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時,秦修和司徒已然已進了屋,秦修穿著一身緋紅色卷灰色銀鼠邊兒長袍,頭戴玉冠,裝扮得極為隆重,司徒則是件素色長衫,手裏還握著把折扇,:


    秦烈見狀頓時皺起了眉頭,卻沒說話。


    秦修和司徒一副很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架勢,根本不理會秦烈的反應,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不待秦烈招呼,自個兒倒先喚著六斤沏茶。司徒更是吩咐道:“別小裏小氣的沏什麽雲霧茶,我可是曉得你們爺和夫人從江南回來帶了不少好茶葉。”


    六斤苦著臉偷偷瞥了寶欽一眼,見她含笑點頭,這才應了一聲退下。


    秦烈涼涼地瞥了司徒一眼,冷冷道:“敢情你那一雙眼睛專門盯著我府裏頭,連我們帶了什麽東西回來都知道。”


    司徒咧嘴笑,手裏的折扇愈發地扇得瀟灑,“瞧三爺您這話說的,多見外。咱們是什麽交情,我若是不留意那才怪了。便不說你,七公主——哦,現在該稱王妃了,我和王妃認得也不是一兩天了,您二位一走便是大半年,這京城上下多少人都盼著呢。”


    秦修也跟著在一旁湊熱鬧,似乎故意和秦烈過不去一般,拿腔拿調地附和道:“可不是,要說熟,我跟嫂子認識得還要早些。對了,三嫂,我們頭一回見麵是什麽時候來著?”


    秦烈的眼刀子一刀一刀地朝他拋過去,秦修卻跟沒瞧見似的繼續大放厥詞。寶欽笑眯眯地瞧著他,慢條斯理地回道:“五弟記性不好,這麽快就忘了。這都有快四年了吧,你帶著一隊人馬經過河穀被燕軍埋伏……”


    她的話還未說完,秦修的臉上就紅了,趕緊出聲打斷她的話道:“哎喲,這六斤怎麽還沒送茶過來。對了三哥,你們這回去江南,都去了哪些地方?”


    寶欽把他噎住,心滿意足了,又朝司徒瞧過去,微微笑,又溫柔又客氣的模樣,“上回遇到穀主老爺子,聊得投機,竟說起了司徒大人的一些舊事。”


    司徒臉色頓變,僵著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手裏使勁兒揮著扇子,討好地朝寶欽道:“前些天剛得了些上好的蟲草,回頭讓人給王妃送過來。您而今可最是需要補身體的時候,真得當心些。”


    秦烈冷冷插話,“卻是不勞司徒大人費心了,府上雖不富裕,夫人吃幾斤蟲草的銀子還是有的。倒是司徒大人,眼瞅著這就快二十六了,一直不曾婚配,屋裏連個暖心的人都沒有,本王瞧著,實在過意不去,不如明兒就去跟皇後娘娘說一聲,請她幫你相看幾戶好人家,定要挑那又漂亮又機靈的,不然如何入得了司徒大人的眼。這一回沒看上沒關係,京城這麽大,總有你能瞧得上的。對了——”


    他忽然又轉過頭,一本正經地朝寶欽問道:“夫人前些天不是還與太子妃相談甚歡,她不是說王家也還有幾位適齡的小姐未曾定親的?”


    司徒知道他的脾氣,若真惹惱,隻怕就不是說說而已了,於是連連告饒,哭喪著臉求道:“是我說錯了話,三爺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再取笑我了。”萬一秦烈一怒之下真去找皇後說和,太子妃再火上澆油,他豈不是真要娶個王家的小姐進門?王家姑娘們的脾性,京城上下誰不曉得,也就太子妃溫文賢淑些,餘下的那些小姐們,卻是個頂個地潑辣又不講理,旁人不說,看那王雁如就曉得了——也虧得她居然能嫁出去。


    見司徒吃癟,秦修在一旁很不講義氣地直笑,幸災樂禍地幫腔道:“三哥說得有道理,司徒你莫要推辭,再這麽拖下去,隻怕要真娶不上媳婦兒。”說罷又一本正經地朝秦烈道:“三哥你得多上心,旁的不說,定要娶個漂亮的,要是娶個婆娘還比不上他自個兒美,那多虧得慌。”


    司徒的臉都氣白了,朝秦修怒目而視,罵道:“好你個秦老五,莫以為自個兒娶了媳婦兒就了不得,這都成親半年有餘了,還不見你媳婦兒有動靜,怕是你不行罷。”他一著急,說話便沒了分寸,哪裏還顧得上寶欽就在一旁,張嘴就是閨房之事,秦烈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


    若是換了旁的女人,聽了這話,隻怕要窘迫得立時掉頭離開,寶欽卻是比這更露骨的話都聽過,並無半點不適,還抿嘴直笑,瞧見秦烈臉色有異,她還悄悄地拉了他一把。


    秦修是今年年初與吳翠屏成的親,那會兒寶欽和秦烈還在燕國,並不曾親自到場祝賀,隻在回京後另添了賀儀。他與吳翠屏感情融洽,府裏並無旁的姬妾,二人身體又極康健,卻不知是怎麽回事,成親大半年,吳翠屏的肚子卻始終沒有動靜。秦修倒也罷了,上頭的秦帝卻是著急,尤其是秦烈帶著寶欽回京後,秦帝都忍不住派了司徒去給秦修“看病”了,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秦修深受打擊。


    “司徒——”秦修最不愛聽旁人提這事兒,頓時就惱了,拍著桌子“啪——”地起了身,怒道:“你想打架是不是?來啊——”


    司徒卻隻挑眉,並不應和。


    秦烈眯著眼睛看他二人針鋒相對,半點拉架的意思也沒有。卻是寶欽出來打圓場,笑著道:“你們二位要打架,便定個日子出去打,若是今兒就在我們府上打起來——”說到此處,她便停了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二人,目光一如秦烈一般森然冷冽。


    秦修和司徒齊齊地打了個冷顫。


    這會兒六斤已經端著茶進了屋,又低聲朝秦烈稟告道:“王爺,太子與二殿下來了。”


    屋裏的氣氛頓時一凝,秦修和司徒相互看了一眼,俱是沉默。秦烈眸中一片沉穩,點點頭應道:“快請他二位進來。”


    先前秦修和司徒都是再熟悉不過的,可換了太子和二殿下,寶欽便不好再傻愣愣地守在一旁了。見了麵打聲招呼後,她便借口退了出來。


    寶欽的身體康健,懷孕後旁的症狀一概都沒有,隻是略微有些嗜睡,她叮囑了清雅去廚房給諸人備了些茶點後,自個兒便去屋裏歇了。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到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才發現床邊還躺著一個人,朝她側臥著,整個人都幾乎埋進她的懷裏,氣息溫暖而濕熱,鼻尖輕觸她的頸項,又溫潤的觸覺。


    她一動,秦烈就醒了,眼睛睜開,眸中一片迷離,“阿寶——”他喃喃了一句,輕輕閉了閉眼,複又緩緩睜開,“肚子餓了沒?”


    於是二人又起床洗漱,清雅早在外頭候著,進屋後便問在哪裏擺飯。


    寶欽散著頭發問:“他們都走了?”


    “都趕走了,”秦烈一副不耐煩的模樣,“一個兩個的都不安生,我才懶得理會他們。”


    寶欽隻是笑,她心裏頭清楚得很,秦烈雖對那位子沒有半點肖想,可若是想完完全全摘出去,卻是不可能,說到底,還是軍權惹的禍。更何況,這些兄弟們當中,他與太子一向走得近,幾乎是完全不避諱的,無論是秦帝還是朝中大臣,誰不把他當做太子一黨。


    也虧得秦帝對他還算信任,要不然,隻怕早就收了他手裏的權了。可是,就算秦帝放手,他卻不能辜負秦帝的信任的,所以這兩年才漸漸地與太子疏遠了些,心裏頭怎麽想的不說,起碼表麵上還是做出來了的。也正因為如此,二皇子才以為自己有了可乘之機,想方設法地要來討好他。


    “一夥人心裏各懷心思,偏偏還要裝得兄友弟恭的模樣,我光是瞧著就累。”秦烈環住寶欽的腰,在她尚未顯懷的肚子上輕輕撫了撫,一副感慨萬千的神情,“還是我兒子好,等兒子出來了,我就天天圍著他轉,任誰來府裏都不搭理。”


    寶欽往他懷裏靠了靠,低聲笑道:“也好,到時候我們就去城外的莊子裏住,閑了便出去散散步,釣釣魚。等孩子再大些,你再教他讀書寫字,騎馬射箭。唔,還有笨笨那隻大熊,一直養在外頭莊子裏,這都有好幾個月不見了,也不知還認不認得我們……”


    二人越說越是起勁,倒忘了吃飯的事,直到外頭都擦了黑,清雅過來催了好幾遍,兩人這才讓人擺了飯。


    一頓飯吃到了戍時,用過飯後,秦烈扶著寶欽在院子裏散步,才走了一圈,清雅又過來稟告,說是四皇子求見。


    寶欽不由得笑道:“怪不得是親兄弟呢,一個兩個都趕在今兒這一天了。”


    這大好的新婚蜜月卻接二連三地被人打斷,秦烈本就脾氣不好,這會兒出去更是臉色黑沉,籠著重重的暴風雨。等到了前院,瞧見老四一副打過霜的蔫樣兒,他竟然有一絲說不出道不明的竊喜。


    秦烈還未開口,四皇子已是一揖到地,哭著道:“三哥救我——”


    …………


    寶欽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才聽到秦烈進門的聲響,窸窸窣窣的並不大,顯然是刻意壓低了聲音。


    “……可睡了?”


    “是,亥時初就躺下了,這會兒怕是早睡熟了。”


    “阿烈——”寶欽打了個哈欠,低低地喚了一聲。


    秦烈趕緊應道:“是我,剛剛喝了些酒,我先去洗個澡再回來。”一會兒,又聽到外頭下人們抬水過來的聲音,水聲嘩嘩地響了一陣,寶欽眯著眼睛想撐一會兒,終究是沒熬住,腦袋一軟,又蜷回了被窩裏,


    迷糊間,身畔的床上一沉,被窩裏鑽進個熱騰騰的人來,帶著一抹水汽和淡淡的酒香,哧溜一下就進了寶欽的懷裏。


    “唔——”寶欽眯了眯眼睛,啞著嗓子問:“四弟怎麽來了?”


    “你猜。”


    寶欽伸手在他臉上揉了一把,嗔道:“大半夜的不想動腦子。”說罷了,卻又加上一句,“是為了賀嵐希的事兒來的?”


    秦烈沉沉地悶哼了一聲,聽不出到底是喜是怒,“老四跟賀家有牽連,這會兒被人威脅到府裏了,求我救命來著。”


    寶欽揉了揉眼睛,差不多全醒了,凝眉看他,“你應了?”


    秦烈“唔”了一聲,又道:“他跟賀家的事兒我早查過了,早幾年偷偷派人去跟燕國做生意,被賀家人抓住了把柄。回頭我把賀嵐希交給他,把這事兒給了結掉……”


    做什麽生意能被人抓住把柄?糧食?兵器?寶欽甩了甩腦袋,小聲道:“看不出四弟膽子倒挺大。”


    秦烈苦笑,“老四……也不容易。”論才幹論品貌,四皇子都不差,隻可惜母親出身低了些,遠不如旁的兄弟們招秦帝喜歡,偏偏他又是個不甘人後的,行事難免就失了分寸。


    “到底是兄弟一場……”秦烈反手摟住寶欽,聲音越來越低,一會兒,便沉沉地睡了過去。寶欽聽著他均勻低沉的鼾聲,輕輕苦笑,都說秦烈陰沉狠辣,其實他才是最心軟的人。


    因二人是新婚,秦烈便得了幾日假,窩在府裏不曾出門,直到秦帝召見,他這才不情願地換了衣服出門。等到回來的時候,臉色卻變得很難看。


    “這是怎麽了?”寶欽趕緊把屋裏一大群小丫頭們打發了出去,親自倒了茶給秦烈斟上。


    雖說秦烈已是親王爵位,照理說府裏伺候的下人都有定數的,可秦烈不耐煩院子裏裝著一大堆人不幹事兒,通通打發走了,隻留了些用了許久的老人,這王府裏自然也清淨許多。隻是寶欽到底是王妃,平日在府裏也就罷了,出門若隻帶一個清雅,隻怕旁人都要取笑的,所以才另挑了四五個丫頭讓清雅好生□著,方才正巧清雅領了人過來拜見,這才擠了一屋子。


    秦烈一屁股坐下,接過茶杯狠狠喝了一大口,沉著臉道:“下個月秋獵,父皇非讓我同去。”


    他先前早就計劃好了的,等秦帝領著眾人出了城,他便與寶欽去城外的溫泉莊子小住。而今寶欽身子尚輕,出門還算輕便,再過些日子身子重了,想要出門就難了。今兒進宮的路上,秦烈都還想著怎麽開口跟秦帝說這事兒,沒想到不等他說出口,秦帝便將他的後路給堵死了。


    聽得他是因為此事鬧得如此不快,寶欽又是好笑又是感動,撫著他的肩膀拍了拍,安慰道:“既然父皇堅持,那便罷了,左右不過半個來月的時間,我在府裏有清雅陪著,沒事兒還能去五弟府裏找翠屏說說話。”


    前幾日司徒還笑話秦修不行,昨兒吳翠屏就被診出了喜脈,府裏上下都一團喜氣,秦修更是高興得整天合不攏嘴,見人就說要得兒子了。吳翠屏將將懷上,身子還不穩,自然也不能跟著去秋獵。


    秦烈卻依舊不悅,接下來連著兩天都念叨著這事兒,又去宮裏找秦帝說了兩回,最後一次回來的時候,臉上赫然多了些肅穆,臨走的那天晚上,硬是拉著寶欽說了大半夜的話,第二日出門的時候,眼睛下方赫然籠著一抹煙青,被秦修好一通嘲笑。


    他一走,府裏頭便安靜下來,頭兩日寶欽還能窩在府裏發發呆,之後便有些坐不住了。想起吳翠屏而今也困在府裏出不得門,她便時不時地去找吳翠屏說說話。


    因出了幾回門,寶欽便警惕地察覺出京城裏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具體出了什麽問題她也說不上來,隻是多年軍營生活養成了她敏感的直覺,就好比動物一般強烈的本能,在危險發生之前有強奇異的預感。


    秦烈不在京城,連司徒也跟著去了圍場,寶欽一時竟找不到人商量。想了一晚上,終究還是決定給秦烈寫了封信,至於自個兒,第二日大早,便非拉著吳翠屏進了宮,明裏說是給皇後請安,暗地裏,卻還是想著皇宮裏頭最安全。


    依照慣例,皇後每年都要陪著秦帝一起去秋獵的,今年卻是因為身子不適才留在了京城。同樣留在京城的,還有一向深受秦帝寵愛的文貴妃,打從十月份起她的身體就不大好,倒也不是什麽大病,隻是精神一直不大好。二皇子還特特地因此求秦帝開了恩,沒跟去秋獵,反而留在京中侍奉母妃。


    因秦烈與太子交好,故皇後待寶欽也分外客氣,寶欽進宮來向她請安倒也沒有多大的勉強。


    皇後的身體並無大礙,休養了這幾日早就大好了,而今見寶欽和吳翠屏都進宮來陪她,心情更是大好,東拉西扯一陣後,便不由自主地說到了孕事上。吳翠屏倒也罷了,京裏好歹還有母親陪著,寶欽卻是孤身在外,對於孕育生產之事確是一竅不通,秦烈雖特意請了經驗豐富的老嬤嬤在府裏看著,可那終究不是長輩,哪裏比得上皇後娘娘的一番叮囑。


    “……孩子也不是越大越好,若是太大了,將來生產的時候反而受罪……”到底是難得的喜事,皇後的精神也愈發地好,容光煥發的,哪裏還瞧得出絲毫病容。


    寶欽也笑著一一應了。吳翠屏更是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皇後看:這咋跟她母親說的有些不一樣……


    見她二人都聽得認真,皇後似乎也從中找到了樂趣,又讓宮女們將許多年前她懷孕時所穿過的衣服找了出來,分了她們兩件,說是圖個吉利。


    中午皇後留了飯,寶欽也沒推辭,便與吳翠屏留了。吳翠屏才將將有了身子,還沒有旁的反應,寶欽卻是胃口大開,慢條斯理地吃了兩大碗飯,又喝了一碗湯後,這才放了筷子。一會兒宮女們端了糕點過來,她又一個人吃了大半盤子的糕點,直把吳翠屏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皇後卻是一個勁兒地誇她,“能吃就好,能吃就好。”說話時又忍不住朝寶欽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吃了這麽多東西,身上卻也不見長肉,瞧著倒比吳翠屏還要瘦些。


    待用過了飯,又歇了一陣,寶欽這才起身,拉著吳翠屏欲告退出宮。話還未出口,就見外頭伺候的宮女手忙腳亂地衝了進來,一臉煞白地湊到皇後身邊,低聲說了些什麽,皇後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這——莫不是出了什麽變故?


    “關閉宮門,任何人不得出入。”皇後震驚過後,卻是極快地鎮定下來,有條不紊地發布施令,“二皇子謀逆,意圖逼宮,速速傳令下去,著禁軍侍衛統領護駕,同時傳信於京畿營,命邱將軍率軍至圍場救駕……”


    二皇子竟然造反了!


    寶欽雖早察覺到京中的風起雲湧,卻不曾想二皇子竟如此膽大包天,作出謀逆的事來。照理說,他與太子雖水火不容,但秦帝待他還算不薄,且秦帝春秋正盛,少說也能護得他十餘年,他怎麽會這麽想不開,自尋死路!


    隻是而今絕非分析這些問題的時候,二皇子造反定然早有預謀,想來文貴妃病重也是故意為之,所圖的不過是留在京裏便宜行事。而今不止秦帝不在京中,就連太子、秦烈等一眾皇子們也都去了圍場,他有文家襄助,想要謀得京城,也絕非不可能。若真將皇後等人控製住了,隻怕秦帝和太子也要投鼠忌器。


    念及如此,寶欽頓時暗自慶幸,虧得今兒她一時興起拉著吳翠屏進了宮,要不然,這會兒隻怕已經落到了二皇子的手裏。至於皇宮這邊,重重宮門都有侍衛把守,卻全是秦帝的心腹,便是二皇子早有預謀,隻怕沒個三五日他們也攻不進來。


    “娘娘,”寶欽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西三所那邊還有幾位殿下和公主,是不是也一通接過來。還有文貴妃——”她抬頭看著皇後的眼睛,眸中一片清澄,“貴妃娘娘身子不適,若是聽到外頭亂糟糟的,怕不是要嚇到。還請皇後將文貴妃接到殿裏來,也省得多生事端。”


    皇後哪裏會不清楚她的意思,隻略略想了想,便吩咐宮人去了文貴妃所在的裕慶宮。


    正殿這邊,立時有侍衛團團圍住,牢牢地把整個大殿護衛起來。


    不多時,先前派去的宮人們便過來回話,說是文貴妃身子不適,不肯過來。皇後聞言,臉上卻不惱,端著茶盞又抿了兩口熱茶,方道:“好些個沒用的東西,讓你們請個人也請不來,莫非還要本宮親自動身?”


    那些宮人們紛紛跪在地上,不敢作聲。寶欽見狀,遂笑著插話道:“皇後娘娘莫要動氣,文貴妃想來也是不曉得外頭出了事,病得厲害不愛挪動,這才回絕了。不如讓媳婦去那邊與娘娘好生說一說,保管把人請過來就是。”


    皇後正色看了她一眼,一貫的溫和慈愛不見蹤跡,眸中全是審視與打量,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擠出一絲笑意來,柔聲道:“如此就辛苦阿烈媳婦兒了。”


    寶欽領了旨意便起身告退,臨走時又瞧了吳翠屏一眼,點點頭,算是安了安她的心。


    文貴妃既是秦帝寵妃,所住的裕慶宮自然也離得不遠,寶欽走不多時便到了宮門口。門口有人守著,瞧見她們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麵上立時顯出慌亂的神色,把住門道:“貴妃娘娘身子不適,不欲見人,各位請回吧。”


    寶欽瞧也懶得瞧她們一眼,抬腳就往前走,身後的宮人們見狀,隻得緊隨其後,護衛的侍衛們見她氣勢如虹,膽子自然也大起來,一馬當先地將守門宮人推開,率先開了大門,恭恭敬敬地將寶欽迎了進去。


    在皇後跟前寶欽多少還委婉些,說話行事並不那麽露骨,可到了裕慶宮,她可不想再假惺惺地演戲了,索性揮了揮手,高聲喝道:“傳皇後娘娘口諭,宮中走水,速接文貴妃至寧安宮避禍。”


    她張口就編出些謊話來,身邊的清雅是早就習慣了,可隨從的宮中侍衛和宮女們卻是齊齊地一愣。好在能在皇後身邊伺候的人都不蠢,愣了一下後都迅速回過神來,趕緊衝進裕慶宮裏依照“皇後口諭”行事。


    那文貴妃本就隻是仗著皇後不來硬來才如此張揚,而今見寶欽竟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裏,頓時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寶欽的鼻子怒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我的宮裏放肆。”說著,又朝裕慶宮的宮人們怒罵道:“你們都死了嗎?竟敢任由外人亂來。”


    寶欽挑眉笑,慢條斯理地踱到文貴妃身邊,湊到她耳畔,柔聲細氣地道:“貴妃娘娘,大家心裏都清楚明白得很,何必還要再虛張聲勢。二皇子謀逆,不管他成與不成,您今兒可都不得善了。您若是個聰明人,自當隨我過去,若是再這麽鬧騰——”她微微側過臉,麵上的笑意不變,隻是眼睛裏卻盛滿了森冷的寒意,一時間竟刺得文貴妃心裏發寒,不敢再多看一眼。


    “貴妃娘娘許是聽過的,妾身的脾氣不大好,若是一會兒沒控製住發作出來,隻怕娘娘麵上不好看。回頭見了皇後娘娘,您就更要後悔了。”寶欽說話時一直溫溫柔柔的,仿佛生怕聲音大了會嚇著人,可那語氣那眼神兒卻讓人不寒而栗。


    文貴妃哪裏曉得她竟是這般不給臉麵,一時也想不出什麽法子來應對,仔細想了想,索性還是妥協了。她在深宮裏過了這麽多年,眼力自然也非凡,這會兒瞧見寶欽唱念做打的腔調還有那眼睛裏頭的狠勁兒,便曉得那是個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人物,若再與她鬧,到時候怕就不止失了臉麵,許是連命都要保不住了。


    連文貴妃都不說什麽了,其餘的宮人們便更不用說。寶欽客客氣氣地請文貴妃走在前頭,卻不讓她隨身伺候的宮女跟著,隻撥了寧安宮的兩個宮女一旁伺候,寶欽則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後半步遠的地方,一邊走還一邊與文貴妃說話。


    回了寧安宮,皇後對文貴妃也不算客氣,隻讓宮女將她安置在偏殿,卻把寶欽留了下來。


    “原本早就要接你進宮來與本宮說說話的,沒想到你們倆今兒自己就來了。”皇後把宮人們悉數屏退,這殿裏頭便隻留了寶欽和吳翠屏,以及皇後貼身伺候的蘇嬤嬤幾個。


    寶欽稍稍品出些意思來,隻是到底做不得準,遂並不急著說話,隻微微垂首作乖巧狀,心裏卻風起雲湧的,把秦帝那老頭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吳翠屏要呆一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悄悄地使勁兒盯著寶欽臉上看,想從她麵上瞧出些究竟來。


    皇後喝了口茶,又繼續道:“陛下先前總和本宮說,阿烈媳婦心思最靈巧,行事做事有大將之風,乃是巾幗英雄。”


    寶欽不知道那老狐狸到底賣的是什麽藥,趕緊謙虛道:“媳婦拙笨,陛下太過獎了。”


    皇後卻笑,“陛下極少誇人,他既然這麽說,你自然也是當得起的。”說著話,又頓了頓,聲音愈發地壓得低了些,“今兒這事,你有什麽想法?”


    吳翠屏屏氣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寶欽垂首低語,“想來陛下早有準備,媳婦不敢多嘴。”


    皇後苦笑搖頭,“你莫要誤會,陛下便是知道老二心術不正,卻哪裏能猜到他竟會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秦帝秋獵,帶走了大批侍衛,雖說也留了些人看家,但二皇子早有預謀,又與文家左應右和,能不能守住宮門,皇後的心裏實在沒有底。


    聽得此言,寶欽的心裏這才好受了些,暫不再臭罵秦帝老爺子,先想著如此把眼前的難關過了再說。仔細想了想,寶欽卻是無計可施,她們而今被困在宮中,唯一的生路就是等人救援。皇後早已派了人去送信,而今關鍵之處,隻在於她們能不能守住這幾日,一直等到援軍回京。


    “二皇子謀反,定是早有預謀。禁軍統領一直是陛下心腹,絕不可能被收買,倒是京畿營的統領毛檢宏有些可能,他與文家是姻親,平日裏雖走得不算親近,但誰也不說不清到底是不是故意做給旁人看的。不過,這毛檢宏素來狡猾,便是應了二皇子的請求,卻也不大可能率軍攻進皇城,一來京畿營裏還有不少世家子弟,由不得他一手遮天,二來,他那般狡猾,必然要給自己留條後路。二皇子謀反成功幾率不大,他怎麽會把全部家當都押上。如此一來,二皇子所仰仗的不過是他手裏頭的龍禁衛和文家的家丁護衛,人數不過數千,想要在這一兩日內攻進宮來實屬不易。”


    皇後聽得她這一陣分析,懸在空中的心好歹落回了實處,籲了口氣,先前佯裝的鎮定終於成了真的,沉聲道:“那就好,那就好,隻要能守得住兩天,第三日陛下就該到了。”


    話雖如此,可這兩日又豈是那般容易熬得過的。


    宮門外重兵圍城,一次又一次地發動著攻擊,宮裏頭也是一片混亂。好在到底有皇後坐鎮,又有寶欽從旁協助,早將後宮中的嬪妃和尚未成年的小皇子小公主們召進了寧安宮裏,又吩咐宮人們不得外出,飲食則統一由禦膳房提供。


    文貴妃自被接到寧安宮後便一直不說話,皇後也懶得搭理她,隻叮囑宮女仔細看著。寶欽雖想衝到前線去殺敵,但到底還是顧忌肚子裏尚未成型的胎兒,難得壓住了心頭的衝動,老老實實地待在寧安宮裏安撫諸位妃嬪們的情緒。


    晚上她則與吳翠屏歇在一起。吳翠屏胎兒尚未坐穩,今兒被嚇了一場,身體便有些不適,寶欽生怕她出什麽差池,便多抽些時間陪著她。


    “三嫂,”這才一天的工夫,吳翠屏原本圓潤的臉上竟帶了許多憔悴,慘兮兮的小模樣,連聲音裏都帶著哭腔,“若是……若是再過兩天,阿修他們還沒到,我們……我們可要如何是好?”


    “怕什麽——”寶欽冷笑,“秦頌膽子再大,卻也不敢隨便動手殺我們。”他要攻進皇城,所圖的不過是要挾秦帝他們罷了。既然還有用,秦頌便不會隨便殺人,更何況,這寧安宮裏還有文貴妃在,秦頌投鼠忌器,必不欲以文貴妃的性命來換她們的性命。


    “可是,可是——”


    寶欽撫了撫吳翠屏的背,沉聲勸慰道:“你不要這麽怕,若是急得狠了,反而傷了腹中胎兒,便是不為別的,為了孩子著想也要堅強些。”


    吳翠屏本就是個樂觀的性子,不過是從未經曆過這樣的事才怯弱了些,經寶欽這麽一說,她很快就放下心來,雖還不能全放開,可麵上到底多了些堅決。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好不容易才熬過兩天,到了第二日晚上,侍衛們來回報說第一道宮門已破,可卻依舊不見援軍的蹤影。


    鎮定如寶欽,這會兒心裏頭也開始打鼓了。


    她十分清楚圍場到京城的路程,來回快馬加鞭,這個時辰援軍理應趕到了才對。既然沒有來,定是路上出了什麽事——那麽,援軍何時才能到,卻成了一個她無法回答的難題。


    整個寧安宮都開始亂了。


    所幸皇後還算鎮定,一麵安撫諸位妃嬪們的情緒,一麵又捶打了幾個亂傳消息的宮人,罷了,這才將寶欽請到偏殿裏,仔細商議之後的應對措施。


    “拖!”寶欽咬牙,一字一字地道:“為今之計,唯有個‘拖’字。能拖一日是一日,越是拖得久,就對我們越是有利。”至於援軍何時能到,寶欽也是半點頭緒也沒有。


    圍城第三日,忽然下起暴雨來。


    天陰沉得好像快要掉下來,暴雨一陣又一陣,打在房頂上,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天氣一變化,宮裏諸人的心情也愈發地沮喪起來,仿佛這天上落下來的不是雨,而是自己的眼淚。


    寶欽卻微微鬆了一口氣,這樣的天氣,對攻城的叛軍來說阻礙要更大些,於自己而言卻是一番助力。隻是這雨到底有停下來的時候,且這皇宮已經破了三道門,再這麽捱下去,隻怕不到明兒天明,她們就全都要淪為階下囚了。


    “傳消息給二皇子,就說——”寶欽皺起眉仔細斟酌了一番才道:“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清雅卻猶豫不絕,頓了頓,好一陣,才壓低了聲音勸道:“王妃,這事兒是不是先與皇後通個氣。”


    寶欽“嗯”了一聲,想了想又道:“罷了,我先寫封信,你讓前頭守門的侍衛傳過去。”說著,便快步踱回桌邊,挽起袖子來開了架勢。清雅趕緊幫忙鋪紙磨墨,隻是不敢看寶欽到底寫了什麽。


    寶欽落筆飛快,不多時便寫了兩頁紙,收起來吹了吹,複又疊好,一道兒先去見皇後。


    她與皇後說了什麽誰也不清楚,隻是她們從偏殿出來的時候,清雅敏感地發現了寶欽眼中的堅毅和皇後的擔憂。


    “王妃。”清雅咬咬牙,心一橫,道:“奴婢跟著您一起。”她在寶欽身邊跟了這一年多,時間雖不長,對寶欽卻多少有些了解,一見她的神色便能猜到些她的想法。上一回她一不留神,害得寶欽被賀嵐清抓走,險些丟了性命,這一回卻是再也不能有閃失了。


    寶欽卻不作聲,隻讓她去送了信。等清雅送完信回來,就瞧見寶欽已經拔出了腰間的軟劍,一雙幽黑的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劍身,麵上卻是一片肅穆。那支軟劍是寶欽用了許多年的利器,殺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因怕劍上有戾氣,自從寶欽懷孕後,她便把那軟劍解了下來,卻不曉得什麽時候又將它帶在了身上。


    “王妃,您這是打算——”


    寶欽點頭,正色道:“隻是不知道二皇子有沒有這個膽子出來了。”


    外頭依舊落著雨,兼又刮起了大風,吹得嗚嗚作響。


    寶欽端坐在窗邊,看窗外瓢潑大雨,眼神卻依舊堅定沉著。


    清雅手捧著信,遲遲不敢敲門。倒是寶欽好似背後長了眼一般,頭也不回地問:“二皇子來信了?”


    清雅低頭應道:“已經按照王妃的吩咐,先拿給皇後過目了。”


    “娘娘怎麽說?”


    “皇後娘娘說,一切皆由王妃定奪。”


    寶欽的唇邊勾起一絲微笑,“也好,既然皇後娘娘也應允了,我行事也便宜。”說罷,遠遠地朝清雅伸出手來。清雅趕緊把信奉上,寶欽飛快地接過,拆開,一目十行地看完,罷了便嗤笑,“好個貪生怕死的東西,就這樣也敢肖想大位,真真地做夢。”


    她隨手將信扔在一旁,站起身,將軟劍插入腰際,又讓清雅幫忙整了整衣服,直到確定並無紕漏了,這才低聲道:“既然你要跟著,那就放機靈些,一會兒我可沒精神再顧著你。”


    清雅趕緊應道:“王妃放心,奴婢這幾個月跟著司徒大人學過些淺顯的招數,自保足矣。”


    出得房門,寶欽又特特地去拜別了皇後。二人都沒說什麽寒暄的話,皇後一臉鄭重地道:“你當心。”


    寶欽點頭,想開口說什麽,才張口卻又停住,朝皇後笑了笑。


    “你……可有什麽話……要要留給烈哥兒的。”


    寶欽眯起眼睛笑,“有許多話,不過,等我回頭親自和他說。”


    皇後愣了一下,旋即也微微勾起了嘴角,“好孩子,我等著你。”


    寧安宮外還有兩道門未破,但這裏不比前頭的宮門,不論是規格還是牢固程?


    ?都不能與大宮門相提並論。再這麽發展下去,隻怕到下午時寧安宮就保不住。正因為如此,寶欽才寫了信給二皇子請求和談麵議。她並非太子一係,秦烈又掌著西川大營的軍權,便是為著日後考慮,二皇子也不想與她鬧得太僵。


    她與二皇子約定在寧安宮外西邊的小偏殿會麵,為保證安全,雙方隻各帶一個侍衛。寶欽為了打消二皇子的戒心,才讓清雅跟上,至於此行中真正的主力卻是她自個兒——但這一點,二皇子卻是不知道的。


    寶欽帶著皇後的手諭,順利地出了寧安宮大門,爾後不急不慢地往西偏殿走,足足走了一刻鍾的工夫,這才到了約定的地點。外頭雨大,雖說打了傘,可寶欽的肩膀上還是淋了許多水,袖子更是濕透了,幾乎可以擰出水來。


    西偏殿裏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也沒有,二皇子似乎還沒有到。


    寶欽也不急,自揀了座位坐了,爾後便看著窗外的雨發呆。


    侯了有一刻鍾,依舊不見二皇子的蹤影,清雅有些急,低聲與寶欽道:“二皇子還沒到,是不是不打算來了。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這裏到底還是不安全。”


    寶欽卻始終不說話。又等了一刻鍾,二人放在聽到隔壁房間裏有窸窸窣窣的聲響,清雅霍地跳起身,提高了嗓門兒喝問道:“誰,誰在那裏”聲音雖尖利,卻透著一股子色厲內荏。


    側門推開,同樣一身透濕的二皇子慢悠悠地從裏屋走了出來。


    寶欽瞥見他,垂下眼睛,微微側身行了個禮,沉聲道:“二哥安好。”


    見寶欽這般客氣,二皇子也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啞著嗓子喚了她一聲“弟妹”,又問:“弟妹特特地將為兄約出來,可是有要事相商。”


    寶欽落了座,垂著頭,低聲回道:“二哥想來早就猜到了。”說話時又歎了口氣,作出一副無奈的神情,“夫君素來不愛插手朝堂上的事,隻愛打打仗罷了,將來那位子上坐的是誰於我們夫妻二人並無相幹……”


    二皇子既然能與太子鬥得旗鼓相當,自然不會輕易被寶欽這幾句話就打動,麵上依舊一派沉靜,雖是帶著笑意,可那笑容十分地敷衍。


    寶欽又繼續道:“夫君素來與太子交好,二哥有所不信也是正常。不過,這些年夫君與太子的交道二哥想來也看在眼裏,他又何曾在朝政上與太子附和過。若果真與太子有多深的交情,當初便不會應了這門婚事。王家二小姐當初可是一門心思地想要進王府的。”


    二皇子的眉頭微微動了動,隻是依舊沒說話。


    寶欽又道:“我們兩個本就隻想過過小日子,而今眼看著又要為人父母了,自然是以腹中孩兒為先。二哥也是有子女的,想必也能理解我們的想法。”


    二皇子麵上這才略有動容,沉思了一陣,方道:“弟妹說的倒是也有些道理,隻不過,眼下這種情況,由不得本王不多想。再說,我母妃尚在宮中,聽說也在寧安宮裏——”


    寶欽趕緊接話道:“二哥請放心,我若是護不得貴妃娘娘安全,哪裏還敢出來與二哥商議。”說話時,她一直豎起耳朵注意四周的情況,倒是沒有聽到旁的動靜。想來這二皇子也沒把她一個“弱女子”放在心上,果然隻帶了一個侍衛,隻不過他又恪守禮數,始終站在寶欽的十步之外。


    “還有——”二皇子麵上顯出淡淡的譏笑之色,“老三素來與本王不和,弟妹果真能做他的主?單憑你一麵之詞,本王可不放心。”


    寶欽臉上顯出為難又猶豫的神色,一旁的清雅也跟著臉色煞白。二皇子似乎瞧出了什麽,眸中一閃,聲音也跟著高了起來,“弟妹莫非僅憑這一張口舌就想與本王合作?”


    寶欽猶豫著不說話,臉上漲得通紅,眼睛四處亂砍,卻不敢看向二皇子,似乎心中正在掙紮。好半晌,她才終於一咬牙,狠狠抬起頭來,沉聲道:“罷了,左右這東西日後也用不到了,不如就給了二哥,也省得您再懷疑。”


    “是什麽?”二皇子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寶欽的手。她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方雪白的玉印,珍重地輕輕撫摩了一陣,才低著頭道:“這是夫君臨走時托我保管的西川大營虎符,我我……”


    她的話尚未說完,二皇子已經激動地衝了過來,一伸手便拽住了那枚虎符,來不及細看,就已高聲大笑起來,那聲音尚未出喉,頸項間陡地一涼。身後那侍衛大驚,猛地抽出長劍欲刺,卻已然慢了一拍。


    “住手!”寶欽長劍一收,反手將二皇子環在身前,鋒利的軟劍抵在他□在外的肌膚上,戾氣沿著那劍尖緩緩滲進二皇子的皮膚裏。這是一柄殺人的劍!


    劍尖微微顫抖,那利刃竟似活的一般咬了進去,一眨眼便割破了二皇子的脖子,滲出鮮紅的血來。血珠兒落在劍刃上,便立刻墜成珠,迅速地沿著劍刃滑下,一滴滴落在地麵上,畫出點點血痕。


    二皇子立刻連話都不會說了,那侍衛亦嚇得不敢再妄動半分,目瞪口呆地盯著寶欽手裏的軟劍,生怕她手中不穩,微微一顫,怕是就會要了二皇子的命。


    “貴妃娘娘身子不適,二皇子身為人子,理應前去探望,不如就隨弟妹去寧安宮走一趟?”寶欽麵上帶笑,聲音卻是冷得發寒,這幅模樣竟比秦烈那副閻羅樣還要嚇人。


    二皇子連話都不敢說了,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手腳亦是發軟,隻呆呆地被寶欽拽著走了一截兒,這才漸漸緩過神來。這會兒腦子裏已是又氣又惱,一麵恨寶欽詭計多端,一麵又恨自己大意,一不留神竟著了她的道兒。


    出了西偏殿,長長的走廊裏竟湧出一大群叛軍來,寶欽沉著臉一路冷笑,那些叛軍見她手裏握著二皇子的性命俱不敢亂動,倒是其中有個膽子大些的,扯著嗓子朝寶欽使勁兒恐嚇,又作出一副指揮士兵們射箭的姿態。寶欽也不說話,手一動,就削下了二皇子半截小指頭,頓時痛得他直嚎,又吼又叫的,立刻就把叛軍們給趕了回去。


    手裏有了人質,寶欽走在路上自然也膽氣十足,腳步竟比來的時候還要快些,不多時便趕到了寧安宮門口,一歪身子便躲了進去。


    皇後在派了蘇嬤嬤在宮門口守著,瞧見這一行人血糊糊的先是駭了一跳,待看清受傷的人是二皇子,蘇嬤嬤立時掩住了嘴,飛快地奔進了宮去。不一會兒,皇後娘娘就親自迎了出來。


    皇後根本就沒正眼瞧二皇子一眼,隻哆哆嗦嗦地上前扶住了寶欽的胳膊,顫著嗓子問:“你身子可還好?”


    寶欽在二皇子肩井穴處拍了一把將他拍暈了,把人甩給蘇嬤嬤,這才回道:“母後請放心,兒臣並無大礙。”她和秦烈在江南的那幾個月一直好生將養著,身子早就好了,而今腹中胎兒已有三個月,正是穩妥的時候,她這番誘拐挾持隻用了些巧勁兒,並未劇烈運動,故而竟無半點不適。


    雖說二皇子都被抓了進來,但這並不代表萬事無憂,外頭一圈兒全是叛軍,萬一真攻進來,就算寶欽手裏押著二皇子,隻怕也救不了所有人。不過是拖個兩天罷了,若是叛軍發了瘋,到最後,也隻能落得個玉石俱焚的下場——寶欽可還不想死。


    “且先拖兩日,實在不行了——”皇後深吸了一口氣,正色道:“你就帶著修哥兒媳婦和幾位小公主先走。”


    寶欽既不答應,也不拒絕,隻笑笑道:“說不準這兩日援軍就到了呢。”


    可事實證明,這隻是寶欽的一廂情願。他們又在宮裏守了兩日,卻始終不見援軍的蹤影,外頭的叛軍不斷射進信來要與她們談判,從來信的頻率和措辭來看,隻怕文家終於要坐不住了。


    若是文家果真不管不顧地攻進來,隻怕到最後也隻能落得個不死不休的地步。寶欽仔細想了想,終於提出了條件:兩輛馬車,一直送到她們出城。


    叛軍那邊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不多時,兩輛馬車便送到了門口。寶欽讓清雅出去檢查了一番,很快發現了問題,又把馬車給退了回去,同時送出去的,還有二皇子另一根手指頭。


    文家再也不敢搗鬼,第二回送來的馬車便牢靠了許多,清雅又仔細檢查了馬匹的眼睛牙齒,確定沒有被灌進什麽亂七八糟的藥了,這才回宮回了寶欽。


    攏共才兩輛馬車,自然不可能將所有人都帶上。寶欽也不怕得罪人,後宮諸位妃嬪們她護不住哪一個,索性一個也不帶,除了皇後娘娘之外,她隻把幾位小皇子小公主送上啦馬車。


    趕車的一個是蘇嬤嬤,一個是清雅,馬車裏坐滿了人:皇後、寶欽、吳翠屏、諸位小皇子公主,當然還有早已奄奄一息的二皇子。


    宮門打開,寧安宮的侍衛們先打的頭陣,前頭十幾匹人馬開路,爾後是兩匹馬車,到最後又有十幾匹人馬斷後。文家大爺堵在路上不讓走,一臉陰沉地道:“你們若是食言帶走了二殿下,我們豈不是要吃大虧。必須要留個人質!”


    寶欽卻態度強硬,冷冷道:“文大人請放心,旁人也就罷了,這馬車上還有皇後娘娘在,你以為皇後娘娘是你那樣出爾反爾的小人?當然,大人若是不肯放我們走,大不了就是玉石俱焚。左右不過一死,我們幾個女人,換二皇子一條命也算值得了。”


    她這幾句話倒把那文大人氣得一臉鐵青,可仔細想想,又覺得她說得似乎有些道理。若二皇子真丟了命,他們今次的叛亂簡直就成了笑話。文家手底下有多少本事,自己最清楚,就他們那點子兵,哪裏能和秦國大軍對抗。而今擁著二皇子謀逆,一方麵是秦帝最近逼得厲害,若是不動手怕也是全軍覆沒,另一方麵,到底還是存著些心思,若果真逼退了秦帝,待二皇子繼了位,文家可真正地立下了擁立大功……


    見那文大人不說話,寶欽遂朝眾侍衛使了個眼色。清雅和蘇嬤嬤一甩馬鞭,一眾人等便匆匆出了宮。


    馬車迅速出了城,到了城外,寶欽從兜裏翻出個瓷瓶子來,聞了聞,當著皇後的麵把瓶子裏的東西全都灌進了二皇子的嘴裏,冷笑著朝他道:“我雖應了要放你,可沒說不給你下毒。二哥今兒還算運氣好,我身上竟沒帶鶴頂紅,不過這瓶子裏的毒藥可是藥王穀裏出來的,二哥若是想活命,動作可要快些。”說罷了,也不喚清雅放緩些速度,一腳就把他踢出了車門。


    皇後雖曉得寶欽狠辣,可到底不曾親眼見過,而今陡然瞧見她露的這一手,頓時駭得好半天不曾作聲。外頭的侍衛們卻是解氣得很,若不是事先寶欽早提點過他們,隻怕這會兒都要一個接著一個地踩二皇子一腳才好。


    馬車裏擠了一車人,速度自然快不起來,寶欽可沒指望他們一行能順順利利地逃到圍場去。她若是叛軍,定會在去圍場的路上設伏,若果真去了,隻怕也是有去無回。


    想了一陣,寶欽咬咬牙,向皇後征詢意見,“母後,兒臣想去京畿營。”


    皇後大驚,“你不是說京畿營已被文家收買嗎?”


    寶欽搖頭,“若文家成了事,毛檢宏自然跑得比誰都快,可而今這情形——連我們都逃出來了,文家和二皇子便是將京城占了也如不了願。毛檢宏那隻老狐狸,自然曉得此事該如何行事。這會兒援軍未到,他若是回京清剿叛軍,反倒能立得大功。兒臣覺得,與其大老遠地去圍場,倒不如索性請京畿營出兵。便是毛檢宏不動——這京畿營裏頭,可不止他一個統領。”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寶欽的臉上已帶了些嗜血的殺意。


    皇後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毛檢宏有異心,隻怕就見不到明兒的太陽了。


    皇後而今也算是明白了,她雖能把後宮管理得井井有條,可一旦出了宮,她便兩手一抹黑,什麽都不知道了,索性全依了寶欽,半點意見也不提——大不了,也就是一條命。左右太子安好,皇後就安心了。


    於是一行人又調轉方向,朝京畿營奔去。


    京畿營在京城南四十裏處,常駐兵約三萬人,都統領毛檢宏,副統領韓飆。


    這兩人寶欽都沒有見過,隻閑著沒事兒的時候聽秦烈提起過,所以她才知道毛檢宏是隻狡猾的狐狸,而韓飆則是個老實人,隻不過韓飆出身低微,熬了許多年才熬上了而今的位子,朝中又無人提攜,所以才愈加地老實。


    還未到京畿營大門處她們就被人攔了,侍衛們趕緊去喊話,道是二皇子謀逆,皇後與諸位小皇子公主逃出城來,讓毛檢宏速速來迎。


    外頭說話的時候,寶欽也下了馬車。這會兒她早已褪下了方才凶神惡煞的模樣,理了理頭發,又讓清雅幫著整了整衣服,瞧著人齊整了不少,這才緩緩踱到隊伍前方。


    營地守護的侍衛們聞言早已一片嘩然,立時有人去了中帳稟告。不多時,寶欽就瞧見一個頭發花白的高個子男人一馬當先地從營地裏衝了出來。


    毛檢宏今年不過四十出頭,怎會如此老態,想必此人並非都統領,而是副統領韓飆。心念動時,那男人已衝到了營地外,瞪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朝隊伍上下打量,罷了高聲問道:“你們說二皇子謀逆,可有證據?”


    因這幾日寶欽表現搶眼,侍衛們對她頗多尊敬,而今見她在,俱不敢多言。寶欽低聲回道:“二皇子是否謀逆,韓副統領使人進京一問便知。”說話時,眼睛微微眯起來,鋒利的目光仿佛要刺透韓飆的臉,“京城鬧了四五天,京畿營裏竟然一無所知?韓副統領,這是何故?”卻是帶了些質問的意思了。


    韓飆大驚,急道:“這幾日營中有細作,毛統領下令全營戒嚴,不準任何人出入,故不曾聽說京中大事,不想竟釀成如此大錯……”說話時,他臉色已是煞白,絲毫不曾懷疑寶欽的話——正如秦烈所言,這的的確確是個“老實人”。


    既然連皇後都到了,韓飆自然要出來迎,才招呼著士兵們開門,陡然聽得身後一聲大喝,“慢著!”


    眾人聞聲望去,隻見一個白麵無須的矮胖子正滿頭大汗地朝這邊趕過來,瞧見韓飆要開門,頓時氣得大叫,怒道:“好你個韓飆,竟敢無視本上意,私自開營,該當何罪?”


    韓飆頓覺冤枉,正欲辯解,寶欽卻搶先開了口,冷笑道:“毛統領好大的架子,竟敢攔皇後娘娘的鳳鸞!”說話時,已將手中皇後的令牌舉了起來。韓飆瞄了一眼,趕緊跪下。毛檢宏卻滴溜溜地直轉著眼珠,還欲再說什麽,寶欽又道:“聽說毛統領與叛軍首領之一的文家有姻親,這幾日京裏鬧翻了天,京畿營卻緊閉大門,不曾援助,而今又故意攔著鳳駕,卻不知——”


    她的話尚未說完,毛檢宏已經跳了出來,大聲澄清道:“誤會誤會,都是誤會,這位是——”


    “瞎了眼,還不快拜見睿王妃。”一旁的侍衛大聲喝道。


    毛檢宏一聽說是秦烈的王妃,額頭上頓時沁出了汗,趕緊躬身解釋道:“王妃息怒,息怒,下臣也是……這個小心謹慎。方才未曾瞧見皇後令牌,生怕弄錯了人,這才出聲阻攔,萬萬沒有怠慢的意思。”說罷了,又趕緊招呼韓飆道:“愣著做什麽,還不快些把皇後娘娘和王妃們迎進去。”


    寶欽自然也曉得而今不是算賬的時候,後頭的叛軍還得靠著他們來打呢,索性便給了毛檢宏一個台階下,不再揪著此事不放,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才轉身上了馬車。一會兒營地大門全開,毛檢宏率領京畿營諸位官員跪地相迎。


    進了營地,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皇後和吳翠屏還稍稍鎮定些,一眾小皇子和小公主們卻“哇——”地哭了起來。被困了這麽多天,總算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了。


    毛檢宏知道自己已在寶欽麵前失了先機,欲將功折罪,隻有趕緊領軍進京鎮壓叛軍,若是運氣好能找到二皇子,先前的什麽關閉營門的小錯自然不會再有人提。於是,他一麵讓韓飆招呼眾人在營地裏安置,自個兒則領著五千人的隊伍衝向京城。


    寶欽也難得地睡了一個好覺,一倒在床上便昏天黑地地沒了知覺。她到底有孕在身,身體再好,也禁不起這般折騰,這一覺下去好半天沒有動靜,卻把皇後娘娘嚇了個夠嗆,又是傳軍醫,又是親自照顧,熬了整整一晚上,寶欽這才睜開眼睛。


    帳篷裏很安靜,空氣中有濃濃的藥味兒,光是聞著就讓人迷迷糊糊的。寶欽使勁兒想要坐起身,才動了動,一旁的皇後就驚醒了,趕緊扶著她,關切地問:“我的兒,你可有哪裏不舒服的?”


    寶欽隻是搖頭,扯起嘴角笑笑,“許是睡得久了,頭有些暈。”


    皇後道:“這幾日你一直都操著心,又沒睡好,怕是累極了,這一覺竟睡了有七個時辰,可把大夥兒嚇到了。”


    寶欽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掙紮著坐起身,又問了同行諸人的情況。得知大家夥兒都好,她這才鬆了口氣,想了想,又道:“圍場那邊,可來了消息?”


    皇後也籲了一口氣,道:“總算是有了消息,先前送信的人在路上被叛軍抓了,還是陛下察覺不對勁派了人回來察看,這才把消息傳了出去。這會兒大軍正在路上趕著,連夜兼程,怕是今兒就能到。”說著話,又想起留在宮裏的那些妃嬪們,也不知有沒有被叛軍為難。雖說當時將她們丟下是無奈之舉,皇後到底心存愧疚,這一晚上總是睡不著。


    寶欽的心裏頭卻想著秦烈,這幾天被困的時候,她挾持二皇子的時候,並不是旁人所看到的那般英勇無畏的。她也曾害怕過,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腹中還有她與秦烈的骨血,她甚至不敢去想,若是萬一出點什麽事,她要如何才能過得下去。


    這樣危險的時候,最需要秦烈的時候,他竟然不在身邊。一想到這點寶欽就忍不住咬牙切齒。


    這幾日困在宮裏,吃食雖說不缺,但澡卻是沒地兒洗的,連衣服和沒得換,當時情況緊急,卻是無人覺得不妥,而今一放鬆下來,寶欽才發現自己身上都快要餿了。趕緊喚了清雅過來準備熱水,又隨便找了套幹淨衣服套上,雖不華麗,穿著卻也舒服。


    毛檢宏去了京裏鎮壓叛軍,卻把韓飆這個老實人留在了營地,忙前忙後的好不殷勤,倒是讓寶欽瞧著十分不落忍,好幾次提點他趕緊去京裏湊個數,不說抓不抓得到叛軍首領,便是點個卯,日後論功行賞起來,也好歹算一份功勞。


    那韓飆卻隻搖頭,道:“毛統領親自率的軍,帶了足足五千人,要抓那些叛軍自然是手到擒來。娘娘們而今在營地裏住著,自然要小心伺候,若是哪裏怠慢了,那可就是屬下的大罪。”


    大家夥兒都以為毛檢宏這次定要立下大功,卻不料這快到手的功勞卻被人給搶了,當日中午,四皇子便領著援軍到了京城。四皇子一到,毛檢宏自然要靠邊站了。


    秦烈和秦修都在圍場,這援軍怎麽會由四皇子統領?寶欽正疑惑不解的時候,就聽到了外頭清雅驚喜交加的聲音,“王爺,您可到了。”


    話未落音,便從那門外射進來一個人,寶欽尚未來得及抬頭,他已狠狠將她摟在了懷中……


    且不說秦烈說了多少好話,費了多大的力氣才終於讓媳婦兒消了氣,反正不論是京畿營的士兵,還是寧安宮的侍衛們,大家都曉得了,那素來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閻王臉睿王,在媳婦兒跟前真真地做小伏低,簡直是讓人……不忍目睹……


    過了小半個月,京裏的叛軍這才全部消滅殆盡。秦帝震怒,賜死二皇子與文貴妃,又抄了文家,連坐達兩百餘人。四皇子卻因此得了秦帝的重用,未幾便授了郡王的爵位。雖說距離秦烈的親王爵還有一級,但他已十分滿意了。授爵後第二日,四皇子便親自登門,與秦烈說了一下午的話,出門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的。


    雖說先前皇後曾解釋過秦帝對此事並未全部知情,可寶欽到底還是因此生了嫌隙,之後秦帝論功行賞,她甚至以胎兒不穩為由委婉地拒絕了進宮受賞的榮耀。秦烈自然曉得自己媳婦兒的心思,回京後不久,便與寶欽搬去了溫泉莊子,連過年都不曾回京。


    次年五月初六


    秦帝在謹身殿裏批閱奏折,一連看了好幾個窩心的折子,不是這裏發大水,就是那邊兒有蝗災,再不然又是哪個官員貪汙軍費……氣得秦帝心口疼,狠狠把折子一把全推開,忽地瞥見手邊折子上頭的字很是熟悉,翻開一看,老人家總算笑出了聲,趕緊高聲招呼身邊伺候的太監道:“高成高成,快去給皇後通報一聲,睿王媳婦兒今兒剛生了個兒子……”


    …………


    六月,寶欽總算出了月子,徹徹底底地洗了個痛快澡,又換了身細棉衣裳,才回屋坐下,就瞧見秦烈抱著兒子急匆匆地進來了,一眾奶媽嬤嬤都跟在後頭,想說又不敢說話的模樣。


    “阿寶,你瞧瞧,我們家一一怎麽老在睡覺,這一天到晚我都陪著,就沒怎麽瞧見他睜過眼。”秦烈好容易才大發善心請秦帝給自己兒子起名字,誰曉得那老爺子翻了一個月的書也沒起好名兒,這不,家裏頭都隻暫時以孩子小名兒稱呼。乳名是秦烈給起的,說是頭一個孩子就叫一一,寶欽當時沒反應過來,還覺得挺有意思的,過後再想起來才頓覺不對勁,一一倒還聽得過去,可要是第二個娃,那乳名也太二了吧。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兒了,寶欽也沒力氣把這影子都沒有的事兒拿出來跟秦烈吵。她而今連帶孩子的時間還嫌不夠呢。


    寶欽也沒帶過孩子,一聽秦烈這話,也覺得似乎不大對勁,趕緊把一一抱過來,伸出手指頭戳小家夥的臉,一下,兩下……手感還挺好。


    身後的乳母都快哭了,終於忍不住出聲解釋道:“王爺,王妃,這剛出來的娃兒都這樣,若是睡得不好便長得不快。小世子愛睡覺又好帶,這可是好事。”


    寶欽“哦”了一聲,手指頭伸在半空裏,猶豫不絕,想要再戳一下,又覺得似乎不大好。一旁的秦烈趕緊把娃兒接過去,小聲道:“哪能老讓你一個人戳呢,也讓我玩玩兒。”


    乳母和一眾嬤嬤:“……”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家裏事太多,媽媽還是不能動,我得包攬家裏所有家務,還要照顧媽媽,從小到大沒吃過這麽多苦,累都快累死了。


    後頭陸續會發個番外,不過速度肯定不快。要等到八月中旬回去上班後才能恢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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