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恣已經習慣了醒來了先看自己睡在哪裏。


    他的時間被拆的太碎, 有時候隻來得及補兩三個小時的覺, 無論是撰寫內部教育的文件, 還是開會不斷修正基建方案,撐不住了才蓋著毯子在會議室的隔壁房間睡一會,起來繼續幹活。


    江銀在最開始,隻是一個鎮子。


    如果不是他因為考試成績和評定審核坐上了最高的決策位, 如果不是時國嚴密科學的製度選擇了他, 他根本不會關心這個鎮子的死活。


    商業、工業的事情都很好說,在沒有穿越之前, 伴隨著資本的流入,其他城市甚至外省的人都會進來參與建設,人家自帶在其他地方實踐過後的經驗和方案,幾年裏就搞出完整的產業鏈也是自然的事情。


    更何況,柳恣背後還有個資本雄厚的爹, 把兒子扔在這種相對而言落後又偏遠的地方,其實也暗中幫扶了不少——


    不然隻要一時資金運轉不靈, 柳恣都能把整個江銀搞砸到處處爛尾的地步。


    他能夠扶起這個鎮子, 主要還是當初工業區和商業線構築的足夠成熟,以及背後一直有各種人照拂著。


    就如同給一個從小就營養不良的病秧子穿上暖和的衣裳, 天天好吃好喝的養著, 這要是還養不活才真的有問題。


    問題在於,這病秧子的發育不良,那是確確實實的發育不良。


    2030年了,這個鎮子的結構和人才水平還在二十年前, 而且有一部分幹部受教育程度並不高。


    從異變開始,柳恣就在想方設法的搭建一個新的政治體係。


    鎮子裏的一套班子要參與治國,肯定不能照搬時國的參政院體係,畢竟時國有穩定的人才供給和考核體係,他們什麽都沒有。


    他更多的在做的,是劃分不同的權利分層,建立不同級別的監督機製,以及足夠高效而科學的審核體製。


    換句話說,整個新參政院,以及臨國政府的一切,都是他主力構建出來的。


    到底要怎樣的臨國,這個又像城市又像國家的地方到底該怎麽發展,人們該怎麽領導更多的人,全部都是他想法子敲定的。


    如果這是一部小說的話,柳恣過去三年裏開的會做的決定恐怕能寫三四本,而且嚴肅而毫無趣味性,通讀過去隻有對權利權力和人心的博弈和斟酌,也就是本三流官場小說,未必有人讀。


    對於置身事外的人而言,做皇帝也好做元首也好,都是相當光榮而且快活的事情——


    這大概跟電視劇裏動不動就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有關係。


    以至於絕大部分的穿越文都會想法子和最高權力扯上關係,男頻就做權宦良相帝王,女頻就做征服這些當權者的女人。


    “——朕真是拿你沒辦法!”


    有趣的是,那些總裁文裏的總裁動輒就掏出幾百億來,在商戰裏呼風喚雨,到了一個可能本科都沒讀完的女人麵前,就蠢得半分智商都沒有。


    這大概就是自欺欺人式的自嗨吧。


    柳恣可以成為元首,在外人眼裏,是坐上了最高的位置,是風光無量。


    可對他自己而言,從他接下這個差使開始,他就是在為整個政府背書,在一個人如雕塑師一般在澆鑄整個國家機器運行的引擎。


    蠢蠢欲動的人伏在暗處,看中的不是他想法子穩住的這副骨架,而是上麵附生的血肉。


    錢凡那天坐在十九樓的天台上,和他一起抽了一根煙。


    “柳恣,你知道麽,”他當時還在操心第一年的國防問題,眼睛裏都是血絲:“這異變以後的五年,是最太平的五年——人們都在提防著外麵那些國家的人打進來,沒有多少人敢內訌。”


    “在我看來,事情隻有兩種走向,”他轉過身,任由長風呼嘯而過,半眯著眼看向這個青年:“要麽這五年裏,金國或者宋國的人殺過來,整個臨國的文明都被曆史的塵埃淹沒。“


    “等製度逐漸成熟,一切都開始安定下來以後,就會有人想取而代之了。”


    現在內鬥不明顯,是因為一旦出事,整個臨國都要被其他兩國吞並幹淨,所有人都估計不得好死。


    可等製度穩定,科技樹重建,產業擴大之後,有些人就會開始動些歪心思了。


    柳恣抖了一下,問道:“我會死在哪?”


    “萬一沒死呢?”錢凡挑眉道:“你激流勇退,又或者把那些個暗流都擋走,實在不行換一個靶子幫忙擋兩槍子彈?”


    再過幾年,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這可說不準,”柳恣笑著擺手道:“我要是過幾年真的被收割了,墳前就放幾束艾草趕趕蟲子,別的都無所謂了。”


    醒來的時候,空氣裏有依稀的消毒水味道。


    那便是在辦公室裏了。


    柳恣一直在換季時會有過敏性鼻炎,孫賜對這事也頗為上心,想著法子讓他感覺好一點。


    他起身時揉了揉頭發,想到前一晚還在給辛棄疾剝柚子吃,沒聊幾句就被拎去開會,一看表自己才睡三個小時。


    “那幾個老板想約您吃飯,”胡飛坐在旁邊低頭看著郵箱裏的一堆文件,隨手給他遞了瓶水:“去嗎?還是推了?”


    “商議去宋國開工廠的那幾個?”柳恣擰開瓶子灌了兩口,頭疼道:“估計又是哭慘的,要不叫白鹿過去幫我擋一下?”


    胡飛敲鍵盤的動作停了一下:“白副元首幫您擋了三回飯局了,現在在主持水利工程方麵的事情。”


    “那就……”柳恣歎了口氣道:“去吧,生意不能不做。”


    宋國姿態的突然放低,是臨國這邊完全沒有預料的事情。


    雖然說揚州之戰之後金宋都老實了不少,但是宋國死要麵子的脾氣他們是見識過的。


    因為臨國這邊要定各種細則條款、服務合同交易合同還有一堆補充合同,宋國那邊覺得自己不懂這些臉上沒光,私下裏不少人罵臨國人做事太絕生怕吃虧,防著友國跟防賊似的,說話還囉嗦。


    ——不囉嗦你們聽得懂嗎。


    辛棄疾前腳回了江銀,沒過兩天湯丞相就帶著人又去揚州談生意,不僅好說話了許多,談那些條款的時候也耐心了不少,什麽事都能好好商量。


    但到底宋國的人沒有現代生活的經驗,很多詞匯和條款都一知半解,當場解釋的話根本沒辦法讓那些參與決策的人聽明白。


    “要不這樣,”駱忒拍了板子:“我們辦個培訓班,你們派管事的官員先過來學習一個月。”


    起碼把對工業和商業的基本概念弄清楚了再做生意,不然糊塗賬多的數都數不過來。


    “學習?培訓班?”湯思退茫然道:“叫什麽官員?”


    “財政院的?”駱忒想著對應的詞:“商務部?”


    對方一臉茫然。


    駱忒掏出手機搜了半天,才憋出一個詞來:“戶部!戶部管商貿的人過來!”


    自然又要深入淺出的解釋一番,這為什麽要開培訓班,上課都講哪些東西,學這些有什麽好處。


    做生意哪裏僅僅隻是簽個合同這麽簡單,要是做一次生意就得解釋一次,財政院的人別忙活別的了。


    湯丞相當即回了臨安匯報情況,把這派官員學習的事情講了一遍。


    如果隻學一個月的話,應該沒什麽大問題,而且確實很多東西都不懂,是該了解一下情況。


    培訓費是按照異變前市麵同等水平算的,二十個官員吃喝拉撒二三十天的費用,還比不上皇帝宮裏一隻漢朝的玉枕,不算什麽太大的開銷。


    陸遊雖然是個罪臣,但皇帝考慮到他和辛承學的關係,又知道自己還需要靠這辛承學幫忙引導各種事情,吩咐他也跟著過去學習,最好將功補過。


    雖然之前駱局長吩咐的是派戶部的人過來,可其他部門的高官也不夠放心,表示要過去旁聽監督。


    這挑挑揀揀二十來人,在雙城接洽完畢之後,統一收拾了行李坐上了大巴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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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臨安城的人第一次見到這樣高大又寬闊的大巴車。


    從前臨國人過來的時候,大部分車輛都是貨車和小轎車,如今這客車一開過來,就跟個裝了玻璃窗的房子被裝上輪子自己跑了過來一樣。


    二十多個臣子站在這‘房子’麵前,紛紛露出驚詫而又躊躇的神情。


    他們原本打算坐馬車過去,但臨國的人派車來接,竟派了一棟又高又長的房子過來!


    陸遊見無人敢上去露怯,便在司機的指引下把行囊放在了車下貨架處,再自己握著扶手上了樓梯,去尋一處自己喜歡的座位。


    其他人睜大眼睛看他放行李上樓梯,如同看一個雜耍的藝人在當街噴火。


    這房子會動,難不成是鬼屋?


    真的能上去嗎?


    別說那些官員,連附近的百姓也遠遠地看著熱鬧,不時指指點點那玻璃窗裏的椅子和貨架,都議論這是些什麽稀奇東西。


    揚州和臨安城之間也修了一條路,雖然不算寬闊,但起碼有不同的交通標記,下雨了也不怕泥沙碎石的煩擾,總算比從前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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