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蘭國國王紮不蘭和莫兒墨其實早在五年前就有過約定。


    紮不蘭和莫兒墨論起親戚來, 還是姑表兄弟。五年前莫兒墨野心勃勃, 提兵打清乾,妄圖將忽布裏圖山南北收入囊中。但又怕後方虛弱,紮不蘭會乘虛而入, 因此,莫兒墨當時曾和紮不蘭暗中盟約, 約定兩人從兩翼,各出兵三十萬合力滅清乾, 功成之後, 清乾的天下兩人各分一半。


    倒正與阿離和王冕知偽造的密信上的內容一致。


    不過,由於紮不蘭為人過於小人,莫兒墨已經與清乾國大軍對陣了, 紮不蘭的人才出臧布山口, 且明裏是助戰的姿態,暗中卻是坐山觀虎鬥, 妄圖待莫兒墨和清乾國兩敗俱傷之後, 他坐收漁翁之利。


    後見莫兒墨中了景年的計謀,紮不蘭認為清乾元氣正盛,不可與之為敵,於是,置莫兒墨的求援於不顧, 自帶大軍回漠北,並內心忖度莫兒墨必死無疑,因此, 北歸途中一路放心大膽的將莫兒墨的幾片肥沃土地收歸囊中。


    莫兒墨因為此事對這個表兄既恨又厭,五年後,也就是如今,莫兒墨韜光養晦兵強馬壯,要再次南下尋清乾報仇之時,紮不蘭曾經擺出一副重修舊好的姿態,主動要與莫兒墨重續當年之盟,莫兒墨卻隻給了他一句話的答複,說:“豺狗焉能與虎豹同行?”


    定盟之事遂罷之。


    莫兒墨為防紮不蘭又行當年之事,特意留了五萬人馬駐守後方。


    如今,莫兒墨又一次栽在了宿敵景年手裏,眼見再不補充兵力給養就要斷送在這上趾山口了,他依然不肯動用駐守在老營裏的人。


    但莫兒墨不知道,紮不蘭其實早在景年一帶兵北上,就斷定莫兒墨會重蹈當年的覆轍。因此他迅速的率兵出戈壁,開始鯨吞蠶食莫兒墨的屬地,莫兒墨留下的五萬精兵是好的,但也擱不住紮不蘭十萬兵的不停殺伐。


    另外,紮不蘭還放出了旗號,說是因見莫兒墨陷入困局,因此他不計前嫌,千裏來相助,因此一路上一些不知情的小部落還主動大開轅門迎接紮不蘭的大軍,莫兒墨在軍前聽說了這等,氣得當場吐血一口。發誓今生來世一定要殺紮不蘭以報他屢屢端自己老巢之仇!


    但莫兒墨發誓歸發誓,他也明白自己如今是回天無力了――前有清乾後有紮不蘭,他這次再也不會像五年前那樣好運氣,而真正的成了喪家之犬。


    但莫兒墨不是能卑躬屈膝以求苟全性命之人,他見這般大勢已去,便豁出去了要和清乾國大軍以及紮不蘭的騎兵拚個魚死網破。


    因此,他兵分兩路,一路北歸迎擊紮不蘭,一路則主動與清乾的大軍展開了正麵的交鋒,其氣勢還是十分銳不可擋的。


    這樣的形勢之下,莫兒墨自然無暇顧及青庸城,隻命攻城的兵士按原定的計劃繼續――莫兒墨原本其實頗想收服景年的,又兼聽信了自己夫人明月的勸諫,認為如能將景年收為己用,定能如虎添翼,所以,他命人日日到青庸城下喊話,倒也不是詐降。


    隻是如今自己大勢已去,別說覬覦清乾,恐怕在荒原上也將無立足之地。那這個景年是必不會歸降自己了,所以,他轉而又愈恨景年,認為他不止造成了自己今日之敗,還對自己的一片誠意報以冷麵,明顯是在侮辱自己。因此,他命攻城的首領按照原定計劃,無論如何,定要殺景年以泄憤。


    景年在青庸城的日子於是更加的不好過了。


    百般的法子都使盡了,手下可用的將士一日少似一日,好在在日夜不停的趕工之下,三條地道已經基本挖通――景年為了惑敵,在原有通道的基礎上,挖出了三個出口。


    白天剛剛經曆了一場猛烈的攻城大戰,半夜時分趁著敵人疲勞入睡,景年帶著剩餘的人馬迅速的從地道撤出了青庸城。


    為了盡快的跑出莫兒墨的圈地,一行人不顧夜黑風高地形複雜等因素,縱馬狂奔。


    然而好巧不巧,景年等人半道恰巧遇上了莫兒墨那支北歸去抵抗紮不蘭的大軍,真是剛出狼窩又如虎口,這下沒有了堅固的城池做堡壘,景年一行人毫無優勢,很快被殺的殺,俘獲的俘獲――景年亦被眾胡兵圍住。


    眾胡兵中看來有會漢話的將領,見景年被困住,便放心的提馬上前喝問他是何人,景年此時已經是殺紅了眼,在刀戟叢中隻顧砍瓜切菜並不理他,這將領旁邊一個副官倒是眼尖,一眼看見了景年腰裏掛著的前鋒將軍的腰牌,因此指與眾人看。


    那會說漢話的將領一見,便立即飛馬到前頭報與主帥聽了,半盞茶功夫,隻見他又喘籲籲的飛馬奔了回來,對著眾人做了個殺的手勢,指著包圍圈中的景年高聲喊道:“主帥有令,此人乃是燒大倉的那個!殺此人者有重賞!”說著甩了個響亮的馬鞭,退到一邊守著了。


    因為聽說了此人是燒大倉的那一個,眾胡兵胡將紛紛血紅了一雙眼,又因為有重賞,因此一群彪悍勇猛的將領迅速打馬衝上前來,且擺出了要將景年砍為肉泥的架勢,景年對這些視而不見,依然見兵殺兵見將殺將,招式狠辣、動作迅疾!


    眾胡將雖然一時近不了他的身,但卻也是勝券在握的,因此倒不急不忙的繼續纏鬥,寄望於用時間拖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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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景年坐下的白馬漸漸顯出暴躁來,而景年也略有疲態,招式上明顯慢了一些,眾胡將於是逮著機會一擁而上幾下裏夾擊,想將景年立即砍為肉塊。而景年其實是詐疲,見眾人上當一窩蜂的撲了上來,他立即目露精光,幾個閃轉間,手裏的劍已經劈下去了幾次,周圍立即倒下了好幾個,眾胡將於是瑟縮,又散開了一些,不遠不近的纏鬥,景年眼中露出一絲狡黠,竟然還心情甚好一般彎了彎唇角。


    鬥了一會兒,他又呈現出了疲態,這次,眾胡將不敢再貿然上前了,若即若離的觀望了許久,估摸著對方確實疲乏了,這才又一聲呼哨,一擁而上,然而,景年又一次得意的挑起了眉頭,於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之後,眾胡將再也不敢輕信。


    這時,在一邊觀戰的那位會說漢話的胡將忍不住了,他轉頭喊來了一個跟隨,命他去前頭隊伍中調二十個弓箭手來,準備亂箭射死這個難纏的清乾前鋒將軍。


    就在這緊要的關頭,不遠處的樹林裏忽然斜刺裏衝來了一支清乾人馬!


    領頭一員大將坐下一匹黑馬跑的如同風一般,轉眼到了近前。眾胡兵便有些慌亂,與這隊清乾兵卒們很快就廝殺在了一處。這位領頭的穿紅袍的戰將則一馬當先,一路血光的紮進了幾名胡將的包圍圈中,一邊拚殺,一邊衝著那位清乾的前鋒將軍喊了一句:“侯爺你先走!我帶的人給你殿後!”


    而那位前鋒將軍似乎是殺人殺上癮了,竟不為所動,隻和那位紅袍戰將錯了個馬身,依然殺得有條不紊……


    話說這位來救援的紅袍將軍,正是張也。


    張也之所以能在此時趕來,是受了陳啟迭的委派,而陳啟迭,自然是接到了朝廷的密旨。


    陳啟迭其人,打仗雖然平平,但做事頗為謹慎,他知道自己資曆淺,在軍中威望自然遠不如前鎮遠將軍景年,因此他頗擔心景年的親信以及西北眾守將等不聽自己調遣,為此他想了許多法子,比如:他一上任便將原戍邊的守將能換的換,不能換的則減兵,不能減兵的,則將人招至自己帳前,為的是好掌握。


    像張也,便是被他裁了軍的,陳啟迭以充實大軍兵力為由,自作主張的抽調了張也大部的精銳,隻給他留下了三千守城兵卒,是以,張也在聽說了景年的困境之後,百般聯絡竟然無法聚集滿三千人去解青庸城之圍――陳啟迭為了防止景年的舊人私自增援,還故意設了一次酒宴,將那些將領藥倒後綁到了囚車裏,罪名是“酒後滋事”


    張也等人雖然也給皇上上過奏折,陳述陳啟迭的不妥之行,但奏折發出去,皇上隻說“如今大敵當前,將士們暫且委屈一二…還是謹慎守城戍邊,鼎力協助陳將軍……”


    眾人便明白陳啟迭是皇上的私人,皇上明顯的是偏聽偏信了。因不能和皇上翻臉,眾人便袖手等著看陳啟迭的笑話――後來陳啟迭果然連連出笑話,兵敗如山倒。景侯爺又被重新啟用,帶兵來西北。


    眾人正議論說,窩心的日子終於要過去了,陳啟迭終於要完蛋了。景大將軍此來,我們眾人今後又有了依靠了時。景侯爺卻被困青庸城,而陳啟迭則是一副勢在必得的巍然不動――既沒有增援的意思,也不見對自己的未來有擔憂之色。那明顯的,這是朝廷的意思了。


    眾人這方明白了,五年前景侯爺為何明明的接到了皇上命他繼續追擊莫兒墨的旨意,卻依然欲擒故縱,有意的叫莫兒墨逃脫。甚至下了嚴令,命所有的將士“隻許追,不許殺”――那就是信不過皇上,斬草留根,以為後路啊。


    這裏景年在張也所帶之人的接應下,脫離了胡兵的包圍,經過一夜的休整之後,又從後方包抄了莫兒墨的大營,與沃兒河南岸的陳啟迭大軍遙相呼應,兩下夾擊,將莫兒墨的一半主力消滅在了沃兒河河岸上,伏屍遍野、血染長河……莫兒墨亦在此戰中死。


    而北歸的那支兵也在幾個月之後,被紮不蘭消滅殆盡,原屬於莫兒墨的大片肥沃的疆土,如今幾乎盡數落入了圖蘭國之手。


    皇上明澤在京都聽聞了消息,則有意將莫兒墨的疆土也分一半入囊中,紮不蘭自是不肯,然又不肯此時與清乾為敵,紮不蘭遂生一法――將自己的胞妹送與明澤為妃,允諾將同莫兒墨一般,年年進京上歲貢,兩家永結盟好。


    明澤覺頗不劃算,在內殿與諸重臣計議良久,諸臣俱以為這位圖蘭國國王遠勝莫兒墨,不僅疆土更廣更豐饒,兵馬也更強壯,非清乾此時的兵力可以撼動,為免於兩敗俱傷,還是暫時相安無事的好。


    明澤也不是糊塗人,知道這內外幾次的用兵已經攪得清乾家宅不寧、國庫空虛了,但又擔心這個紮不蘭養肥了以後比莫兒墨更難對付,因此一時委決不下。


    後來,還是懶惰求全的心占了上風,決定暫時就接受紮不蘭的示好,等他哪天要炸毛了,再派精兵強將的降伏他也不遲,強將,他明澤手裏有個最好的。


    又是三個月之後,西北的布防之類的重新修整完善,大軍也陸續回撤,這一場比上次更持久的西北之戰暫時落下帷幕。


    元武年三月十五日,富麗而威嚴的大殿裏,寶鼎中的香篆嫋嫋,兵部尚書郭子垣彎腰立於禦桉前,手裏捧著一本奏章正娓娓讀來:“……大國不可無利器,利器者,上將也…為君者宜善視之、善用之,方可保天下無虞……若過嚴則亦被有心之人利用之,為禍天下,反為不美……”


    “……君亦不可一日無憂……常懷遠慮者,方可雄視西北,駕馭東南…置天下於股掌之間……”


    上聞,默不語,繼而頷首,似有感歎之意。


    上此折之人,據聞是個年輕的樞密院禮房副都承旨,幾年後,其人升為樞密院副樞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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