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號洞府內,白喻眼看著長星麵色正常,周身靈氣漸漸趨於平緩,心中大石終於落地,想起之前的凶險萬分,不禁長長籲出一口氣,又仔細觀察一陣,不見長星有異常,這才打算回靈獸環放鬆放鬆,卻又聽到長星氣息忽輕忽重似有不穩。


    白喻急忙回身,卻見長星眉頭緊蹙,情緒激動,麵上更是一片痛苦之色,心中就是一驚,可又看她靈力平緩,丹田寧靜,身體並無異常,仿佛隻是神魂正經曆著什麽痛苦的事情一般,不禁狐疑,看這情形,倒像是心境出了問題,思忖片刻,暗道:難道是進入了問心幻境?


    問心是對道心的拷問,一般高階修士大進階之前都會出現,可她才築基,怎麽會有問心這一關?再說,即便問心也該是在道基築就之前啊,如今道基已成,又何來問心?


    白喻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貿然打斷,隻緊張地守在一邊。


    此時的長星心中確實紛亂異常,但卻不是白喻所想的問心。


    在長星築基成功的同時,一大批紛雜的記憶,一股腦兒的撲向她的識海。


    起初,長星周身仿佛都被寒冷、幽暗、暴虐的氣息包裹著,在漫長的孤寂與刺骨的寒涼侵襲中,她不知身處何地,也看不到自己,偶爾會有星光一般的光團緩緩向她靠近,長星出於本能,緊緊擁抱那光團,仿佛這樣,便能驅散周身的寒涼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長星驀地聽到耳邊傳來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正歡快地歌唱:


    “一葉竹排漂過來


    綠水滴波蕩春開


    天上白雲悠然哉


    清山翠浮台……”


    長星睜開眼,周身那黑暗早已不見,眼前出現一片青山綠水,一個豆蔻少女,正撐著一隻竹排在清淺的水麵上遠遠而來,遠遠看去,長星隻能看到兩根烏黑油亮的發辮,直直垂在胸前,身上穿著黑色上衣和紅色裙子,這裙子竟隻到膝蓋,露出兩截光潔的小腿,赤著的雙足嬌小白嫩。


    長星不禁暗奇:這穿著打扮竟不似在西華洲?長星起了好奇,仔細去看那少女,卻見她膚白如雪,煙眉入鬢,星眸璀璨,瓊鼻櫻唇。


    長星的心不禁猛地一顫:這少女,赫然正是自己毀容前的模樣!


    就在此時,少女似乎看到了什麽,歌聲突然一頓,驚道:“咦?那裏怎麽躺著個人?”說著手下速度加快,將竹排撐的如同離弦的箭一般,不過片刻便來到一處淺灘,隻見水麵上俯臥著一個人,衣衫似有血跡,看身形應是個男子。


    長星卻微一愣神,這男子竟穿著紫霞門內門弟子服!


    那少女飛快地跳下竹排,涉水而過,至男子身邊一丈遠處,似有些害怕,腳步頓了頓,顫巍巍地喊道:“喂!喂!”


    少女連喊了四五聲,那男子終於發出一聲輕微的嗆咳聲,少女舒出一口氣,上前打量那男子傷情,卻毫無頭緒,眉頭微蹙,抬起那男子一隻胳膊,想要


    將他扶起來,口中自語道:“你傷的這麽重,要去找聖主媽媽才能救你啦!”


    少女力氣小,扶了幾次才將那男子扶起來,長星下意識地去看那男子長相,渾身不禁一怔,竟是顧承天!即便他眉眼溫潤,不似如今的冷漠疏離,可長星還是可以肯定,他就是顧承天!隻不過年歲看著要年輕些,看著隻有十七八歲的模樣。


    就在長星愣神之際,畫麵卻是一轉,還是那個小竹排,少年顧承天半靠在竹排尾端,氣息雖還不勻,可眼睛卻是睜開了的,他打量一下四周,緩緩問道:“請問姑娘,這是哪裏?”


    聲音略帶虛弱,卻異常溫潤,少女一邊撐著竹篙,一邊回頭笑道:“這裏是絕靈穀!”


    “絕靈穀?”聞言,顧承天麵色有些發白。


    少女以為他是擔心傷勢,於是安慰道:“喂!你不用怕,我會讓我聖主媽媽救你的,她醫術高明,你會沒事的。”


    長星看到顧承天似乎想要調集靈力,嚐試了數次,卻都功敗垂成,麵色便更加頹敗起來,長星不禁暗暗思忖:“絕靈穀?難道是沒有靈氣的?所以顧承天才不能調集靈力,若要是如此,他在此地豈不是死路一條?”


    正想著卻聽那少女問道:“我總不能一直喚你‘喂’,你有名字麽?”


    顧承天一愣,蒼白的麵上微微現出一個微笑來,這微笑如冬日暖陽一般,雖慘白卻很溫暖,長星不禁暗自嘀咕:原來顧真人還有這樣溫暖的時候啊?隻是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麽,才會讓他變得那樣沉默冷淡?


    長星耳邊傳來顧承天的聲音:“在下紫霞門弟子顧承天,誤入貴寶地,承蒙姑娘搭救,不勝感激!”


    那少女呆呆地看著顧承天,突然伸出雙手,掰著指頭一字一頓地數道:“在…下…紫…霞…門…弟…子…顧…承…天…”那少女似乎有些苦惱,半晌才苦著臉,抬頭道:“你的名字好長啊?也太難記了!”說著舉起自己的兩隻手,左右看了看,才有些苦惱地道:“得有十個字了吧?”


    顧承天一臉錯愕。


    長星不禁“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姑娘太可愛啦!竟完全沒聽懂顧承天這一串文縐縐的話,不僅有名字,還有來曆,她竟全都當做名字了!


    顧承天還在愣怔,卻聽她又說道:“我記住你了!你叫在下紫霞門弟子顧承天,我叫蓮生!”


    顧承天愣怔片刻,似乎反應過來,臉上緩緩綻出一個笑容,道:“姑娘喚我顧承天就是了。”


    “顧承天?”少女終於舒出一口氣,道:“這樣最好啦!剛才你那個名字喚起來是有些累,還有我不叫姑娘,我叫蓮生。”


    隨即蓮生一邊撐篙,一邊又道:“外界的名字都這麽長嗎?在我們絕靈穀,名字都是兩個字,我叫蓮生,聖主媽媽叫泉靈,妥力叫妥力,春來叫春來……”


    顧承天雖依舊麵色蒼白,卻嘴角微微含著笑,目光灼灼地看著蓮生。


    長星看著眼前的畫麵,不知為何,嘴角竟微微泛出苦意。


    片刻後,長星眼前畫麵又是一轉,竟是一間小小的竹屋,隻見顧承天仰躺在一張竹榻上,雙目微睜,麵色蒼白,正看著竹屋外千裏荷塘,微風吹過,蓮葉紛紛起伏。


    長星觀其形態,竟是隱隱有靈力潰散的跡象,不禁大驚:想必是在絕靈穀待得久了,傷情一直未愈,如今已傷及根本了!想起顧承天曾數次出手相救自己,長星便想伸伸援手,可是無論怎樣努力,長星的手都絲毫碰觸不到顧承天,暗道:“難道我隻能看著?卻不能改變?”忽又一想:“顧承天還這麽年輕,莫不是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我隻是在誰的記憶中,所以我無論怎樣,都不能跨越這空間?”


    竹屋外,少女蓮生正慢慢熬藥,待瓦罐中藥汁漸濃,這才解開係在腕間的布巾,取出一柄骨刀,割向自己的手腕,長星看她腕間早已是傷痕累累,橫七豎八的幾十道傷痕,新舊交織著,心中不知怎地就浮上一絲酸澀來,竟隱隱替她擔心起來。


    眼看著腕間的鮮血滴入陶罐,蓮生喃喃道:“聖主媽媽也沒有辦法,現在隻有以我的血為引,才能勉強維持生命,他要怎麽辦呢?”


    畫麵倏忽不見,卻又有更多的畫麵紛至遝來,直直擠進長星識海,長星隻覺頭痛欲裂,隱隱約約中腦海中又出現了很多畫麵,長星不及一一看完,目光卻被其中一幅畫麵牢牢吸引。


    一個用青石搭建的高台,上麵端坐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美麗女子,容顏肅穆,隱含威嚴,而那少女蓮生正跪在這女子身前,哭道:“聖主媽媽,他已經三天沒有睜開眼睛了,哪怕我喂他喝再多的血,他也睜不開眼睛了!”


    聖主看著痛哭失聲的蓮生,目光漸漸悲憫,低歎一聲才道:“蓮生,三年了,你用你自己的血養著他,也隻是治標不治本,他是外界的修士,需要靈氣滋養,我們絕靈穀什麽都不缺,可唯獨沒有絲毫靈氣,如果他沒有受傷,勉強還能在絕靈穀中生存,偏偏他受了重傷,沒有靈氣療傷,如今拖了三年,已是奇跡了。”


    “聖主媽媽,他要死了!他要死了,蓮生覺得好難過!”蓮生麵上已滿是水澤。


    聖主看著蓮生,目光中似有不忍,終於開口道:“如果要保他性命,隻有送他離開絕靈穀。”


    “離開?”蓮生一臉迷茫,離開絕靈穀?怎麽可能?絕靈穀不在三界五行中,自成一屆,從沒聽說可以出去,倒是這幾萬年來,偶有外人闖入。


    聖主歎口氣:“這是絕靈穀的秘密,隻有曆代聖主口口相傳,你是本屆聖女,將來本就要接替我的位置,提前告訴你也無妨,我們絕靈穀與外界有一條秘密通道,隻有聖女和聖主能夠開啟,不過卻也凶險異常,一個不慎,便有性命之憂。”


    蓮生眼睛一亮,目光中迸出希冀的光芒。


    長星看著這樣的蓮生,滿嘴的苦澀終於化作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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