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太夫人時,沉惜便不敢再有輕慢之心。


    喬湛的祖父喬越在原配過世後納過幾房姨娘, 生下了兩個庶女。自從娶了繼室後愣是沒有一個庶子庶女, 從中便可看出她的手段來。


    “前些日子你失足落水, 可都好利索了?”太夫人沒有正麵回答, 反倒半真半假的關心起沉惜來。


    沉惜從椅子上起身, 福了福道:“勞您惦記著,孫媳實在不孝。那日不過是孫媳貪著看湖邊上的兩隻雀兒打架,一時忘了是在水邊上, 才落了水。您放心,孫媳已無大礙。”


    聽了沉惜的話, 太夫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明明是她和喬湛鬧了矛盾,一時想不開去投湖,這才像是素來麵團子般懦弱的沉惜能做出來的事。沒想到鬼門關前走過一趟的沉惜,竟然來了個徹頭徹尾的變化, 言語間也懂得打機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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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都是自己問什麽, 她答什麽。如今竟也知道遮掩起來。


    “無礙便好, 果然還是承恩伯府養人。”太夫人不動聲色的刺了她一句, 慈愛的麵容上透出幾分關懷,溫和的道:“你要記著,你不僅僅是湛哥兒的媳婦,更是永寧侯夫人,你的一舉一動皆關係著侯府,萬不可掉以輕心。”


    沉惜順從的點點頭,輕聲道:“孫媳謹記您的教誨。”


    這就是說話的藝術了, 太夫人不明指出她的失職,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沉惜倒不好去較真。


    畢竟投湖什麽的,真的是她的過失。


    見太夫人和風細雨的同沉惜閑話家常,喬三夫人坐不住了,她連番衝著太夫人使眼色,眼中的焦急溢於言表。好容易太夫人答應把沉惜叫過來問話,難道還真是關心她不成?


    “三嬸彷佛有話要同太夫人說。”沉惜不想再和太夫人繞彎子,故作知情識趣的道:“那我先告退,明日再來給您請安!”


    太夫人尚能沉得住氣,可喬三夫人不能。她氣急敗壞的道:“等等!你把紅纓劈頭蓋臉的發落一通是何意,是在打我的臉嗎!我一片真心為你著想,你就是如此回報的?”


    果然說到了正題上。


    太夫人眼底閃過一抹不快,顯然對喬三夫人的心浮氣躁有所不滿。但喬三夫人渾然不覺,她豎起眉毛狠狠的盯著沉惜,似乎要在她身上戳出幾個窟窿來。


    沉惜長而濃密的睫毛輕顫了幾下,等她抬眼時,眸中已滿是委屈。


    “三嬸,侄媳心中明白,您是為了我好!”拚演技誰不會啊,沉惜在心中撇了撇嘴,聲氣兒稍微高點都可能被批跋扈,她幹脆裝柔弱氣死人不償命得了。“可侄媳也是左右為難才出此下策!”


    喬三夫人一挑眉,冷哼一聲,顯然不相信沉惜的話。


    “三嬸,請您細想,侄媳豈是那等不容人的?”沉惜眼中泛著薄薄的一層水光,她掏出帕子來,按了按眼角,彷佛忍下了無數委屈。“隻是這次侯爺著實惱了侄媳,侄媳又不敢說紅纓是您給的,這實在是沒法子,好歹才保下她一條命!”


    當初喬三夫人把紅纓塞給沉惜就明確表示過,教她用紅纓籠絡住喬湛的心。好話歹話說了一通,沉惜就把人帶了回來,竟還真的把人派去給喬湛送補品。


    隻不過這一切都是瞞著喬湛的。若是傳出去嬸娘往繼承爵位的侄子身邊塞丫鬟,那成何體統!好在沉惜原先是個糊塗的,拎不清其中的利害關係,才一直被喬三夫人利用。


    “您看蘇姨娘她們,放到侯爺身邊的,侄媳哪一個不是都給了姨娘的名分!”沉惜甚是委屈的道。


    現下喬湛的後院放著三個姨娘,沉惜偏隻在太夫人麵前提了蘇姨娘,是存了試探之意麽?


    太夫人神色微閃。


    “侯爺會和一個丫鬟過不去?”喬三夫人語氣仍是不好,卻比方才的咄咄逼人和軟了幾分。


    扛起喬湛這麵大旗就是比較好辦事!沉惜理直氣壯的道:“紅纓實在是不檢點了些,竟敢給侯爺下藥。侯爺最恨別人算計他,紅纓這番爬床的作為實在是勾起了侯爺的火氣來。”


    沉惜的話音未落,太夫人和喬三夫人臉色都變了變。


    她竟能如此坦然的說出“爬床”二字,那不是她最大的痛腳麽!


    見兩人神色有異,沉惜在心中笑了笑。不好意思,她還真不在乎直麵過去的錯誤。


    “侯爺原說打斷手腳,把人扔出侯府。”對不住了,侯爺。沉惜在心中默默給喬湛道了個歉,這也是為了您好對吧!於是沉惜心安理得的第二次為他代言。“侄媳求了侯爺幾次,侯爺才同意把她送到莊子上去。”


    假使這些話真的是喬湛說的,誰都挑剔不出什麽來。喬湛和紅纓的身份簡直是雲泥之別,又是紅纓膽大包天的惹怒喬湛在先。退一萬步說,喬湛的行為即使潑了誰的麵子,那也是沉惜這個嫡妻的麵子,與喬三夫人無關。若是讓喬湛從輕發落,那隻得抬出喬三夫人來。


    其中孰輕孰重,喬三夫人就是再蠻不講理,也分辨的出來!


    若是兩人搬出那日她嚇唬紅纓的事來,她也是不怕的。榮寧堂裏的事,關起門來都被人知道了……除了有內奸,再不用做他想。


    那就請兩位說出到底是誰親眼見了,否則她才不肯認。


    就讓她們掂量著辦罷!


    喬三夫人沒了話可說,太夫人心中的驚愕越來越重。本來喬三夫人是帶著滿腔怒火準備劈頭蓋臉的把沉惜責備一通,如今沉惜安安靜靜的一篇話下來,倒像是幫老三媳婦收拾了爛攤子!


    轉瞬間局勢翻轉,沉惜神色仍是恭恭敬敬的沒有絲毫變化,可如今掌握了主動權的卻是她。


    沉惜且不論太夫人作何想法,她隻想著再給喬三夫人添點堵。隻見她不安的抓住衣角,隨即又放開,一臉糾結的道“侄媳也覺得不妥當。到底紅纓是長輩所賜,侯爺最是尊重長輩的,也時常教導侄媳。要不侄媳去跟侯爺說紅纓是您——”


    不等沉惜說完,喬三夫人鐵青著臉立刻打斷了她。她生硬的道:“不必了。”


    “可是紅纓姑娘——”沉惜麵上的神色越發懊惱、惋惜。“紅纓姑娘她受不得委屈,竟用碎瓷片劃傷了臉,眼下也不知道如何了……”


    “什麽?臉被劃傷了?”喬三夫人又急又怒,一時忘了還在太夫人跟前,聲音都抬高了幾度,失了儀態不提,更惹得太夫人當即流露出不悅之色。


    沉惜點點頭,她無辜的道:“侄媳本想著教訓她兩句,好讓侯爺可以輕饒她。可誰知道紅纓心氣高,竟受不得兩句話。”沉惜像是想起什麽來似的,掩口道“我看她下手挺重的。”


    喬三夫人的臉色十分精彩,青一陣白一陣,她語氣僵硬的道:“不必了。”隻聽到沉惜又驚呼一聲,喬三夫人的心不由再次被高高吊了起來。


    沉惜蹙起一雙好看的眉,苦惱的道“本想著給紅纓姑娘請大夫看看的,到底是上了臉。可把她押下去的人是侯爺小廝,怕是他們粗手笨腳,想不到這一層!”


    喬三夫人的臉徹底黑了下來。


    原本她還指望著等過了風頭偷偷把紅纓從莊子上接回來,紅纓原是她遠房表哥養的外室之女。雖然她表哥隻是個商賈,但經商十幾年來也算富甲一方。她還信誓旦旦的和表哥保證過,給他疼愛的女兒掙上個侯府的姨娘。往後若是紅纓能生下一兒半女,也就同沉惜比肩了。


    陳煥聽了十分高興,又拿了不少銀錢給她使。


    這下可好,紅纓不但姨娘沒掙上,臉毀了,又被發落到不見天日的莊子上!上一次她搶先一步把紅纓帶走,這次可是落到了喬湛手中!


    喬三夫人一陣頭皮發麻,她還不知道要怎麽和自己的表哥交代過去。紅纓可是那外室唯一的女兒,那外室又是極得寵的,若是亂嚼舌根,她日後的財路可就斷了!


    沉惜雖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關節,不過從喬三夫人的重視來看,她早已猜到紅纓的身份不同尋常,徹底讓紅纓沒了再回侯府的希望,也算是對喬三夫人一個極大的打擊了罷。


    看她還敢不敢再把自己當槍使,往喬湛身邊塞人!


    喬三夫人和沉惜的這一番“舌戰”下來,太夫人臉色也不好看。她既恨喬三夫人不爭氣,又對不動聲色但卻一點虧都不吃的沉惜,起了警惕之心。


    她當初沒攔著喬湛娶沉惜,就是看在沉惜懦弱無能,任人擺布的份上。這樣的沉惜,總比太後的侄女、承恩伯府的嫡女強上百倍。


    太夫人瞧了一眼麵色灰敗的喬三夫人和氣定神閑的沉惜,她總覺得沉惜姝麗的麵容下藏著咄咄逼人的鋒芒。隻是她用恭敬柔順的表情,將它隱藏起來。


    “這半日來,你也累了。還是早些回去歇著罷。”太夫人神色間透出一抹倦意,她對喬三夫人求助的眼神視而不見,溫和的道:“老三媳婦,你也先回去罷。”


    沉惜在心中歡快的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太夫人是很厲害沒錯,可她還有個豬隊友的兒媳婦呀。


    沉惜微微笑了起來,表情柔順恭敬,看在二人眼中卻分外刺眼。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送上。六點準時發二更。二更時送紅包~二十個,仍然是前十和隨即十,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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