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作試探之後,秦殊便大略推斷出了這件災變物的運作機製。


    它之所以開始重複秦殊的話,並非是在認主,隻是因為它錄下的新語句,覆蓋了之前老族長說的舊語句罷了。


    而且這“錄音機”並不會輕易錄製別人說的話,它隻會錄製與儒家典籍相關的句子。無論是對先賢語錄正統的解讀,還是像秦殊這樣另類注解《掄語》,都可以被它錄下來並且重複播放。


    搞清楚這一點,秦殊心中暗喜:“這災變物當真是個神器。如果我用它把《掄語》錄下來,再派人傳遞到曹家村來循環播放,那以後就算我身在書院,也可以異地給村民們上課了。”


    他欣然的將焦木收入囊中,對族長打了個招呼道:“族長,這災變物便交由我保管了,您放心,此物危害不大,並不會給曹家村帶來禍殃。”


    “那就好、那就好,有勞費心了。”族長客氣的說。


    交送了饋贈的禮物,又寒暄客套了幾句,族長帶著一眾村民告辭離開。


    秦殊他們在曹方家用過早膳,便收拾東西,打道返回青陽書院。


    “也不知夫子出關了麽。”秦殊回憶起之前恰逢董夫子閉關,隨口問了一句。


    範勇揣測道:“算起來夫子已閉關三天,差不多該出關了。”


    天災既滅,曹家村外的道路也恢複正常。來的時候從青陽城走到曹家村跋涉了不下百裏,回去的路程卻縮短了數倍有餘。


    離村三裏處,三人再次經過了曹且的農舍,隔著田壟望去,隻見曹且的農屋垮塌了半邊,想來是昨夜驟雨激烈,狂風呼嘯,把房屋給吹得傾覆了。


    “且叔屋子塌了,我們去幫忙修繕一下吧。”秦殊主動提議道。


    “理當如此。”曹方馬上頷首。


    範勇擔憂的嘀咕著:“不知且叔情況如何了,昨夜天災蠱惑他殺了結發妻子,我想他清醒之後定然悔恨萬分。”


    “唉,隻怪這天災妖異凶險,尋常不學之人根本無法抵禦。”曹方搖頭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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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邊說邊走到農舍外,隔著藩籬喊道:“且叔!且叔!”


    農舍內卻是一片死寂,並無任何回應。


    “怪了,且叔莫非出門去了?”曹方疑惑道。


    秦殊卻瞥見院門的門閂是落下的,這意味著曹且還在屋子裏,並未離開農舍。


    “不,且叔還在屋裏。”


    他豎起耳朵聽了聽,確定屋子裏一點聲音都沒有,心頭不免升出一種不祥預感,幹脆用手掰斷早已腐朽破敗的藩籬,邁步一躍闖了進去。


    範勇和曹方兩人隨後跟上,三個人穿過院子,來到了昨晚暫避風寒,此時卻已經傾倒了半邊的屋舍當中。


    然而甫一進門,三人便俱皆愣住了。


    隻見曹且妻子的遺體被小心翼翼的擺放在床榻之上,身上還蓋著一床薄薄的被子,她臉上的血汙已被清洗幹淨,頭發也梳理的整齊利索;而在床榻之側,曹且以麻繩繞頸,將自己懸在了農舍並不算高的房梁上,他特地換上了一身體麵短衫,將自己拾掇的一絲不苟。


    夫婦兩人攜手共赴黃泉,此時早已來不及救了。


    見到這一幕,曹方身子一顫,眼眶瞬間轉紅。秦殊和範勇也是搖頭長歎,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三人駐足良久,最後朝著夫婦倆的遺體拜了三拜,再將曹且從房梁上解下,在院子裏挖了一座墓穴,讓他們夫妻兩個合葬在一處。


    處理妥當了曹且夫婦的後事,他們三個人才再次背起行囊,重新往青陽城行去。


    晨風散盡,日至中天。


    秦殊一行人終於順利返回了青陽書院。


    甫一進門,不少儒生便雀躍著圍到近前來,臉上俱是好奇神色,一疊聲的問道:


    “秦兄、範兄、曹兄,三位當真平息了天災?”


    “三位仁兄,快與吾等講講這天災中的逸聞!”


    “曹兄不是隻有儒童境嗎?竟也能從天災中全身而退,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這天災是否有傳聞中那般凶險?天災之眼究竟又是何物?”


    “……”


    麵對眼前這群興趣盎然的同學,秦殊他們也樂得分享天災中的經曆,尤其是聽到大家的讚賞聲和欽佩聲,更是讓他們有一種衣錦還鄉的榮譽感。


    就連素來靦腆膽小的範勇也下意識的挺起胸膛,做出一副慷慨豪邁狀,而秦殊另一側的曹方胸口挺得更高,因為他剛剛以《掄語》悟道,獲得了一副異常雄偉的胸肌,迫不及待想要展示出來給同窗看。


    正當秦殊準備侃侃而談的時候,內院方向一名儒生快步跑來,製止道:“天災不可妄議!你們如此聚眾喧嘩,這成何體統?”


    循聲望去,隻見說話的儒生正是學霸李季。


    曹方不滿的撇撇嘴道:“幾日未見,李季仍是如此惹人嫌惡。同學向我們詢問天災之事,和他有甚關係?他卻來這裏搗亂,敗壞大家的興致。”


    範勇也覺得這李季澆了眾人一頭冷水,心裏多少有些不快,不過他稍顯理智,耐心說道:“‘天災不可妄議’,確是夫子之前的教誨,畢竟天災中所見所聞往往匪夷所思,私下議論,更是會以訛傳訛,將天災描述的過分妖異,無端引起眾人的驚惶恐懼。”


    秦殊對此倒是並不陌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嘛。


    此時潑冷水的李季邁步走到秦殊等人麵前,先不失禮數的朝著他們拱手一揖,祝賀道:“恭喜三位平安歸來。三位仁兄平息天災,拯救蒼生,建功立德,著實令人欽佩。”


    秦殊淡淡一笑,欠身回禮道:“謝過李兄。”


    李季微微頷首,而後轉身向內院一指,傳話道:“董夫子今晨業已出關,此時正在書齋等待三位歸來,三位不妨先去放下行囊,再去書院拜見夫子。”


    “夫子出關了!”範勇聞言欣喜道。


    “這下可以向夫子請教天災中的見聞了。”曹方也頗為期待的說。


    然而一想到要去見夫子,秦殊心頭卻是一沉,臉上表情雖沒什麽變化,心裏卻未免有些忐忑。


    畢竟在天災之中的最終一戰,他所麵對的天災之眼,正是幻化成了董夫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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