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回到北京, 硬是狠下心腸參與了一次去延安的封閉式培訓。


    不去管,不去問, 他隻托了關係,讓別人一定要在辛圓缺出現危險的時候盡全力相幫。他倒不懷疑那人會否不盡心幫他――他的家世, 更準確的來講是他的父親,甚至是他現在的身份和地位,也已經足夠壓人,這世上,他見的,多的是奉承,多的是討好, 隻有辛圓缺, 永遠是拒絕。


    如此的狠決,像是真正要將她這個毒瘤割出自己的血脈,可為什麽,延安夜裏荒無人煙的寂涼和空氣中黃土的味道, 隻會加重他可憐的相思。


    是自己太執著了麽?


    他一向敬重的父親, 為了辛圓缺找他談過無數次,最近的一次,是他因為於敏敏的爸爸要回到i市。的確,如父親所說,如果他不想回去,他就不會有這個任務,可他想, 想回去看看那個印象中漂亮卻瘦削的女生,長成了怎樣的女人。


    父親和他談完隱約歎氣:“你這孩子,執著,像我……”


    陳易不管自己是不是執著的過了頭,他隻知道,這麽多年,沒一時一刻,他忘記了她。很多時候,他有一天沒有想起她,告訴自己,澹了,對她的感覺澹了的時候,偏偏忘了,這樣的催眠,就是最直接的提醒。


    提醒他從未忘掉。


    機場的相遇,她美的讓他心驚,禁受不住動容的擁她入懷,在肢體接觸的刹那,陳易眼睛不自覺的酸脹、濕潤,如每一次與她親近,他所期盼的,時光如果能就此停止,那該多好。


    可惜,時間終是在一點點的離去,隻有感情,隻有位子,一點沒變。


    她依舊深愛著顧聿衡,她依舊利用他去趕走顧聿衡,她依舊苦笑著對他說對不起,他也依舊,隻要涉及她的事情,他都甘願無怨無悔的相幫。


    這麽多年,他也問過自己,究竟喜歡她些什麽?他不是那種隻看外表的人,可辛圓缺在許多人眼裏看來,的確是個虛有其表的花瓶。她有多苦,她有多努力,她有多堅持,她有多不幸,都被她過於光鮮的外表掩蓋住了。可上天注定讓他全部看在眼裏,最開始喜歡她單純的笑臉,讓人想要珍惜,後來,她想要被他珍惜的東西越來越多,可是最終,他一樣也沒有珍惜下來。


    他永遠都站在不遠不近的位子,是他不夠勇敢,不像顧聿衡,如一把火,直接就燒進了辛圓缺的心裏。是他自己選擇了這樣一個尷尬的角色,默默的陪伴她身邊,是他太過溫文,不夠強勢,那麽多次很好的機會,他最後全部放走。或許其中,任何一次,他堅持下去,辛圓缺此時就已經站在了他的身邊,可惜就連離她最近的那次,他險些控製不住自己的占有了她,最終,也未能下手。


    不過,好歹,他最後也能維護自己光明磊落的形象。好歹,他最後沒有讓她恨他。


    陳易從延安回來,在機場見到了方雅枝。


    雖然同在北京,他和她也是好久沒見。他有些刻意的在躲她,因為明知道她的感情,明知道自己無法回報,他也沒有一個“顧聿衡”需要借方雅枝去刺激些什麽,他不願意傷她。方方偶爾會給他打電話,交流一下彼此的近況,僅此而已。


    隻是突然遇見,他險些沒認出她來。


    她瘦了很多,身段窈窕,化了很精細卻又不誇張的妝,眉眼細細,回眸輕笑,都是小家碧玉的柔情。她站在出租車前,給了麵前高大的男人一個大大的擁抱,揮手目送他拖著行李箱走進機場,正準備坐進出租車的時候,抬眼看到了陳易,細長的眼睛一點點睜大,驚訝過去後,她給了他一個很溫暖欣喜的笑容。


    她趕走那輛出租車,一步步向他走過來,第一句話竟然是:“唔,你等會兒怎麽回去?我可以搭車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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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易微笑:“好久不見,方方。”


    “是呀,好久了,”方雅枝感慨著垂眼笑了下,再抬頭看他,彎了月牙般的眼睛,“你看上去滄桑了好多。”


    陳易輕笑,“你比以前漂亮了很多。”


    方雅枝唇角弧度拉大,“你怎麽知道我就盼著你這句話呢?”那麽苦的減肥,眼睛敏感發紅流淚也誓要帶上隱形眼鏡,買時尚雜誌,學化妝,和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來塑造開朗得體的性格和培養交際能力,接觸她以前從未接觸的領域。她早就成了生化界的一枝花,無數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鞍前馬後的追隨,可促使小醜鴨變成白天鵝的那個人,卻似乎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看來你最近過得很好。”陳易不知他的一句話引起了方雅枝多少心緒,隻輕聲笑著,以一句話做了總結。


    方雅枝沒有回應陳易的話,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剛六點過,她怎麽可能放過送到眼前的機會:“晚上一起吃飯麽?我們好好聊聊。”


    “……有人安排了接風。”陳易看著她眉眼中透出的失落越來越明顯,終是輕歎一聲,再度微笑著說,“如果你不介意就跟我同去吧,我們早點開溜,一起去吃夜宵?怎樣?”


    剛剛的失落瞬時被丟開,方雅枝露出了開朗的笑臉,重重的點頭。


    後來陳易問過方雅枝,她全身上下再沒有半點以前的影子,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方雅枝笑著回答:“誰說沒有了?在機場你第一眼就認出了我,證明我長相沒有顛覆性的變化。其次,方雅枝的執著從來就沒變過,沒有那些執著,今天我不會站在你身邊。”


    有些執著,可能是無果的。


    有些執著,卻最終等來了花開。


    雖然方雅枝清楚的明白,陳易最深愛的一個不會是她,或許永遠也不會是。可她也為自己終於在陳易心中贏得了方寸之地而滿足。


    她的改變,不是陳易喜歡上她並願意選擇她的原因,陳易或許隻是累了,或許隻是剛好聽到了顧聿衡和辛圓缺要結婚的消息,或許隻是年齡也合適了,而她隻是剛好出現在他身邊而已。


    可是,如果不是這麽多年辛苦的努力改變,她自己,就不會有自信敢勇於對他說出那些話,她自己,首先就會為他身邊的那個位子而膽怯。如果不是先成為了白天鵝,她會害怕別人羨慕的眼光,她會覺得自己毫無價值可言。不說愛情,沒有自信的婚姻,怎麽可能長久?


    她想起那一天,她對陳易說的話――


    那天,陳易正在浴缸裏泡著,辛圓缺來了電話,她幫他把手機拿到浴室,隱約聽見那邊第一句是:“陳易,我回i市了。”


    陳易沉默了半晌才輕輕的“哦”了一聲,隨後站在浴室門口的她看著陳易是怎樣辛苦的擠出笑臉,故作輕鬆的問她:“這下都好了吧?”


    “好了。”方雅枝在心裏模彷辛圓缺說的話,她看見陳易眉眼間深藏的痛苦,和唇邊依舊掛著的,殘忍的刺目的笑容。


    他說,“那我就放心了……”


    隨後兩邊是漫長的沉默。


    在這個電話之前,方雅枝就知道了辛圓缺要和顧聿衡舉行婚禮的事她由衷的感到開心,為這對曆經千辛萬苦終於走到一起的情侶,也為某些難以啟齒的原因。


    陳易應該也知道了他們的婚訊,可他裝不知道,雖然,他整個人從昨天起,就落寞的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辛圓缺最終沒有親口對陳易說出自己要結婚的事,更不談邀請,陳易也沒有傻傻的對她說一聲“恭喜”,兩個人就這樣一直沉默了好久,最後,方雅枝隱約聽見辛圓缺在那邊說了聲:“好好照顧方方。”


    掛上電話,陳易無力的閉上了眼,身子又往浴缸裏沉了半截。方雅枝在一旁看著,心不停的抽搐,疼的傷筋動骨,最終她走過去,幫他開了浴缸加熱,自己則坐在浴缸邊,手指放在他的太陽穴,輕輕的幫他按摩起來。


    由於心底的沉悶,她一點點數著時間,過了大半小時,他終於伸手握住她的手,捏在手心,低聲喃喃,“方方,對不起。”


    “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她笑著掙脫他的手,換了個坐的方向,麵對著他說,“你對她的感情我都明白,一點一滴的看在眼裏,我明白那是怎樣深刻的一種感情,也是對我永遠也不可能有的,陳易,這些我都明白。”


    陳易睜開眼看她,她微笑著伸手沾了點浴缸裏的泡泡,劃過他的眉眼:“隻是,陳易……激情和平澹,激情總有可能平澹的一天,而平澹,又怎麽會沒有一點可能會變成激情呢?”


    表情堅定的說完,她有些俏皮的歪了歪頭,“你別泡太久,差不多該起來了,我先出去。”


    她走出門,終於成功的堵住了陳易會跟在“對不起”後麵的那句:“幹脆我們就這樣算了吧……”


    她也終於因為那點“可能”,在兩年後,得到了一枚鑽戒,和十分正式的求婚。


    是,她不是陳易最愛的那一個,但至少是第二愛的,至少他是真心實意的珍惜她愛惜她,至少她不是什麽替代品,而同樣是獨一無二的。


    而且她相信,就算是辛圓缺現在主動提出要和陳易在一起,隻要她在一天,陳易就絕不會答應。


    這樣說下來,有沒有那個“最”,又有什麽關係呢?


    方雅枝和陳易的婚禮在北京最美麗的季節――秋天舉辦。


    那天某酒店的外麵人潮湧動,車水馬龍,可近乎所有人都有注意到酒店正門的噴泉池邊站著的一男一女。


    從長相到穿著,兩人俱是人中龍鳳。美到讓人不敢逼視的女子腹部微隆,雙手合什,閉眼在默念些什麽。旁邊的男人,表情滿是不耐和不屑,眼神不停的往女人的腹部瞟,不滿的神態隻有在那一刹才有所收斂,變得極盡溫柔。


    幾番來回,他終是克製不住的提醒身邊的女人:“行了沒?也不知道你這些祝福是說給誰聽的。他也聽不到。”


    “哎哎,顧聿衡,你凶什麽?”女人睜開嫵媚的貓眼,媚色流轉,瞥向身邊的男人,“陳易和方方結婚你不也應該高興麽?這可是少了一個情敵呀!”


    “哼,還有那個邵澤呢!拖著半天不和葉靈結婚,也不知道是什麽個事兒,我哥也都還在意他和遲遲相親的事,那個禍害一日不被婚姻這座大山給鎮住,一日就讓人難以心安。而且最最關鍵的是,你站那麽久,不知道有沒有累到我們的寶寶,而且你剛剛在心裏默念那麽多與寶寶爸爸沒有關係的事情,寶寶也是會抗議的,知道麽?”


    女人忍俊不禁,“也不知道誰是寶寶,真幼稚。我欠陳易很多,知道麽?”


    男人始終是不滿,“那你還欠我很多呢!”


    女人憤然,稍稍挺了挺肚子:“那我肚子裏這個是還誰的?我冒著生命危險生他,是為了誰?也不知道當初我宮外孕差點死了的時候,某些人在哪裏?如果不是陳易,我看我估計早命喪黃泉了,哪裏用受一些人的折磨,還要生肚子裏這個。”


    “明明當初……”明明當初就是他不許她生,她硬是瞞著他要的孩子,最終木已成舟,他才沒有辦法的,現在怎麽成了他的錯了?可英明一世的顧聿衡被身邊女人一瞪,長吸一口氣,立馬雙手合什,閉上眼睛念到:“天上的各路神仙,請一定保佑陳易和方雅枝百年好合白頭到老恩恩愛愛夫唱婦隨,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說完,他打橫抱起身邊的女人:“任務完成,我們回家!”


    女人在他懷裏,一點點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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