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玉睡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了。


    他昨天半夜在酒吧跟朋友們浪到三四點,被司機送回來之後跟死豬似的睡到了現在。


    十六歲的男孩在柔軟的被子裏滾了兩圈,睡眼朦朧的伸出一隻爪子來找眼鏡。


    趙青玉是個富二代,有錢到家裏有架私人飛機。


    但是,無論是他的樣貌還是生活習慣,都更像是個灰撲撲的普通高中生。


    ——哪怕是去夜店,也是其他幾個鄰居家的小孩死皮賴臉拖著他去的。


    畢竟服務員一聽說這是趙家的小公子,卡座費免單不說還送一瓶酒啊。


    那小男孩坐在濃妝豔抹的少男少女裏,清秀乖巧的有些違和。


    雖然直到最後他也隻是喝了兩杯酒精飲料,也隻是仗著家裏大人都出國了,算是感受一下,偷偷打破家裏宵禁的是怎樣的體驗而已。


    體驗就是到了中午都睡不飽。


    那軟發蓬鬆的男孩終於摸到了眼鏡,一瞬間打了個噴嚏,裹緊了被子想再睡一會。


    ——等等,現在幾點了?


    他意識到窗外的陽光是不是太大了些,隻摸索著戴上了眼鏡,再磨蹭著找到了手機。


    13:21


    一!點!半!了!


    他感覺像是一盆水直接澆到了頭上,所有的瞌睡都瞬間醒了。


    爸媽是兩點下飛機,從隔壁雲肅市坐車回來啊!


    他的作業和報告還都沒有寫!


    趙青玉心想完了完了,爸媽上午給自己打電話估計一個都沒接,等會怎麽解釋啊。


    真要讓他們知道自己半夜才回家,怕是一條腿都能給打斷。


    他跟綿羊似的裹著被子坐起來,咽了口口水劃開了鎖屏。


    ……沒有未接來電。


    ……沒有未讀信息。


    我爸媽出事了?


    那兩個嘮叨狂怎麽今天給我放假了?


    他眨了眨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手機沒有信號了。


    別墅區附近的信號塔崩了嗎?


    可是wifi怎麽也斷了呢。


    趙青玉沉默了幾秒鍾,飛快地換了一身衣服,直接拿著手機鑰匙出了門。


    整個江銀鎮已經發展的猶如一個小城,雖然人口還沒有那麽多,但幾個工業區都蒸蒸日上,製藥業也是本省裏數一數二的水平。


    老趙同誌原先隻是個普通的工人,花了十幾年混成了廠長,再靠著新來的柳鎮長借的東風,趁勢把企業轉型升級,直接拉開了就業率和人均收入。


    他本人也擁有了多個工廠,在其他城市也陸續擴大著業務。


    如果說江銀鎮最有錢的前三家,趙家怕是起碼能混個第三。


    “哐哐哐。”


    “哐哐哐。”


    左右兩家都沒有人,按門鈴也沒用。


    趙青玉心想這還奇了怪了,平時這個點他們不都在屋子裏打遊戲呢嘛。


    自家有兩輛商務車,還有一個小電驢。


    他平時不喜歡麻煩司機大叔,自己年紀不夠也不能考駕照,不用上學的時間段裏都是騎著小電驢到處亂晃。


    少年揚起頭來看向遠處,隱約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遠處形成三角點的信號塔都不見了。


    他們家住在城南的新別墅區,由於建成的時間晚,搬進來的人家也很少,但是總歸是有幾戶住在這的。


    眼下附近都見不到人,他想了想還是要聯係上爸媽,便拎著鑰匙推出小電驢,一擰油門往鎮子中心開。


    一路上,人們的神色都不太對。


    趙青玉本身模樣青澀,十六歲看起來像十三四歲的,個頭也不顯眼。


    他穿過街道的時候,看見穿著製服的人們在成箱成箱的搬運著什麽,還有大卡車停在寫字樓旁邊,男人們排著隊低著頭走進去。


    地上散落著五六個被軋碎的手機,遠處有人在咒罵著什麽。


    不是停電了嗎?


    這架勢不太像啊……反而有種戒嚴的感覺。


    “你怎麽沒有去上課?”一個神情緊張的女人停下了腳步,語氣不善道:“快離開這裏。”


    “這是怎麽了?”他茫然道:“我是準備出國留學來著,不用去……”


    “你的車會被收繳的,快騎回家藏起來。”她仿佛時間根本不夠用,語速越來越快:“鎮裏應該出事了,你爸爸估計也回不了家了,先把食物和水藏好,別的都別多問。”


    什麽意思?


    打仗了?


    趙青玉有點懵,還想多問幾句,那女人卻自作主張似的把他車頭扭轉,一邊回頭望著那大卡車旁邊的工作人員,一邊催促道:“快回家——快回家!”


    人們在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城市已經被全方位封鎖了。


    所有的車輛和資源都在不斷被收繳,壯年男子也在被一個個帶走。


    官方在十二點前後在各處貼了告示,說在下午兩點會於廣場廣播說明情況,無關人等一律回家。


    “——要打仗了?”


    “我三點鍾的飛機,讓我出城啊喂!”


    “什麽時候能恢複供電啊,不至於連電都切斷了吧,冰箱裏還有好多菜呢!”


    “是不是打仗了啊,網線被炸壞了?”


    大概是被那個路人催促的緣故,趙青玉雖然一頭霧水,還是把小電驢往回開,一路上看著奇奇怪怪的各種情況,腦子裏下意識的用起了排除法。


    打仗了嗎?


    看新聞和最近國外朋友的消息,應該沒有。


    那是瘟疫?


    瘟疫不至於切斷電源和網絡。


    等等……


    他下意識的放慢速度,思考一個新的問題。


    這個斷電斷網,到底是官方主動切斷的,還是被動的?


    司機已經不知所蹤,家裏車庫的車也少了一輛。


    少年沒時間顧上這些破事,隻匆匆跑回自己的房間,找出了那個觀測彗星用的望遠鏡。


    他有種奇異的預感。


    望遠鏡對準了視野開闊的南邊,焦距調了一小會兒便讓視野更加清晰。


    這裏,不是他記憶裏的郊外。


    當初家裏選擇從鎮子裏搬到別墅區來,貪的就是傍湖臨山的風景。


    可是別說窗外的一月湖,連遠處的小山坡和竹林都全部消失了。


    他愣了幾秒鍾,腦子轉的更快了。


    這不是一夜之間能改變的。


    如果說隻是景觀改變,還可以勉強解釋。


    可是那一截截斷掉的路麵是怎麽回事?


    電線杆呢?


    而且在他視野所及之處,十分鍾過去了,都沒有一輛車經過。


    爸爸媽媽他們……還回得來嗎?


    趙青玉的大腦裏一片空白,隻怔怔的坐在那裏,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


    下一秒,遠處傳來了沉悶的敲門聲。


    柳恣的聲音略有些模糊,但還是能夠辨認的出來:“青玉在不在?”


    “在——在的!”


    他扶了下眼鏡,心裏卻生出些不合時宜的恐懼。


    要不要開門?


    “開一下門。”


    趙青玉深呼吸了幾秒鍾,還是下了樓,去貓眼上看了一眼。


    是經常來自己家裏的柳叔叔,身後還跟了幾個人。


    “有什麽事嗎?”他強撐著勇氣道:“我爸媽都不在。”


    柳恣在門外愣了下,心想這可麻煩了。


    門外半天沒了聲音,趙青玉反而有點慌:“你們要不回去吧!”


    “等等,”柳恣歎了口氣道:“你先開門。”


    這孩子怎麽說……也是他好朋友的孩子,總歸該照顧一下。


    “我——我問你!”趙青玉握緊了門把,略有些顫抖道:“外麵是不是出事了?”


    “沒有打仗對不對?我看見,郊區的樣子都變了!”他越說越緊張,以至於聲音都磕磕巴巴的:“連道路都銜接不上——這不可能是一瞬間的地塊變化,隻能是,隻能是——”


    “穿越了。”柳恣言簡意賅道:“你再不開門我就走了。”


    下一秒門被猛地打開,穿著寬鬆衛衣和牛仔褲的男孩往前走了一步,眼睛有點紅。


    “這不科學。”


    “哪有那麽多的科學嗎,”柳恣歎了口氣,揉了揉他的腦袋:“讓錢叔跟你解釋發生了什麽——你們家的飛機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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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柳叔,我爸媽還回的來嗎?”


    “叫哥哥。”柳恣頭疼道:“我爸媽都見不到了,這問題我真不好回答你。”


    錢凡上前一步,拍了拍這男孩的肩:“還是沒長高啊。”


    “飛機在後花園的停機坪那。”趙青玉握緊了拳頭,聲音有些悶悶的:“你們打算怎麽辦?把我當小孩隨便扔給誰嗎?”


    “不,以後,你就跟我混了。”柳恣停下了腳步,取下自己胸側的勳章,走回他的身邊,蹲了下來:“乖啊,你知道我不會哄人的。”


    那枚勳章,是他一年前在省裏被表彰政績的時候被授予的,上麵綴著純銀的鹿角和桑葉,鎏金花紋精致漂亮。


    少年大概是有點控製不住淚意,以至於眼鏡上都起了霧。


    一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爸媽了,他的心裏都是疼的。


    趙青玉站在那裏,任由他跟哄熊孩子似的給自己帶上那勳章,隻悶悶道:“那這個鎮子裏,隻有我會開飛機了,柳叔。”


    “……叫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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