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牽著一頭健壯的毛驢走進城內,清瘦的身材在這額頭一戳白毛的黑驢麵前,顯得有些弱不禁風,騎著毛驢戴著草帽的仙兒,纖細雙腿在不停晃蕩。進城時城門口的甲士皆臉色陰沉,對阿清以及毛驢上的仙兒仔細盤問,得知二人是來自龍湖城,家中是龍湖城的商賈大家,在二人拿出龍湖城百姓文本後,甲士詢問盤查的語氣才有所好轉。


    阿清拿出的所謂的龍湖城百姓文本,就是一份折子,折中有一張大楚王朝境內的徽州所產宣紙,十分出名。宣紙質地綿韌,表麵光潔,不蛀不腐,墨韻萬變,為許多風流文士所推崇。此折中寫著二人的姓名,以及家中在龍湖城的確切位置,折紙末尾還蓋有“龍湖”飄逸二字紅色印章,打開折子墨香四溢。


    走進鄴城城內,阿清舉目四望,並沒有發現師父周通的身影。鄴城顯然是不如龍湖城繁華,無論是攤鋪檔口,還是酒樓客棧,從外觀上看來都沒有龍湖城那般的高檔。城中的房屋陳年老舊,屋頂瓦礫多是暗黃。


    阿清牽著毛驢緩步走在城中集市。城中百姓暮春時節如今卻皆著單薄衣裳,人來人往之間,阿清看到幾乎每個成年人臉上都有著凝重的表情,似有心事。


    阿清在城門口排隊進城之時,就有聽到些傳聞,說新任縣令,近些日子要選一正值十八芳華的少女,貢獻給河伯,意為“河伯娶親。”


    鄴城地界內的那條黃河支流漳河,幾近幹涸見底,老百姓農作灌溉,無非是老天降雨,河渠引水,漳河無故水流減少,無異於天災人禍。三年之前的鄴城,還是較為興旺的城市,雖是不如龍湖城那般商賈雲集,但每年交給朝廷的賦稅也不曾逾期過。阿清聽到此處的時候就被城門士兵盤查,後麵的事情也就不得知曉。


    阿清在城中牽著毛驢閑逛,靈力悄悄搜尋著城中是否有師父周通的氣息。


    時間就這樣流淌而過,明亮的天空此時已經昏黃,氣溫也下降了幾許。


    仙兒在毛驢背上一手拿著一根糖葫蘆,左搖右晃,甚是開心,草帽下露出的粉紅色頭發奪人眼球。阿清牽著毛驢,來到一家客棧。


    “來福客棧”生意冷清,店小二在大堂長凳上坐著打哈欠,頭巾下的雙目無精打采,眯著眼睛發現門口的阿清兩人似要住店,連忙起身彎著腰跑向二人,顧不得看阿清的穿著打扮是否富貴,這年頭,蚊子腿也是肉啊。


    店小二殷勤的接過阿清手中的韁繩。仙兒翻身下驢,兩腳著地時蹦跳兩下,整理衣裙,店小二見到仙兒的麵龐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千金,清瘦少年看樣子興許是護衛之流,隻是這等身板……


    小二試探道:“這位公子小姐是吃飯還是住店?”


    阿清一直很不習慣被人喊做公子,總覺得應該是桓哥那種才是真正的公子之流。


    仙兒率先說道:“當然是住店,來一間上好的房間,備上好酒……好菜就行!不喝酒了!”說罷,仙兒大搖大擺的走進客棧。


    阿清摸了摸驢腦袋,說道:“就按她說的那樣。”


    “好嘞!”小二應聲回答,便牽著毛驢去後院馬廄,心中想道:“這年頭還會有小姐喜歡騎驢?”


    待得佳肴上桌,仙兒食指大動,不顧形象夾菜扒飯,看得阿清眼皮抽搐。一旁不遠處待著的店小二看著這粉紅頭發的姑娘如此做派也是咋舌,不過也是天真爛漫的性格,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阿清的動作慢條斯理,忽然像是想到什麽,放下碗筷。


    “小哥來一下。”阿清對著店小二招手。


    “公子,來了!”小二連忙小跑到阿清身旁。“公子有何吩咐?”


    “你家有桃花釀嗎?”


    店小二愣了一下,桃花釀這種酒隻是尋常人家自釀自飲,酒樓客棧一般是沒有的。小二尷尬笑道:“抱歉公子,咱店裏沒有。”


    阿清了然:“沒有也沒沒關係,那就隨便來點黃酒。”


    “好嘞,公子稍等。”小二應到。


    正埋頭吃飯的仙兒鼓著嘴抬頭看了阿清一眼,眼神詢問。阿清沒理會繼續吃飯。在信桃村就知道“借酒套話”的阿清,想從鄴城本地人的店小二這裏問些事情,總是需要媒介,而男性之間,“酒”便是最好的溝通橋梁。


    不久後店小二端來一小壺黃酒,是楚地最廣為人傳的“雙頭黃”。人族的酒各式各樣,不同的釀法流傳千年,而最為古老的酒種是為“黃酒。”人族疆域遼闊,六大王朝內黃酒亦有不同種做法。然而楚地“雙頭黃”卻是獨樹一幟。“雙頭黃”產自大楚安陽縣,原料為小米和稷米,因生產原料和酒都是黃色,故名“雙頭黃”。飲用方法獨特,無需加熱和添加其他作料,一年四季均可直接飲用,盛夏“冰和”,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阿清接過酒壺,給自己跟仙兒倒了一杯,杯中色澤渾黃剔透。


    阿清舉著酒壺示意店小二要不要也來點,店小二訕訕一笑,瞥見掌櫃正在櫃台上往這看,就不好意思道:“謝公子好意。咱倆這“雙頭黃”可是專門從安陽縣運過來的。”


    阿清喝了一口,口感極佳,磨喉而不辣,醇厚,清甜。仙兒也嚐了一口,眼睛微眯,極其享受。


    阿清放下酒杯,輕聲問道:“小哥,我們不是本地人氏,一路遊玩路過鄴城。方才我們在城門口時,聽到些傳聞。想尋問一二。”


    小二表情有點緊張:“公子可是說那“河伯娶親”?”


    阿清點了點頭:“我與妹妹此次第一次出門遊曆,一路所見所聞,著實是大開眼界。方知偏居一隅之地,實為坐井觀天,泯然蛙已。在城門聽說“河伯”一事,實在是好奇。”


    “唉,什麽河伯。不過是妖言惑眾罷了,都是那巫婆的一派胡言,過去三年活生生害死了三個黃花閨女,正值十八啊!”這沉穩的聲音不是店小二,櫃台的中年掌櫃小腹富態微隆,緩緩走來,痛心疾首道。


    小二連忙側過身讓位置,掌櫃大大咧咧直接坐下:“去,再拿一壺“雙頭黃”。鄴城這三年一直沒什麽生意,哪裏有外地人會來這。公子一進小店,我就知道公子是遊曆至此。”


    小二哈腰點頭,連忙去酒窖打酒,一邊跑一邊笑,今兒托這位公子的福,能喝上“雙頭黃”了。


    四方桌,富態麵相和善的掌櫃坐在阿清對麵說道:“公子進城之時可是感覺城內了無生氣。”


    阿清放下碗筷,點點頭道:“鄴城在大楚王朝裏雖然不算上富裕之地,但也不應該是當下這種狀況。城門甲士嚴格把手,城內百姓表情凝重。”


    小二動作迅速,連忙將剛取來的酒給阿清三人滿上,順帶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動作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就給弄灑了。


    掌櫃拿起酒杯,一口灌入,唉聲說道:“鄴城在三年前還是欣欣向榮,漳河水源充足,鄴城地界風調雨順,地裏的莊稼長得極好。”


    仙兒小心翼翼輕聲問道:“聽人說現在漳河都快幹涸了。”


    掌櫃又深深歎了口氣:“是啊!三年前,漳河不知何故水流量突然變得極少,根本供應不起地裏的溝渠灌溉。後來鄴城來了一個老太婆,自稱是河伯的廟祝,說漳河河伯因鄴城老百姓隻知索取,貪婪不知感恩,於是減流作為懲戒。當時的城主不信此人的話語,勘測水源,開采挖渠。說來也怪,滾滾黃河滔滔不絕,支流漳河還是那般流量極少。”


    “砰!”的一聲,掌櫃重重一巴掌拍在酒桌上,隨即意識到自己失禮,歉聲說道:“實在是太抱歉了這位公子,這頓飯,咱請了!”


    阿清搖搖頭,示意沒事。


    掌櫃繼續說道:“不生氣不行啊!那死老太婆,跟當時的縣令說,河伯要她代為轉達,說要娶親,必須是年滿十八的美麗女子。縣令相信了,於是在城中選了一美麗女子,那閨女的爹娘哭的撕心裂肺,沒用啊,沒有人站出來說話。然後,那廟祝老太婆選了個良辰吉日,讓該女子像出嫁一般,坐在床鋪枕席上,把她浮到河中,飄了十幾裏便沉沒了。”


    掌櫃眼神透露著些許的恐懼:“說來也是奇怪,不久後漳河恢複如初。那縣令痛心疾首,認為自己無能治理一城,害了這一女子的性命,辭官還鄉。朝廷派了新的縣令,結果第二年又出了漳河減流這事,於是又貢上一剛滿十八女子,這新縣令不顧百姓聲討,甚至與那廟祝借口河伯之事,搜刮民財。去年漳河減流之時又貢了一位女子。朝廷知道後,便罷免此人官身,派人捉拿帶到都城。今年,又來一位縣令上任,恰逢漳河減流。這縣令不聽廟祝妖言,拒絕將女子還有民脂民膏作為貢品獻給“河伯”。按前兩年來看,近日便是“河伯娶親”的日子,廟祝老妖婆言河伯會降下懲罰!這天果真反常,越來越熱,漳河比前些年更要水流小,甚至都快幹涸。”


    “據說縣令最後妥協了,準備在城中選一女子作為貢品。為了此事,縣令甚至大病一場,此刻應該還臥病在床。”


    阿清與仙兒聽的啞口無言,原來鄴城竟然發生了這種事。


    店小二喝了口黃酒連忙補充道:“這三年鄴城流失了近四萬,哪家不怕這河伯?不怕自己的閨女被這樣活生生禍害?所以鄴城的人越來越少了。我們啊,根就在這裏能往哪跑?掌櫃夫人還有小姐都已經離開鄴城了。鄴城越來越窮了……平日裏都沒什麽人來。”


    掌櫃惆悵說道:“能有什麽辦法啊。”


    阿清與仙兒麵麵相覷,怪不得城中百姓都是那般表情。


    掌櫃站起身,拍了拍阿清肩膀:“公子早點離開鄴城吧,這地實在古怪,按我說啊,肯定是漳河裏出了妖物。我小的時候曾經與父親去過人族邊境,見到過妖族,那幫鬼怪,長得真是醜陋,凶殘無比。隻是平凡書院一直都沒有派人過來,這害人妖怪,哪裏是我等尋常百姓能惹的。書院裏的那幫人,才是真正的神仙啊。”


    仙兒“噗嗤”笑了出來,噴的阿清一身飯粒,店小二與老板一臉茫然。仙兒正要說些什麽,阿清一瞪眼,仙兒縮了下脖子。


    平凡書院後院學生,皆是靈修。五座書院分布在六大王朝之中,就是為了維護人族的穩定,這種穩定隻是狹義上指“三族”。往往某地出現靈異事件,都會有書院派學生前往執行任務一探究竟,這些學生除了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都不能透露自己靈修以及書院學生的身份,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影響。


    阿清與仙兒下山之前,副院長大人就專門找二人說過關於此事:五大書院之一的自由書院,既是書院夫子亦是大齊王朝赫赫有名的大文豪蘇子瞻曾說過這麽一句話: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自由書院,便是在廬山之上。蘇夫子這句話很好的解釋了關於五大書院後院成員在人族當中的地位。


    副院長大人解釋道:大部分老百姓是無法知道世界之大,以及有關“三族”之間的事,對於某些他們無法解釋的東西,都會以“鬼神”注之。而書院的存在,就是為了能讓老百姓不被這些“鬼神”所打擾安穩的生活,書院的靈修不同於那些隻是為了修煉強大自己的靈修家族裏的靈修,書院裏的每一個人都應當以人族安穩為己任。


    阿清清楚的記得祖奶奶表情如此認真的說著這些話,更是記住了最後一句:


    “老百姓將我們書院的人當做神仙,我們卻不能這麽認為,靈修不是如何高高在上的存在,隻是相對於尋常人,多了些運氣而已,沒什麽好驕傲,世間你我皆平凡。”


    險些說出真實身份的仙兒被阿清狠狠瞪了一眼,聳聳肩繼續埋頭吃飯。她很想告訴麵前這個掌櫃跟店小二:我們就是你們說的口中說的神仙呀!


    阿清在心中認真的思索:從龍湖城出來之後,師父指著地理圖便讓二人前往鄴城,看來是提前知曉了此地的異常。隻是阿清進城後並未搜索到師父的氣息。況且此地的異常,自己還是凡階一品的修為會不會不夠看?


    阿清忘了,他身側這個一直以來活潑好動的靈族少女仙兒,可是玄階二品的修為,元忡桓也不過如此。


    天色已黑,夜晚的鄴城街道上更是人影稀少,街道旁房屋暖光的油燈燈光透過紗窗照在街上。


    阿清對掌櫃店小二二人道謝,依舊是付了飯錢便拉著還要出去仙兒上樓回房。


    回到房中的阿清臉上還殘留著黃酒帶來的醉紅,但神情十分嚴肅仙兒站在窗戶口望著街道。


    “仙兒怎麽看?”阿清問道。


    “啊?”仙兒回過身,見阿清臉上的醉紅噗嗤一笑,阿清一喝酒就上臉,無論多少。


    “鄴城這事?”阿清一本正經,表情嚴肅。


    仙兒收起嬉皮笑臉想了想說道:“我感受到了水屬性靈力,非常微弱。但是我們靈族,對靈力的感知極為敏銳。”


    阿清眼睛一亮:“漳河?”


    仙兒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不確定。”停頓一下又說到:“我們可以去看看啊!”


    阿清一拍手:“好,我們去漳河一探究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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