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的朝廷, 一開始是定河南商丘為南京, 後來伴隨著金朝的攻勢一度南遷, 把行都設在了杭州。


    奇異的是,自十月攻完城,到一月過完年,宋朝那邊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別說柳恣發現這情況不對, 郭棣老爺子也等的心焦。


    他自詡是半個內應, 隻要有一日朝中的軍隊殺過來,他哪怕接應不成, 也可以一把大火燒了這些人的寶貝。


    揚州離杭州不算近也不算遠,三百多公裏就算是人走過去,這些天也該到了啊?


    郭棣沒有等到朝廷的消息,卻等到了一個故人。


    那日他在太守府中寫著文章,下人匆匆忙忙趕來, 說是孫先生到了。


    孫先生?


    郭棣怔了下,放下筆皺眉道:“哪個孫先生?”


    他在揚州呆了一段時間, 以至於把現代和舊製的稱呼都混淆了許多。


    沒想到小廝的身後有個人疾步而來, 根本不管所謂的門禁,直接冷聲道:“郭知州倒是好雅興!”


    郭棣看清眼前那人的模樣, 竟驚詫了幾秒, 不確定道:“孫——孫太衝?!”


    “揚州淪陷,你這兒倒是過著太平日子?”那人嗤笑一聲:“你我雖非舊友,可也算同僚一場,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


    眼前那個中年人並沒有穿著官袍, 而是蓋耳帽配毛衫,宛如一普通平民。


    來者正是被廣為人稱“水晶燈籠”的孫道夫。


    郭棣給旁邊誠惶誠恐的小廝給了個眼色,後者忙不迭退了出去,把門關的嚴嚴實實。


    “先坐。”


    孫道夫明顯餘怒未消,聲音裏都壓著情緒:“如何能坐?”


    郭棣雖然是武將出身,也沒有這文官如此大的脾氣,隻看著他道:“行都又出了變故?”


    孫道夫對朝廷忠心耿耿,必不可能自己突然跑出來。


    他離開行都,要麽是被貶,要麽是自己辭了官。


    郭棣為官幾十年,迎來送往太多人,對這種事已經見怪不怪了。


    那文官隻憤憤不平的長歎了一聲,還是執拗的不肯坐下來。


    他心裏滿腔的憤懣與痛苦,這一刻甚至無人可說。


    “我是不是叛國賊,先且不論。”郭棣抬手收拾幹淨桌上的筆墨紙硯,不緊不慢道:“朝廷還不派人來收了揚州?”


    對方明顯沒心情回答他的問題,隻又用鼻子哼了一聲。


    行吧,一個兩個都是這樣。


    郭棣長長歎了口氣,任由他跟個木樁似的架在那,隻自顧自道:“你若是不想說,那我來說好了。”


    “去年十月,某天半夜,揚州城的南牆被炸了個幹淨。”


    “一群外邦人,雖然模樣跟我們差不多,卻駕馭著鐵皮怪物和水龍,直接攻占了揚州城。”


    聽到兩個不應該出現的名詞時,孫道夫才略有些動容。


    但很快他臉上又多了興師問罪的神情,惱怒道:“什麽水龍!什麽鐵皮!你說降就降,怕不是給自己找借口!”


    郭棣任由他發泄般的吼了許多話,等那人安靜了,才繼續道:“我是在同一時間,被人從太守府裏架出來的。”


    “他們把我綁上了高台,我原以為揚州城會伏屍處處,血流成河,卻隻見水龍與迷霧飛舞,兩萬守軍昏迷抑或被熏暈過去,卻也一個都沒有死。”


    “那又如何?郭棣——那又如何?”孫道夫直接兩步上前,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怒意不減的吼道:“這就是你叛國的理由嗎?因為他們所謂的仁慈嗎?仁慈的人會占領我們的城市嗎?”


    “孫道夫。”郭棣兩眼平靜,隻看著他道:“你覺得,我選擇過嗎?”


    “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給過我選擇的機會。”


    這外邦人雖然來的又急又快,但占了優勢之後第一件事不是殺人,而是放人。


    郭棣在高台之上,明顯能夠看到他們操縱水龍與流星般令人灼目的東西,一片片的人衝上來又被放倒,卻一個都沒有死。


    而正如那個柳恣所言,但凡是不願意當兵的,不願意的留在這裏的,幾乎全都跑了。


    郭棣當官的這些年來,在揚州附近抓了不少的壯丁,不管他們是否願意,都強令著留在城中駐守。


    可在那一晚上,柳恣就放走了接近一萬人的守軍,任由他們逃到任何地方。


    “放人?”孫道夫也愣了下,他倒不是感激這外邦人的仁慈,而是驚訝他們這麽做的動機。


    城中的俘虜,無論是做苦力也好,充作新的兵士也好,總歸是有用處的。


    “揚州城,一共走了五六萬的百姓,三四萬的守軍,”郭棣慢慢道:“現在已經剩下不到一半了。”


    “全給放了?”


    “全都放了。”


    “他們圖什麽啊?”孫道夫這才緩過神來,怔怔道:“那其他大戶被劫掠過嗎?”


    “沒有。”


    那文官略有些焦躁的在他身邊踱了幾圈,明顯費解又不知所措。


    這一切都違背了他的認知——雖然在來的路上,就聽聞了幾句類似的話,但他那時候怒火攻心,明顯聽不進去。


    可是這一路來的時候,都能看見有人在往杭州跑。


    “什麽叫你沒有選擇?你難道沒有降嗎?”


    郭棣示意他要不坐下來先休息一下,繼續道:“這些人,在占城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人。”


    他們根本沒有把自己這知州當一回事。


    如果他們殺人,那剩下的守軍還能被激發戰意,用更拚命的架勢去抵抗。


    可是他們放人,不僅是在瓦解這揚州城守軍的戰力,也是在稀釋他郭棣的指揮權。


    郭棣僅僅被綁了兩個小時,守軍和百姓已經如大雁南飛般紛紛離去,之後雖說被聘成所謂的顧問,可無論他來也好,不來也好,沒人管他。


    “換句話說,”老頭慢慢的歎了口氣道:“在一天內,老夫的權力就被架空了。”


    衙門被改換成了參政院,軍隊被換人掌管,就連原來熟悉的副將也不知所蹤,怕也是跑了。


    他郭棣,這時候再振臂高呼,會出麵跟著他反抗這水龍天火的,隻有寥寥數人。


    而他若絕食自盡,也沒有人會把這些權力再交還給他。


    可能會象征性的立個墳頭,但絕不會做更多的事情。


    “怎麽可能?”


    孫道夫畢竟做官多年,也清楚他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他郭棣但凡是個守將,都應該死守揚州城,帶著剩下的人抗擊到底。


    可是半夜被架出去,官職軍權說卸就卸,這時候的他隻能算個普通人。


    思索到這一刻,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郭棣也沒有穿官袍。


    老文官滿心的憤懣化成了無數個問題,又開始坐不住了,在郭棣身邊開始反反複複的踱步。


    “後來呢?他們又做了什麽?”


    “鋪設道路,給流民修建房屋,修築防禦工事,廣征炭火,說是要開始抗金。”


    聽到抗金兩個字的時候,孫道夫都懵了。


    “抗——金?”


    “他們不是金國派來的?”


    郭棣點了點頭,頗有種過來人的感覺:“稀奇吧。”


    他這幾個月看的稀奇,比這幾十年看的都多。


    “什麽?抗金?”孫道夫隻覺得一口氣沒上來:“這外邦人到底幹嘛來的?”


    “不知道。”郭棣搖頭道:“一不搶掠財物,二不留人還往外放,但是說實話,那幾條水龍,還有那一溜的天火,當真是可怖。”


    他親眼看著成千上萬的人在那數米高的水龍下幾乎沒有還擊之力——


    用箭矢去攻擊水,又能起什麽作用?


    “真的是龍?你見過了?”孫道夫腦子裏都亂糟糟的,完全說不出話來:“神仙顯靈還是妖法啊?”


    “他們說他們都是普通人,這些東西都是造出來的。”郭棣嗬的一笑:“我怎麽造不出這些東西出來。”


    孫道夫聽到這裏,心知大勢已去,隻跌坐在他的身邊,半晌說不出話來。


    郭棣也猜到了幾分朝裏的事情,隻起身給他倒了一盞茶,等他的下文。


    果不其然,這孫道夫是被貶出來的。


    他本來打算南下,卻在出城時看見了自揚州而來的許多流民,還以為是揚州被金人攻陷,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


    而他在朝中目睹了種種,心裏也實在是無可奈何。


    ——皇上既不打算抗金,也不打算守國,依舊活在他的太平大夢裏。


    -2-


    孫道夫,之所以被百姓們冠以“水晶燈籠”這個稱號,就是因為他從政的這麽多年裏,為官清明廉潔,且做事雷厲風行,給川蜀大地的子民們帶來了無盡的好處。


    他發展民事生產,改進煙茶酒稅,是實實在在的為百姓們謀福祉、做好事。


    水晶向來純粹幹淨,燈籠又有指路照明之用,這兩者都是對他的美譽。


    但再聰明能幹的官,在皇權麵前,也沒有任何能改變的餘地。


    紹興九年的時候,金宋簽訂了和約,將宋國百年的顏麵糟踐到了塵埃裏。


    其一,就是南宋對金稱臣,每年納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兩。


    其二,是要皇上如臣子般在滿朝文武前跪拜,受金主的冊封。


    當時的秦檜以皇上在服孝為由,代為跪拜金主,卻也是辱盡了宋皇室的尊嚴。


    後來嶽飛死在獄中,秦檜在多年後也急症而死,朝內朝外的重臣相繼倒下,臣民們更加惴惴不安。


    大臣們在秦檜死後紛紛上書議事,希望給嶽飛平冤昭雪,但皇上卻直接出麵,把一切都擋了回去。


    他本人的第一句原話是——


    “和金人講和是我的本意,秦檜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讓他去做的。”


    第二句是——


    “從今以後,凡隨便議論邊境戰事的,都處以重刑。”


    他幫秦檜開脫,又嚴令再談邊境之事,能得到重用的也是投降派的官員。


    整個朝廷如同被捂住口的茶壺,所有的氣與沸騰全都被悶住了。


    郭棣雖說在揚州守了三十年,對這些前塵舊事也清清楚楚。


    他隻能說盡自己的力,保護好邊疆的種種,對皇上的裝聾作啞也無可奈何。


    “如今又出什麽亂子了?”


    “什麽亂子?”孫道夫心裏隻覺得荒誕又淒涼,望著他緩緩道:“還不是因為金人?”


    早在兩年前,金主完顏亮就派遣了左丞相等人去了汴京,開始修築宮室,大有南下之意。


    當時的國子司業黃忠出使金國,回來以後立刻上書,認為金國打算以汴京為據點,準備南下侵宋了。


    一旦金主入駐汴京,那麽金兵用不了幾天就可以抵達宋境,這絕對不是能忽略的小事情。


    這事郭棣也聽說過,隻是礙於兩地交流不便,並沒有得到更多的消息:“皇上怎麽說?”


    “皇上?”孫道夫冷笑道:“湯丞相出來擋了,說這是危言聳聽,不足為懼。”


    宰相的意思,不就是皇上的意思麽?


    “還沒完,去年在下作為禮部侍郎,再次出使金國,見到了那完顏亮。”


    “你見到他了?”郭棣驚訝道:“如何?”


    “如何?”孫道夫站了起來,冷聲道:“跟孫子似的被羞辱了一通!”


    當時那完顏亮直接猙獰了神色,在眾人麵前對他孫道夫以上國的姿態逼問了一番!


    如此夷狄,竟是鐵了心的要做上國!


    完顏亮是直接逼問他,說宋朝的皇帝到底想不想再做臣了?


    他問為何邊境有人招兵買馬,修建城池。


    他問為何叛逃至宋境的金國人從未被遣返,再無音訊!


    郭棣聽到這裏,也不由得神色大駭。


    孫道夫根本不想停下來喘口氣,隻寒聲道:“回了杭州之後,在下自然是立刻稟告聖山。”


    “聖上說,”他竟又露出愴然的笑容來:“聖上說……”


    “我們對金朝有求必應,他們有什麽借口可以再犯呢?”


    郭棣半晌說不出話來,隻緩緩拍了拍他的肩。


    孫道夫是在紹興二十九年五月被貶的。


    他知道皇帝無意守國,卻也忍不住再三勸誡他對金國加強防備,最後皇帝被他搞煩了,直接把他貶了出去。


    孫道夫雖然被貶去了別的地方,但現在人心惶惶,哪怕自己拖延再三也無人關心。


    他借著要收拾行李、身體多病等由頭留在杭州,又從老友那探聽到了許多事情。


    由於上書的人實在太多,皇上安排王倫六月出使金國,去看看情況如何。


    王倫倒也清楚聖上想聽什麽,回來以後隻拱手道:“金國如今和平安定,全無南侵之意。”


    皇上這回徹底安心了,他生怕輕舉妄動惹惱了金人,還為自己從前的篤定慶幸不已。


    可完顏亮是什麽人?


    他是弑君上位的逆臣,這種人怎麽可能有忠義仁德之心!


    兩個人相坐歎息,都有種淪落頹廢的感覺。


    “這臨國,是從哪裏來的?”孫道夫皺眉道:“你真的不打算把揚州城奪回來了?”


    “未必能奪回來。”郭棣皺眉道:“我一直在暗中觀察他們的兵力……這些人好像真的會騰雲駕霧。”


    “你不會在騙我吧。”


    孫道夫淪落到如此境地,已經無路可走了。


    他如果按照原計劃,去別的地方繼續做官,本來還可以再苟活些時日。


    可現在,他因揚州淪陷而臨時改了線路,沒有去綿州繼續做官,這事一旦被人發現,恐怕就會被冠以大逆不道的罪名。


    揚州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國家占了,他又如何能放心地回綿州!


    “你先留下來,跟我出去看看?”郭棣枯坐許久,緩緩起身道:“亂世之中變故太多,你我皆身不由己。”


    孫道夫愣了下,緩緩點了點頭。


    揚州城少了一半的人,但街市上仍舊熱鬧繁華。


    與杭州不同的是,路上多了許多年輕的女子,而且混雜著一些穿著奇怪的臨國人。


    現在是冬日,可他們並不披厚實的長袍,反而看起來輕便自如。


    衣服的料子也光滑又奇異,仿佛並不是錦緞織成。


    兩個老頭在街道上緩緩走了一會兒,郭棣隻慢慢給他解釋那些車是什麽東西,為什麽路燈不再用續油,以及南城區在半個月之間就建了多少樓房,如今流民全都已經安置了進去,還可以領活拿錢。


    一路上孫道夫都頗為驚異,看什麽都覺得一頭霧水,還沒等他搞明白這車是如何無馬而行的,遠處突然傳來了兩聲喇叭的鳴響。


    “那個就是我說的鐵皮怪物,”郭棣示意他往旁邊站點,兩人目送著這輛車往衙門的方向開過去,隻在路邊低聲繼續交談。


    他猶豫著要不要把孫先生帶去參政院裏。


    郭棣本身已經和孫道夫說清了自己的打算,在揚州城觀望情況——如果他們要打金朝,自然可以幫忙一二,如果他們要對朝廷不利,自己這邊也能趕快放出消息,給杭州那邊遞話。


    可孫道夫畢竟是個心氣高傲的文人,他真怕這強牛壞了自己的計劃。


    還沒等郭棣想好到底怎麽辦,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原來那車是去參政院通風報信,緊接著南城閘口放了人過來。


    看那車輦和馬匹身上的鞍飾,竟然是杭州禮部那邊的人。


    “難道是王倫那混賬?!”孫道夫臉色一變,意欲跟上那疾馳而去的馬車。


    “你別輕舉妄動!”郭棣低喝一聲道:“孫太衝,你現在應該已經到綿州任官了,是想讓王倫把你捉回去治罪嗎!”


    孫道夫的臉上露出不甘的神情,掙紮道:“可他們明顯是朝廷派來的外使,我不放心——”


    “我去,你先回我的府上等著!”


    柳恣這邊,還在跟孫賜他們研究宋朝的賦役和稅收製度。


    占下這個城,可不是多簡單的事情。


    土地製度要改、稅收要改,還有學校的教育如何設定,兩個城市之間什麽時候開放互通……


    孫賜雖然也是華文係出身,這時候看著這些沒有標點符號的古書也頗有些暈。


    忙碌之際,閘口那邊的人用傳呼機發來消息,說是有宋國的使臣到了。


    ……然而他們這邊壓根就沒有外交部啊。


    柳恣想了想,一邊給錢凡吳恭打了個電話,不敢麻煩年事已高的龍老爺子,一邊吩咐南閘口的士兵把他們領過來。


    錢局和吳局很快就到了,而使臣也在同一時間趕來。


    來者正是王倫。


    他下馬車的時候,瞥了眼衙門口懸著的‘參政院’三個大字,眉頭跟著一動。


    宋朝出名的王倫有三個人,一是北宋時期起義的首領,二是南宋初期的老臣,三就是他,跟那高宗說金國是和平之國的佞臣。


    柳恣出門迎接時,一眼就瞥見了他嘴上的兩撇八字胡,正欲說句什麽,一扭頭瞥見郭棣匆匆的趕來了。


    王倫一路過來,雖然看見難民卻不見死傷,一見這郭棣也全須全尾的活著,心裏也納悶不已。


    當時揚州淪陷,有幾個小官騎馬趕回杭州,把他們操縱天火、喚龍呼雨的神通全都複述了一遍,聽得皇上都為之震驚。


    可一聽說揚州除了城牆被炸之外,無人死傷,滿朝文武也是震驚不已。


    趙構雖然聽說揚州被占,頗有些不知所措,問題在於這占揚州的臨國一不屠戮民生,二不跟宋國要納貢,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滿朝文武原本就在爭執不休,一聽說夾在邊境和杭州之間的揚州被劫,更是炸了鍋。


    要知道,宋朝官場這幾十年的主體,就是主和派和主戰派的反複拉扯。


    光是要防禦金國這件事都折騰了幾年還沒落定,就能看出行政效率有多糟糕了。


    最後吵來吵去,皇帝還是拍了板子——先派使臣過去看看,再定論別的事情。


    王倫因為上次出使金國之後,回來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頗為不錯,最近頗受皇帝待見,就又給派了出去。


    郭棣夾在兩人之中,也覺得臉上臊的慌,隻強行介紹了兩位的身份,大致解釋了下自己的處境。


    柳恣看他緊張的樣子,心裏大概有了數,隻吩咐王倫他們跟著自己去會議室。


    王倫作為外使,其實早就看管了金國那些貴族用鼻孔看人的嘴臉,在宋朝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他略有些訝異,這據說能禦風喚龍的皇帝竟然親自出來接見自己,更好奇怎麽半個月過去了,揚州城連修行宮的意思都沒有。


    一路上幾人走的頗快,旁邊不時有別的同事從辦公室裏出來,見到柳恣也僅僅點頭問候。


    王倫看見這其中還有幾個女性,更是驚異不已。


    到了辦公室之後,幾個官員坐定,錢局和吳局也同一時間趕到,幾人簡單互相介紹了一番。


    王倫頗不習慣這種平起平坐的場合,他剛才想要行禮都被郭棣給攔住了,這時候坐在柳恣的對麵,更是覺得哪裏都不自在。


    “敢問,這位就是臨國的皇帝?”


    “不是皇帝。”柳恣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實話:“我們臨國是選舉製,隻有領袖,沒有世襲的位置。”


    這話他是第一次說,郭棣和王倫在聽懂的那一刻,都齊齊變了臉色。


    郭棣之前還納悶,這柳恣怎麽不納妃也沒後宮,眼看著趙青玉和龍牧都不姓柳,心裏更是奇怪。


    “不——不是皇帝?!”王倫震驚道:“那臨國的大統由誰來繼承?!”


    “說了,是選舉製。”錢凡轉著筆道:“大夥兒選,誰強誰來。”


    “這這這——”王倫起身意欲再次行禮:“微臣當真是由宋國出使,還請不要玩笑!”


    郭棣的臉色變了幾變,也說不出話來。


    “是這麽個意思。”柳恣慢慢道:“五年一屆,可以連任,若是五年之後,這郭先生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他來坐我這個位置,也沒什麽問題。”


    王倫整個人都懵了。


    郭棣心想這臨國人是真的亂來,壓根不懂什麽綱常之法,隻小聲道:“他們好像沒有君臣之別。”


    王倫緩緩回頭看向郭棣,心想別是這孫子想自擁為帝,整出這麽些個不著調的東西來吧……不太可能啊。


    “是真沒有。”


    柳恣揮了揮手,旁邊的孫賜拿了幾樣東西過來,放在了王倫的麵前。


    “這幾樣,就權當是禮物,贈與你們宋朝了。”


    王倫這時候定睛一看,發現沒一樣是自己認識的。


    第一個,就是一對全新的手電筒。


    吳恭頗有種再次被扔到鄉下送福利的感覺,隻湊過來給他演示道:“如此就可以照明行路,夜裏很方便。”


    他關了兩三盞燈,示意王倫碰那個按鈕。


    王倫戰戰兢兢地效仿,一瞬間雪亮的光芒盈滿室內,嚇得他差點把這東西扔掉。


    “竟無燃油火引!”


    “是的,”吳恭耐心道:“這兩個就送你了。”


    郭棣站在旁邊,一見王倫那被嚇懵的樣子,心裏莫名的鬆了口氣。


    第二樣,是兩副望遠鏡。


    吳恭開了窗子,調好焦距以後示意他看外頭的景觀。


    王倫這時候已經有點語無倫次,接過那望遠鏡看向遠處,隻見遠處的藤蔓草葉全都清晰的被放大了數倍,牆頭瓦的裂痕都清清楚楚。


    “豈不是——豈不是可以目睹千裏之外的東西!”


    吳恭知道教他調焦距很麻煩,隻吩咐他不要動中間核心的機關,把這東西帶回去用就是了。


    第三樣,是兩個保溫杯。


    江銀鎮畢竟是個鎮子,沒有人有過外交官的經驗。


    在之前的開會的時候,他們提到過這個問題。


    結論是,如果宋朝派人過來,起碼態度誠懇一點——占了宋朝的一座城,怎麽著也要先禮貌點交流。


    如果宋朝不打算和他們合作,派兵殺過來,那也同樣電網水車照明/彈配機槍,能撐多久撐多久。


    撐不過是天意,誰都沒想到會穿越到這破地方來。


    而禮物雖然準備的便宜,還真不是因為他們摳。


    柳恣本來想送照相機之類的東西,後來都自己否決掉了。


    ——倒不是怕送了出事,是怕送了以後他們不會用,教還教不會。


    送禮這個東西,初衷上就不能給別人添麻煩不是?


    王倫看著桌上被隨意放著的這幾樣東西,腦子裏所有的計劃全打亂了,隻戰戰兢兢地叫下屬把東西都收到木匣裏。


    他原先聽說這些人會呼風喚雨、駕馭水龍,還一度以為是謠傳妄論。


    可一看到這無火自明的手電筒,這幾十年的認知就全都崩掉了。


    錢凡一看他那表情,就非常自覺地補充道:“我們真的不是神仙。”


    真的真的真的不是神仙。


    “真……不是?”王倫看著頭頂上一瞬間就亮起來的電燈,怔怔道:“真的不是神仙下凡嗎?”


    所有人包括郭棣整齊地搖了搖頭。


    於是嚴肅又正經的外交場合變得有些尷尬。


    郭棣王倫等一溜古代人坐在右邊的位置,各懷著不同的心思。


    王倫這時候也隻能強行繼續交流,畢竟還要回去跟皇上交差。


    “諸位占下揚州,是為了什麽?”


    “我們自海外而來,占下揚州實在是不得已,”柳恣溫和道:“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會在往北打過去,盡早拿下金國的土地。”


    拿下金國之後呢?


    柳恣知道他的顧慮,瞥了眼同樣不安的郭棣,繼續道:“如果宋國有意交好,自然不會進犯,兩國跨河相治,還可以貿易往來不是?”


    郭棣並不太相信他的這些話。


    “有意交好——自然是有意交好!”王倫忙不迭起身行禮道:“臨國與金國之事,宋國無意幹涉!”


    眼下,連大宋的皇帝都能坦坦蕩蕩的表示效忠金王,他王倫當然清楚該說什麽話。


    若是臨國和金國真的交戰起來,無疑能讓宋國休養生息,不失為一樁好事!


    整場交流下來,兩邊都一頭霧水。


    在送別王倫帶領的車隊之後,柳恣回到了參政院,看向那兩個沉吟不語的局長。


    “你們怎麽說?”


    “他們這態度……也太奇怪了。”錢凡彈了下煙灰道:“是生怕我們打他?他們宋朝不知道我們這邊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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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可能古代人真對這種未知的東西,充滿了恐懼吧。”吳恭琢磨道:“你看見手電筒亮起來的時候,那幾個人的神色了吧?”


    “剛才走的時候,我還送了那使臣一個打火機,”錢凡笑道:“但願他別燙著手。”


    而王倫在回去之後,頭一次把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卸了下來,老老實實地把七樣寶貝——包括錢凡私下送他的那一樣全都遞了出來,前後言語一字不落的複述了一遍。


    他從前跟皇帝扯那些放屁的和平論,不外乎是藏著點自己的小心思。


    一方麵,皇上是個醉心於字畫的人,壓根不想打仗。


    他順著他的心思說話,之後也果然被提拔的頗快,官途相當順暢。


    另一方麵,就算金國把宋朝打滅了,就憑這幾句瞎話,他在姓完顏的人麵前也能留個全屍,搞不好還能混個官做。


    但是臨國的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他的認知了。


    ——沒有皇帝,沒有君臣的世界,根本是難以想象的。


    而那手電筒、望遠鏡之類的東西,更是聞所未聞的神器。


    皇上在眾目睽睽之下,拿著那手電筒推動了按鈕,果真在略有些昏暗的室內放出一道雪亮的光芒出來。


    趙構本身是臨時當的皇帝,心思全鋪在如何臨摹米芾的字畫上,這時候一見著這些稀奇玩意,也是頗有興致。


    他吩咐宮女把宮燈先滅了,關上門窗,在昏暗之中同時打開了兩個手電筒。


    一瞬間,完全暗下來的室內有兩道雪亮的光,似彗星墜落般畫出白色的痕跡出來!


    趙構更是玩心大起,把那光對準一個個臣子。


    每個人臉上震驚的神情都清清楚楚,沒一個能搞明白這光是如何從這般小的東西裏放出來的。


    王倫本身就沒文人的骨氣和執念,作為一個官油子,他其實更想去揚州城混幾年,心裏甚至有幾分暗暗的羨慕那被俘的郭棣。


    難怪那麽清高的老爺子也賴在揚州不肯走——是他他也不走。


    “陛下,還有這對望遠鏡。”


    趙構領著眾人找了處高地,又開始興致勃勃的試用這千裏眼般的好東西。


    他這一玩就是一個時辰,大概是隻有一對眼睛的緣故,還頗為寬厚的吩咐幾個親近的臣子也用用看這東西。


    “有趣——當真有趣!”


    老爺子終於玩累了,示意宮女用錦盒放好那些寶貝,又看向王倫道:“你這次去揚州城,看到龍了沒有?”


    所有人的耳朵都瞬間豎了起來。


    這龍,可與皇族血脈息息相關!


    若是真有人會禦龍之術,指不定能拯救大宋!


    王倫被無數隻眼睛盯著,隻覺得背上紮的慌。


    龍圖騰對於漢民族的意義,幾乎與帝王血脈的傳承可以劃等號。


    他硬著頭皮再行一禮,緩緩道:“見著那天龍了,果真能馭使自如,騰空飛舞。”


    在這一瞬間,幾乎許多的臣子都發出驚異不已的聲音。


    這般的鬼話,他們原是不信的。


    可是見了這神器般的手電筒,還有這可以目及千裏的望遠鏡,許多人開始覺得這些臨國人怕是從山海經裏走出來的。


    王倫見那皇上的臉上依舊沒有怒意,隻俯身再行一禮。


    “可是,他們臨國人說,自己沒有君臣之別,也沒有皇帝。”


    這話一出,瞬間引得滿堂震驚!


    作者有話要說:  【周二晚八點整更新】


    給文荒的小可愛們推個好基友的文~~是正劇向古耽,文筆很不錯喲√


    《劍仙行》


    文案:


    修真界第一劍仙喬隨原墜入魔途,舉世皆敵,時隔多年依然被正派喊打喊殺,


    本想隱居俗世,無奈麻煩還是找上了門,


    與其一退再退,倒不如順從心意,拔劍出鞘逆天道,蓋頂修仙界。


    不過,這次來的正道第一人,看著有點眼熟啊……


    cp:瀟灑魔修受x正人君子攻


    -------


    評論區裏很多人說文人風骨和投降的事情……


    這裏並不否認文人風骨,也解釋了下為什麽郭棣留在揚州。


    重點在於,文人有風骨,可是皇帝沒有啊,他這幾年殺掉和貶謫的忠臣超多哦。


    別說抗金了,連抵禦入侵的意識都沒有,而且隻重用求和派的官員。


    這裏要劇透一個劇情,


    知名藝術家趙構先生,兼宋高宗,在接見金國使臣的時候,被指著鼻子罵了一通。


    金國使臣是漢人,是在金國皇帝的授意下狂噴了一通趙構先生。


    趙構作為國家的代表,完全不生氣,表示你不是北方的名士麽,素養不夠好啊。


    (連表麵式的外交抗議都沒有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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