熱……”


    外頭天寒地凍的,哪裏就熱了。


    心裏雖這麽想,可寶欽終究還是把手貼在了他的臉上。秦烈立刻安靜下來,麵上顯出滿足的神情。


    興許真是喝多了,發躁呢。


    直到他的臉頰漸漸不那麽燙了,寶欽這才緩緩地抽回手,湊到他耳畔小聲地哄道:“我去打些熱水來洗臉,你好好地不要亂動。”


    秦烈“唔”了一聲,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待寶欽再起身,他終究沒有再伸手拽她衣服了。


    才開了門,九斤就滿頭大汗地拎著熱水桶到了門口,笑著道:“那邊幾位全喝高了,方才在院子裏鬧了一場,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小的被他們拖了好一陣,這不,將將才回來。”說罷,又一臉擔憂地朝寶欽問:“三爺沒事兒吧?”


    寶欽側開身子讓他進屋,吩咐道:“出了一身的汗,你給他擦擦。”也虧得九斤到了,要不,就算她真去打了熱水過來,也總不好脫了秦烈的衣服幫他擦身。雖說她也不是沒有見過男人的身體,可看是一回事,真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繞是寶欽裝模作樣地假扮了這麽多年的男人,可終究還是有些女兒家的矜持的。


    九斤嘿嘿地笑了兩聲,摸了摸腦袋,有些猶豫。他分明記得送胖子等人回去的時候,秦烈還精神抖擻,絲毫看不出醉酒的模樣,怎麽一回頭就成了這樣。難保不是他借酒裝醉想要與心上人一親芳澤,若自己冒出來打亂了他的算盤,回頭自己怕不是要被恨死了。


    但九斤到底還算老實,以前跟著秦修的時候雖然幫著出過不少鬼主意,可於男女情事卻是一竅不通,這一時半會兒的,更是沒想到什麽借口逃走。還正琢磨著,寶欽已經斜著眼睛瞅他了,“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進來。”


    她一命令起人來,便不由自主地帶了些凜然的氣勢,與尋常溫和淺笑的七公主截然不同。九斤頓時就清醒了,渾身打了個激靈,趕緊拎著水進了屋,老老實實地取了帕子給秦修擦身。


    秦修一直安安靜靜地睡著,一聲不吭,眉目間絲毫不見平日的冷峻,溫溫和和,單純又無害的模樣,十足十的斯文書生。


    待擦洗過了身體,九斤又幫著他換了衣服。寶欽見他一個人忙得滿頭大汗,心中終究有些不忍,遂上前來搭一把手,替個衣服或是擰個毛巾什麽的,引得九斤連聲謝她。等都折騰完了,已是子夜時分。九斤早已累得直打哈欠,見寶欽守在床邊,他趕緊悄悄地溜了出去。


    “阿寶——”床上的秦烈忽然開口,語氣中帶著明顯地驚慌失措。


    寶欽還從未見他這樣過,才準備去握他的手,他卻忽然翻身坐了起來,額頭上已然沁出了汗,眼睛裏一片焦躁不安,眯了眯,一轉臉瞥見床邊的寶欽,眼睛裏的焦躁才一點點地散去,慢慢地帶了些歡喜,“阿寶,你在——”


    “我在。”寶欽想揉他的臉,才伸手又停住。“你怎麽了?”


    “做噩夢了。”他吃力地扶著額頭,看起來有些難受。寶欽見狀,趕緊拿了床邊水盆裏的濕帕子去擦他額頭上的汗,柔聲道:“做個夢而已,又不是真的。”


    “夢見你走了。”他甕聲甕氣地道,不看她,聲音裏有些不講道理的生氣,“怎麽喚你都不回頭。”


    醉了酒的秦烈竟然這麽幼稚!寶欽簡直是哭笑不得,偏偏這會兒也沒法和他說道理,隻得耐著性子哄他,“夢都是反的,我不是在這兒嗎?”說著,又去牽他的手。


    秦烈就勢握住了,再不鬆手,“我困,難受,你陪陪我。”話還是不多,卻依舊強勢。不由分說地就拉了她往被子裏鑽,卻也沒做什麽更過分的事,側著身子朝她躺著,腦袋往她懷裏鑽,手緊緊地牽著她的,怎麽也不放。


    寶欽好幾次想鬆開,可終究隻是想想罷了,困意一來,她就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早上醒來的時候,外頭還隻將將綻了些亮光。冬天裏安靜得很,沒有蟲鳴,沒有鳥叫,隻有依依稀稀的風聲。秦烈依舊保持著入睡前的姿勢,呼吸悠長而緩慢,似乎睡得很沉。寶欽想動一動,才發現手還在他的手裏握著,掌心已出了薄汗。


    “阿寶——”秦烈忽然張開眼,急切地四下搜尋,很快找到了寶欽的位置,眼神頓時變得安靜起來,一會兒,眼睛又亮亮的,他看著她,認真地道:“後山有溫泉,一會兒,我陪你去好不好。”


    山寨的後山有溫泉,這是昨兒晚上喝酒的時候胖子吹噓的。寶欽倒是記得清楚,可秦烈那會兒喝了有多少了——少說也有半壇子,他怎麽就記得這麽清楚?


    寶欽在他臉上掐了一把,狠狠地問:“你老實交代,昨兒晚上是不是裝醉?”


    秦烈一臉茫然地看著她,“昨兒晚上我哪有喝醉?”


    寶欽質問的話都沒法兒往下說了。


    洗漱罷了,又吃過了早飯,胖子等人依舊還躺在床上沒醒轉。老爺子卻還記得昨兒晚上胖子說過的溫泉,喚了人帶他去察看。秦烈見狀,也趕緊拉著寶欽一起跟著。九斤見他們都走了,自然也緊隨其後。


    胖子昨兒晚上把這溫泉吹噓了又吹噓,寶欽卻還隻得前兩日在小嶂山裏遇到的那幾眼熱泉,一路上不斷地說著泄氣的話,說話時,眼神兒卻不斷地朝秦烈臉上瞟。秦烈也回頭看她,眉目間有淡淡的笑意。


    溫泉在後山,離這寨子倒有些路程。走了有兩刻鍾,才算是到了地兒。溫熱的泉水從石頭縫裏冒出來,滿滿地灌了兩大池。池子四周用大石頭砌了起來,隻留了一條曲曲折折的小路,池邊種著些不知名的花草,因沾了溫泉水的光,在這冰天雪地的冬天裏依舊綠意盎然。


    老爺子蹲□子伸手舀了一捧手,湊到鼻下聞了聞,爾後又嚐了一口,麵上頓時顯出歡喜的神色,起身朝秦烈笑道:“胖子倒也沒吹牛,這泉水比我們先前遇到的還要好許多。水溫也適宜。”


    引他們過來的小夥子聞言笑道:“可不是,這水喝了還能延年益壽,先前山下的村子裏,就有不少人特意爬到山上,就為了灌幾壺水回去喝的。山腳的上莊村,先前還出過一個百歲老人呢。”


    罷了,又指著不遠處兩間茅草房道:“大當家還讓人在旁邊砌了兩間草屋,還能存放衣物。諸位貴客若是想泡溫泉,就先去屋裏換了衣服再來。”


    秦烈的眼睛愈發地亮了。


    作者有話要說:困了,真是個好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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