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梁輕言的隊伍裏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個精通易容的年輕人,性子十分靦腆,見人就臉紅,易容的手段卻十分高明,:/寶欽和秦烈倒也罷了,不過是略微動了動五官,看起來便顯得普通些,林肅卻是被他化成了個年過花甲的老頭子,須發皆白,滿臉皺紋,寶欽死盯著瞧了半晌,硬是沒看出什麽破綻來。


    整個隊伍則假扮成押鏢的鏢頭,人雖眾多,卻也有了解釋。爾後一路上並不是沒有查問的追兵,隻是找遍了整個隊伍也沒發現疑犯,再加上他們出手又大方,故並未受到太多的責難。


    這樣一路不急不慢的,過了五日,終於到了小嶂山。


    進了小嶂山,兩支隊伍便分道揚鑣,梁輕言帶著林肅回了鄭國,而秦烈則與寶欽走的另一條路。


    上次來這裏正是一片冰天雪地,隻有一片銀裝素裹,而今的山裏卻是另一幅景象,放眼望去,滿目的全是綠意,遠遠近近的山巒連綿成片,畫出深深淺淺的綠色,山中時不時有小溪流過,溪水潺潺帶過陣陣涼意。


    他們一行人先去了寨子裏看了老朋友,又泡了兩天溫泉,爾後秦烈卻不肯往秦國走,隻將五斤和幾個侍衛打發了回去,又讓他們把賀嵐希一並帶回秦國,臨走前還特意叮囑五斤,“人家可是賀家的嫡出子嗣,金貴得很,回頭喊價的時候若是太低,豈不是墜了賀家的名頭。”


    五斤卻是急得直跺腳,“三爺好過分,屬下一直跟著三爺東奔西跑從不曾離開,您如何就要讓屬下回去?左右老七也在,不如您派他回去,屬下跟著您,可好?”


    秦烈卻絲毫不為所動,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趕緊給我滾回去,讓司徒把你身體治好了再滾回來。就你現在這樣,連夫人一隻手都打不過,要你何用?”


    五斤頓時深受打擊。雖說早就曉得寶欽的身份,也耳聞過她的勇武,可到底未曾親眼見過,之後他從老七和雲初口中得知寶欽那日在無名島上如何悍勇殺敵的情形時,就連五斤也深受震撼。


    賀嵐希倒是一直都老老實實的,途中秦烈大發慈悲讓老七請了人把他手指頭接好了,不過終究恢複得不算好,他也半句抱怨的話也沒說。


    事後寶欽忍不住問:“我還以為你真要殺了姓賀的出氣呢?”


    秦烈冷哼一聲,臉上有詭異的笑意,“我又不是嗜殺之人,怎麽會動不動就要別人的命。若是殺了他,不過是給我多造罪孽,可若是放他回去,賀家自然要投桃報李,我和阿寶剛剛成親,可不正好要得一份大禮。更何況,他若是回了,那賀嵐清的日子可就要愈加地不好過了。”


    寶欽抿嘴笑,“鬧了半天,你還是想著賀嵐清呢。不是說他都已經尚了公主了麽?”


    一提起賀嵐清,秦烈就忍不住一陣冷哼,“他又不是你,我老想著他做什麽?不過是順手害一把罷了。”說話時又皺了皺眉,一副連說都懶得說他的嫌惡表情。


    五斤走的時候,還帶走了秦烈寫給太子的信。


    “京城而今亂得很,二哥越來越過分,我怕大哥會受不住激。”秦烈皺起眉頭向寶欽解釋,“我手握兵權,若是這會兒回了京城,終究是太打眼。父皇年富力強,離退位的日子還遠得很,若是底下鬧得太厲害,我怕他對大哥也會生出芥蒂。”


    寶欽到底也是在軍中混跡過的,對朝政之事也多少有些了解,聽了秦烈的話,很快便明白了過來,“你是特意叮囑太子不要輕舉妄動?”


    秦烈點頭,“大哥的性子溫和,但絕不軟弱,若是二哥得寸進尺,隻怕到時候真要忍不住要雷霆一擊,反而容易引得父皇猜忌。我正好借機避出去一陣,過了這一陣,二哥鬧得過了火,自有父皇來收拾他。另外——”他眉目間又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老四那邊,我也總覺得他不大對勁。不過這些事總輪不到我管,他若是暗地裏真有什麽動作,終歸逃不過父皇的眼睛。”秦帝的心裏頭比誰都清楚,就連秦烈,也都不和他來玩什麽明裏一套,暗裏一套,便是有什麽算計,都是明明白白的。


    寶欽的腦子裏閃過四皇子那張幾乎沒有什麽存在感的臉,賀嵐清先前就是潛伏在他的府邸裏,若說他與四皇子沒有絲毫關聯,隻怕誰也不會信。


    不過,這些事情本就與她無關。秦烈並非貪圖功利之人,對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也沒有想法,便是與太子交好,也不過是因為年少時的情分。


    一念至此,寶欽索性也不再多問,隻和他商量著接下來去哪裏。秦烈琢磨了一陣,道:“再過幾日便是你的生辰,待給你過了生日,我們便去嶽父墳上拜祭。我們成親也有段時間了,也該去你父母墳上上柱香。”


    寶欽萬不曾想到秦烈竟然會帶他回鄭國,一時間又驚又喜,兩隻眼睛簡直要放出光來,“我們……我們要去鄭國?”


    秦烈含笑點頭,“依照鄭國的風俗,本是你嫁過來三天後就要回門的,結果卻拖了這麽久,已是我的不是。邊疆難得太平,我也該陪你回去走走。雖說嶽父嶽母早已過世,但終歸還是該去見一見他們,也好讓他們放心。”


    寶欽忽然覺得眼睛酸酸的,她本來不是個喜歡哭哭啼啼的小娘們兒,可自從跟秦烈在一起後,卻三天兩頭地心裏酸想掉眼淚。這個世界上,唯有他真正地把她放在心尖上,不管什麽時候,不管發生什麽事,那種心意總是不會改變。


    “說的也是,”寶欽吸了吸鼻子,睜大眼睛瞧他,一臉認真地道:“阿爹一直想著讓我早些出嫁,成家生孩子,過普通女人的生活。隻可惜我卻一直打打殺殺,到而今才終於如了他老人家的願。阿烈這麽好,我爹他——一定會喜歡你的。”


    秦烈將她抱進懷裏,軟軟的身體裏有他熟悉的香味,那不是任何一種香料的味道,而是她柔軟的體香,從她的身體裏散發出來,溫柔又甜美,讓人忍不住沉迷其中。從什麽時候起,他已經習慣了身邊有她的存在,習慣了不論發生什麽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習慣了牽著她的手慢慢地走,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他們沒過多久便走上了去鄭國的路。小嶂山距離鄭國雖不遠,可離寶欽當初駐守的西北軍卻有好些天的路程。寶欽倒也不急,秦烈也不急,他原本就打算非要熬到八月底才回豐城,距離八月還有好幾個月呢。


    雖說秦鄭兩國毗鄰,可風物景致卻還是明顯有了許多不同,尤其是百姓的裝束和風俗與秦國截然不同,飲食也精致了許多。秦烈倒也罷了,隨行的老七和侍衛們卻是大呼新鮮,每到一處都要大飽口福。


    寶欽重回故土,自然也歡喜得很,這一路臉上的笑容便沒有停下來過,秦烈見她歡喜,也跟著高興,難得地臉色好看了許多。


    他們在路上走了十來天,終於到了虹穀關。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走在虹穀關的小城裏,看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寶欽卻忽然沒有了先前的那種熟悉感。明明是她生活了許多年的地方,明明是她曾馳騁風雲的地界,可到了現在,她卻隻覺得陌生了。


    “阿寶,怎麽了?”秦烈見她看著車窗外發呆,眼睛裏卻忽然有悲傷的情緒,不由得心裏一突,手一伸,一手撫住她的肩,另一隻手將她纖細的身體環起來,“怎麽忽然不高興?”


    寶欽側過臉來看他,一會兒又撇了撇嘴,低下頭,低垂的眼眸中有氣惱的神色,“我以前總以為,虹穀關離了我不行,而今看來,其實,我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重要。”


    “阿寶,”秦烈的眼睛裏有啼笑皆非的神情,看著寶欽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認真道:“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重要到離了他就不行。虹穀關是如此,西北軍如此,連鄭國也是如此。但是你很重要,對我來說你很重要。還有很多人,老爹、胖子、書生等等,他們都把你當做最重要的人。”


    寶欽臉上顯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尷尬地笑了笑,鬆開車簾子,把街道上的熙熙攘攘全都隔斷在外頭。


    他們在鎮上找了客棧住下,寶欽讓老七尋了頂帷帽戴上,一來可以遮擋住自己的相貌省得被鎮上的熟人認出來,二來,這也是鄭國女人的常見裝束。這裏到底不是秦國,可容不得女人拋頭露麵。


    鍾父的墓地就在虹穀關外的小山上,麵朝東方,四周是蒼翠的山林,景致如畫。


    秦烈恭恭敬敬地給鍾父上了香,又依足禮數三拜九叩,一臉鄭重地和鍾父說了些什麽,隻是聲音低微幾不可聞。寶欽豎起耳朵聽了一陣,也沒聽清他到底說了些什麽,想開口問,秦烈卻絲毫沒有告訴她的意思。


    在鍾父墳前,寶欽也不好跟秦烈鬧,隻默默地給鍾父上了香,敬了酒,又說了一陣話,膝蓋都麻了,秦烈這才過來扶她起來。


    “嶽父見了我,自然放了心,等過兩年我們抱了孩子過來讓老人家高興高興。”


    兩個人相攜而行,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話。


    山上人少,寶欽便摘了帷帽,扔給秦烈拿著,自己則挽著他的胳膊,難得這般活潑。


    下了山上馬車的時候,寶欽扶著秦烈的手剛站穩,一轉身,忽瞥見不遠處的人影,微微一怔,頭一低,人已迅速地躲進了馬車裏。


    秦烈立刻察覺到不對勁,麵上卻依舊神情自若,如尋常一般地躍上車,掀了半個簾子鑽進車裏,隻用餘光不經意地略過不遠處的那幾個人。


    “走吧。”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太不在狀態了,昨晚上一夜沒睡,臨床的小姑娘從早上嚎到晚上,又從晚上熬到天亮,我的腦仁痛了一整天。三千字從早上寫到晚上,好想打人!!!


    暴躁暴躁!!!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月滿京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繡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繡錦並收藏月滿京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