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無忌看過去,隻見蛟龍峰山道之上,第九名攔路問誠者,已在發問:


    “牛真子,你所來何事?”


    “特意來拜謝黃天華師兄!”


    這人卻沒有照常讓開,而是質問道:“黃師兄對你有什麽恩德?”


    丁牛豎起眼神,那人看過來,四目相交,氣氛頓時沉凝。


    那人逼問:“你既然來了,竟說不出來嗎?”


    火藥味十足,這一問,卻是要刨根問底,徹底打破此人的內心,壓碎他的自尊,要他徹底認慫。


    無數暗中關注的眼睛,都感受到了溢出光鏡的劍拔弩張。


    “此一問,真是殺人誅心!”


    “原來蛟龍峰最後,還藏有這樣一個殺手鐧!”


    “打蛇不死順杆上,這是要讓此人徹底服軟。”


    更有人歎息:“同門之間,何至於此?”


    螭龍峰之上,風雲龍騰的站起,眼露利光,蛟龍峰,竟如此欺人!


    此刻,所有人都緊盯被問之人,看他如何應對。


    黃天華也死死看著,隻要此人當眾認下“恩德”,那麽以後,再無反悔的餘地。


    丁牛卻不說話。


    那人見此,也有應對,他立刻追問:“你說不出來,不如我來替你說!”


    “第一,你出生金溪鎮鎮守府,從小在鎮守府為奴,你叛出鎮守府,是黃師兄不再追究,是也不是?”


    “第二,你逞凶青陽府,打傷同盟道友,搶奪法器,玷汙同盟師姐,一樁一樁,是黃師兄替你說情,收拾殘局,是也不是?”


    “第三,黃師兄為你化解恩怨,使你不至於得罪同盟,牽連師門,又令你得一神仙美眷,凡此種種,對你恩同再造,是也不是!”


    他步步緊逼。


    此人中年麵龐,紫麵重眉,是一個多年的內門弟子,是先天境的練氣士,氣勢驚人。


    連續三問,氣勢不斷加強,如山如海,猶如怒目金剛,猶如當頭棒喝:“你隻需要回答,是也不是!”


    這是要以先天境的修為,震懾、強壓武夫境的丁牛心誌,令他服軟,將這一頂帽子,徹徹底底、結結實實地壓在他的頭上。


    他得勢不饒人,再次狂喝:


    “是也不是!”


    看到這一幕的關注者,無不嘩然:


    “……如此以大欺小……”


    “蛟龍峰這做派……”


    首當其衝的丁牛,隻覺一股如同實質的沛然的壓力當頭灌下,彷佛令他置身在死亡邊緣,這就是先天境練氣士的生死劫!


    而這一切,令他有一種熟悉。


    從鎮守府出來後,一路逃亡:


    離河鬥吞人蟒,被絞困水底,生死一線。


    單挑駱江水匪,以寡敵眾,九死一生。


    ……


    種種種種,亦是像今日這般。


    一點點笑容,在他心海之中緩慢綻放。


    先天境,原來是這樣。


    生死劫,原來是這樣。


    不過如此!


    丁牛抬起頭,輕描澹寫:“不是。”


    “……什麽?你再說一遍?”


    而圍觀群眾,再次嘩然了!這一波是什麽?是逼迫太甚,觸底反彈?


    竟當庭翻供!


    丁牛反道:“不知道師兄之前三問,何出此言?”


    紫麵重眉臉皮抖動,怒不可遏:“你還敢胡言亂語?你這人無救了,狼心狗肺,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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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上,他所說的,都是黃天華的一麵之詞,事情具體是什麽,他一點都不了解。


    丁牛平靜說道:“第一,我出生金溪鎮,從小被賣到鎮守府為奴,的確叛出鎮守府,不過是因為蒙師尊看重,收入斜月山,是師門救我。不是師門救我,還是何人?”


    “……”紫麵重眉,竟無言以對,


    “第二,我在青陽府以武會友,與眾多練氣士不打不相識,如今,我已與岷山派周子正師兄,成為拜把子兄弟,岷山三傑,見了我麵也要尊稱我一聲師兄,他們的法器,我隨借隨用,何須搶奪?”


    “而我與東漁教的李師兄,探討空軍心得,彼此飛符傳書,討論野釣手法,成為了無話不談的筆友……一樁一樁,都是美事,何來仇怨之說?哪裏需要什麽人化解恩怨。”


    “……你……那你玷汙南海派師姐,做不得假!”


    “停!話不可亂說!”丁牛鄭重警告:“我與南海派師姐,切磋房中之術,互相欣賞,我的實力獲得她的認可,若是不認可,能願意嫁過來受苦?師兄,你有道侶?懂得個中滋味?若你有,便能理解。”


    紫麵重眉,一時間臉色漲紅,散發出單身狗的心虛,竟訥訥無言。


    丁牛逼近一步:“你不懂,我就教你,這是靠我自己的本事促成此事。難道這件事,是黃師兄替我做的?那他幾把也伸的太長了吧!而我稀裏糊塗就成了受害者,此事,我定要狀告掌門,還我一個清白公道!”


    “……”


    啪嗒一聲,真龍峰真龍殿內,王無忌手中的真符手書,落在地上,掌門黃虯,盯著光鏡,也呆滯了片刻。


    黃虯輕瞥王無忌一眼:“師弟修為高深,何故失手?”


    王無忌正色道:“我修道日久,也算見多識廣,不過這小子說的粗鄙哩語,竟一時想不到出自何處,有什麽典故,故而吃驚。”


    黃虯歎道:“鄉野哩語,哪有什麽典故,是率性而喻罷了。”


    王無忌一本正經:“師兄所言甚是。”


    這一瞬間,不知道多少斜月山女修,捂臉輕啐,暗罵下流。


    其中有一個,更是捂著自己的胸口,感覺自己不幹淨了。


    也不知道多少老實練氣士,目瞪狗呆。


    不知道多少人,都無緣無故咳嗽起來。


    黃天華聽著,木在原地,一圈的師兄弟們麵麵相覷,忍得辛苦。


    這山中風,竟如此喧囂。


    這天上日,竟如此灼熱。


    紫麵重眉,瞠目結舌,磕磕巴巴:


    “……汙言穢語,有辱斯文……胡說八道……”


    丁牛忽然轉身就走。


    紫麵重眉心神已亂,慌慌張張:“你去哪裏?”


    “我這去真龍峰狀告黃天華此賊,等下還請師兄做個見證。”


    紫麵重眉如遭雷擊,脫口而出:“……不去!你不能去!”


    “難道不是師兄告訴我,黃天華此賊做下如此喪盡天良之事?”


    “……牛真子,是我失言!”紫麵重眉隻覺得大事不妙,此人的路數,他竟無從應付!


    事情搞的砸的不能再砸,而他萬不能擔此罪名,紫麵重眉此時哪裏還顧得上巴結黃天華,此事若不能脫開自己,立馬遭重!


    他甚至顧不得臉麵,苦苦哀求,拉著丁牛的手,再也不肯鬆開:“牛師弟!牛師兄!我陪你一起去百年殿,大家有什麽誤會,都能說開的!”


    卻是,真怕丁牛跑了,而他,非得死的冤枉不可。


    戰戰兢兢,恭恭敬敬,這一位先天境的練氣士,再無半點威風,客客氣氣,惶惶恐恐。


    真龍殿,王無忌臉含煞氣:“先天境,竟在氣勢上壓不服武夫境,反被幾句話奪了心神,丟人現眼!”


    黃虯:“也未必不是這個丁牛心誌超群……人間險惡,卻是修煉福地。”


    王無忌便道:“山上的弟子,竟是太安逸了一些,修為不低,心境卻遠遠跟不上,外強中幹,養出了一堆草包!”


    “是需多去人間磨煉。”


    另一邊,紫麵重眉引著丁牛,陪著他前往蛟龍峰的百年殿。


    一路小心翼翼,陪著說好話。


    這一路,再無任何阻礙,刁難。


    百年殿內,一股不好的氣息,從眾人心底蔓延。


    看著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那個挺拔的腰杆,平靜的眼神,凶煞的臉龐,讓他們看到的不再是走投無路、故作孤勇的孤獨,而是要殺進門,殺掉一切的怪誕。


    是怪誕,不是恐懼,他們不知道,此人進了門,會說些什麽,又會有誰遭殃。


    他這樣上門,是有什麽依仗?


    到這時,卻又說不好了。


    原本穩吃的局麵,一下子變得撲朔迷離。


    眾人便眉頭一皺,悄悄退至眾人身後。


    百年殿內,一掃輕鬆愜意,氣氛如冰。


    黃天華,凝重了。


    丁牛登門。


    紫麵重眉那個濃眉大眼,無顏麵對家鄉父老,悄悄跑了。


    隻剩丁牛,單刀赴會。


    大門洞開,一裏一外。


    鴉雀無聲。


    丁牛掃了裏麵一眼,撩起法衣下擺。


    唰!


    下擺蕩漾,跨過門檻


    是左腳先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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