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今今一直陪顧政到了八十歲。這個男人的安全感太低, 總是不能放她離開視線半分鍾, 顧斯禮嘲笑他,比年輕的時候還黏人。


    對了, 現在他們已經是當爺爺奶奶的人了, 小孫子調皮又可愛, 和顧斯禮小時候的乖巧全然不相似,大概是從小在被人疼愛的環境裏長大,帶著這個年紀的天真和無憂無慮。


    年底時, 顧政生了場大病,住進了醫院, 隨著年紀增長, 各種毛病也就出來了。


    顏今今衣不解帶的照顧他, 隻是顧政的身體依舊每況愈下,過完年沒多久, 就進了icu。


    三月份,初春, 醫院下麵蕭條了整個冬天的花園, 開始有複蘇的跡象, 枯敗中參雜著點點綠色, 嬌嫩幼小的鮮黃色迎春花悄然綻放。


    風一吹, 在枝頭輕輕顫抖著。


    今天天氣難得放晴,外頭陽光明媚,看起來整個世界都是暖洋洋的,顏今今坐在床邊削蘋果, 顧政望著窗外,突然輕聲說。


    “今今,陪我去外麵逛逛。”


    “醫生說,你不能吹風。”其實已經差不多到最後的時刻了,各種藥物治療都試過,已經油盡燈枯,無力回天。


    “沒關係。”他轉頭,輕輕握住她的手,臉上掛著寬慰的笑容。


    爭取了醫生的同意之後,顧政坐在輪椅裏,顏今今推著他去了醫院的花園中,外麵陽光是真好,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不由自主心情開闊起來。


    顧政蓋著毯子,露在外麵的手已經蒼老幹枯,他的麵容依舊是那麽的平靜從容。


    英俊的老頭兒。


    顏今今總是這樣稱呼他。


    到中間寬闊的草坪上時,顧政不肯走了,這裏視野最好,陽光最充沛。


    旁邊有長椅,顏今今坐在上麵和他聊著天。


    顧政的反應很慢,總是她說完,過幾秒才能聽到他的回答,輕緩無力的,像是耗費了極大的力氣。


    “我們就這樣曬曬太陽,不聊天了,待會就回去好不好?”顏今今替他掖了掖毯子,防止吹到風,聲音溫柔的說,顧政看著她,目光柔和,張了張嘴,輕輕地。


    “我想...和你說說話。”


    “好,那我們接著說。”顏今今吸了吸鼻子,感覺眼眶有些淚意。


    “其實我這一生,就像是做夢一樣,總覺得哪一天一覺醒來,就變成了原來那樣...”他仰著頭,臉上緩緩展開笑容,顏今今握緊了他的手,強迫自己開心起來。


    “怎麽會呢,我這不是一直都在這裏。”


    “嗯,所以我...很幸福...”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漸漸小下去,顏今今看著他,顧政在那裏緩緩閉上眼睛,像是累了,嘴角帶著淺笑,聲音小得宛如呢喃。


    “這一生...都很幸福...”


    畫麵出現熟悉的扭曲,顏今今還來不及和顧斯禮告別,就已經回到了那個純白的世界,她眼睛裏還有淚水,手指不自覺動了動,最後一瞬間,是顧右手從她掌心滑落的觸覺。


    740的聲音響起。


    “恭喜完成任務。”


    “我能...看看那個世界之後的事情嗎?”她恍惚了幾秒,反應過來,望著眼前的空氣愣愣說,腦海聲音停頓了一下,接著似有些無奈的滿足了她。


    眼前憑空出現一片透明屏幕,裏頭正是那熟悉的一幕。醫院裏充滿陽光的花園,顧政靠著輪椅閉上了眼,‘她’在一旁失聲痛哭,緊緊握著顧政的手,不一會兒,顧斯禮和醫生護士衝了過來。


    顏今今看到自己哭倒在了他懷裏。


    看著顧政被宣布死亡。


    看著一群人哭泣。


    “好了。”她擦幹臉上的淚水,冷靜地說,冰冷的機器音再度響起。


    “現在幫宿主清洗感情——”


    “嘀,一秒,兩秒,三秒,清洗完成。”


    顏今今漆黑的眼裏,不再是方才的故作冷靜,而是真正的無動於衷,平靜無波。


    但是她突然有些累了。


    “740,我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裏,我想回家了。”


    “你現在的分值是60。”


    “嗯?”顏今今眼前一亮。


    “第一個世界完成的太糟糕,隻有10分,第二個世界勉強合格,20分,第三個世界也就是剛剛結束的這個——”它停頓了一下,說。


    “30分。”


    她第一次知道這個。好像每次都是來去匆匆,從未了解過。


    顏今今驚呆了。


    “那,是不是等到一百分的時候,不僅可以回去,還能得到你說的意想不到的巨大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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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剛穿來的時候740就說過,可是中間變故再加上當時慌亂,顏今今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是的。”


    顏今今正想說那我們趕緊去下個世界吧別等了,突然又想到了什麽,提高音量問。


    “可是你說的這個分數判定依據是什麽?”


    “根據男主的幸福值。”


    “所以?第一個世界陳言不幸福嗎???”顏今今氣憤了。


    “我明明讓他過得很幸福。”


    “那是‘你’嗎?”


    “...好吧。”顏今今默了一下,又有些不甘心,正欲說什麽,740十分了然的打斷了她。


    “那充其量就是你改變了幾個情節點,後麵走向全部都是蘇繁自己的本能。”740著重說。


    “以你的性格,估計永遠拿不下來。”


    “我母胎單身這麽多年,叫我去勾引人,本來就是很困難的事,也不知道你為什麽選中我...”她在一旁嘟嘟囔囔,740聽不下去了。


    我也不想選中你啊!!


    都是...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住脾氣。


    “好了,我們去下一個世界吧,這個世界比較特別,但是難度係數一般,你看著發揮就可以了。”


    “什麽叫特別,喂,你給我說清楚——”


    顏今今的呼喚被淹沒,一陣天轉地旋,她消失在了空間裏。


    再次醒來,清風拂麵,空氣中仿佛帶著青草和樹木的氣息,格外的清新怡人。


    顏今今睜開眼,頭頂是層層茂盛的翠綠枝葉,頭頂天空澄澈的像是一麵鏡子,一片湛藍中,漂浮著一團團如錦般的雲朵。


    她恍惚了幾秒,回過神,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顆樹上,而這棵樹好像大到超出了她理解的範疇。


    至少,隻是其中的一根小樹幹,就差不多有她的床一半大了,躺在上頭根本不用擔心掉下來,更何況,樹枝上的葉子也太過於幹淨翠綠,枝繁葉茂。


    不過躺在這上麵,確實悠閑愜意,比上個世界那間別墅裏的柔軟大床還要舒服,畢竟是沐浴在天地之間,吸收日月精華。


    日月精華??


    她還沒弄懂自己腦中為什麽會蹦出這麽一個詞,腦中記憶就被傳輸過來。


    這是一個仙俠的世界,裏頭有凡人,也有仙人,還有一部分是介於凡人和仙人之間的修仙者。這個世界以武力為尊,食物鏈當然是仙人-修仙者-凡人。


    而原身,也就是顏今今,在這個世界叫今顏,乃是當今為數不多的從上古存活下來的仙尊之一。


    武力值爆表,能與她比肩的也就隻有三個人。


    如今天帝,另一位仙尊既遙,然後就是她了。


    除了天帝每日兢兢業業的管理著三界事務,另外兩人基本就是混吃混喝,無所事事等死的狀態,既遙比她好一點,還擔任了一個名頭,手下統領著部分兵力,平時沒事幫天帝打打怪,鎮壓一下賊心不死的魔界。


    而今顏,則是徹底退出了三界的舞台,尋了一方世外桃源開辟成了自己的小世界,平日裏除了既遙偶爾來看看她,其他人都不曾窺視過她的樣子,除了留在三界之中的傳說,人們都快忘了還有這麽一位上古仙尊了。


    活了數千年每天吃吃睡睡的仙尊,有一天路過凡間時突然聽到了嬰兒的啼哭,也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大概是這數千年來的日子太過於乏味,她心念一動,飛了下去。


    然後在一條寬闊的河裏看見了一個奶娃娃,這個小嬰兒被繈褓裹在木盆裏,漫無目的飄蕩在河麵,眼見前麵就是個瀑布,掉下去肯定死路一條。


    她毫不猶豫地飛過去,從木盆中把那個小娃娃抱了起來,幾番考慮之後,最後不得已,把那個小娃娃帶回了家。


    故事由此開始。


    這個小娃娃就是這個世界的男主,名喚絳離。


    今顏是個老神仙,散漫慣了,把孩子救回來之後也就扔在那裏,施了個法術給他做了個小房子,裏頭有吃有喝有玩的,等到絳離能下地的時候,就把他扔到了仙界的學堂,讓他每日去上課,跟著旁人學習外界的東西。


    但每天晚上絳離都會回來,他明顯是怕今顏的,可又因為從小到大身邊隻有這麽一個人,所以對她又有幾分喜愛和親近。


    畢竟今顏長了張傾倒眾生的臉。


    仙人的相貌通常都超群絕倫,但今顏是在一幹神仙中屬於出類拔萃的,凡人見了,更是屏息不敢仰望。


    而對絳離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來說,隻覺得師傅是神仙,美得讓人心生喜愛,又不太敢親近的大神仙。


    原本兩人就這樣歲月靜好的在山間生活,可絳離十八歲那年,聽人說凡間適合曆練,因此朝今顏請示下山。絳離去哪兒今顏都是無所謂的,大手一揮,便讓他下去,隻給了兩道平安符以盡這個師傅的責任。


    絳離下山之後,沒多久,在一次伏殺惡獸時,遇見了修仙一派的幾位同齡少男少女,其中有個叫祝嫣,相貌妍麗,性格嬌俏可愛,見絳離一身仙術,長相驚為天人,冷冷清清的不沾一點世俗氣,便心生喜愛,主動接近他。


    絳離活了這麽多年,在今顏放養下獨自成長於小世界,別說情情愛愛,就連人情世故都未曾知曉半分,對於祝嫣的主動示好自然是無情拒絕,並且毫不留情麵。


    祝嫣臉麵盡失,心生怨恨,一念之差被魔界人所引誘,內外勾結,令絳離被魔界抓去,被扒去一身仙術,變成廢人,並且受盡淩辱。


    一次偶爾的機會絳離逃了出來,陰差陽錯發現了一間密室,在那裏,他重新學習了一種法術,絳離沒日沒夜修煉,隻為了報仇。


    終有一天,他修行圓滿,成功殺出重圍,屠了魔界半壁江山。


    而祝嫣,也被毫不留情的痛下殺手,閉上眼的前一刻,半空中的少年白衣渾身是血,眼中暴戾,已經全然不複之前的清冷仙氣。


    原來,絳離修行的乃是魔界上古術法,一念之差墮入了魔道。


    如此之人仙界自然不能容忍,與其讓危害發展還不如趁早滅絕,因此絳離被天帝下令除去,最後落得三魂六魄俱滅,永遠消失在三界之中的下場。


    真是令人唏噓。


    顏今今望著頭頂茂盛的綠葉和天空感慨,底下突然傳來了屬於男孩清亮脆嫩的叫聲。


    “師傅,吃飯了。”


    她低頭一看,翠綠枝葉間出現了一張雪白精致的臉,生得漂亮幹淨,一雙眉清俊動人,雙眼如含水,淡粉色的唇柔嫩可愛。


    他穿著一件白色類似道袍的衣服,袖口寬大,一頭烏黑的長發用白色絲帶在頭頂綁成了個發髻,仰頭望著她,漆黑的眼中是與年齡不符的沉靜。


    啊,忘了說。


    現在的絳離,隻有十歲。


    正是幹淨單純的少年,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顏今今拍了拍手,從高大的樹上跳了下來,白衣飛舞,小絳離眼睛一花,他的神仙師傅就站在了麵前,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此刻掛著柔和笑意。


    她一把牽起了他的手往前走去,聲音雀躍,裏頭像是融著化不開的陽光。


    “走,我們去吃飯。”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在十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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