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軍府一待就待到了傍晚,林一雷堅持留飯,齊薑也不推辭,讓林五簡單備了幾個菜,四個人就那麽在院子裏坐了一桌。


    “這是香酥鴨,這是八寶雞,這是清燴的海魚……”


    阿薑每念一個菜名,她的筷子就動一下,眼看著他們三個人碗裏都堆成了小山,江樵摸著鼻子看自己空蕩蕩的碗底,有些哭笑不得。


    林三春不知道他們倆鬧什麽別扭,卻很樂意能給江樵添堵。眼見著齊薑把所有菜都夾了一遍,他立刻把碗裏的八寶雞夾起來咬了一口,臉上誇張的露出享受的表情:“這菜本來就是廚娘的拿手菜,被殿下親自夾一下,就更是好吃了!”


    江樵暗自瞪他一眼,轉臉又對阿薑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你身上有傷,吃不得油腥的。”阿薑不理他,抬手自顧自倒了一杯酒,還對他補充了一句:“酒也不能喝。”


    知道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江總可憐巴巴地專注於那唯一一盤青菜,每一口都嚼的凶狠,仿佛對待殺父仇人。


    全程被江樵冷冷盯視的林三春越吃越高興,簡直有要仰天長笑的勢頭,最終還是林一雷看不下去他那副蠢樣,咳了一聲。林三春本來得意忘形的神色立刻收斂,正襟危坐,比讀書人還文雅。


    兩個食物鏈底層的人悶頭吃菜,林一雷卻和齊薑你來我往的喝了起來。


    這次的酒不是下午那剛開的淡酒,是實打實的烈酒,隻遠遠聞著就覺得嗆鼻。


    江樵有些意外這裏的人居然能提純釀造這種濃度的酒液,不免擔心起自家弱不禁風的小姑娘。他在一旁留神看著,果然見阿薑抿了一口就燒紅了臉頰,原本還自帶清冷疏離氣質的臉龐緋紅起來,竟是說不出的嬌豔嫵媚。


    於是江總可恥的慫了。


    林三春全程看完了江樵的神情變幻,單純如林小將軍,完全理解不了江總那種蕩漾中帶點欣喜、激動中又帶點羞愧的複雜表情。逸寧本來就很美啊,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就從小看她美到大,現在這樣子也沒有什麽不一樣啊……


    土生土長的林小將軍不知道,江總已經陷入了“莫非我是怪蜀黍”的自我質疑中。


    “酒量見長啊。”林一雷對旁邊倆小子不感興趣,仰頭一口喝幹一盞烈酒,他笑眯眯地問齊薑:“你馬上就十七了,我把三春許給你吧。”


    “噗——”


    洪水壓城而麵不改色的公主殿下失態地噴出一口酒,她抬袖掩飾般飛快擦了擦,咳了一聲才說道:“三春哥哥有心儀的姑娘了。”


    林三春:哦,原來我有喜歡的人了。


    林一雷朝林三春瞪了一眼,酒盞重重按在了石桌上,“那姑娘剛死了。”


    林三春:哦,原來我喜歡的人還死了。


    齊薑不動神色:“是另外一個姑娘。”


    林一雷堅守陣地:“也死了!”


    林三春:哦,我喜歡的都死了。


    齊薑再接再厲:“是另一個沒死的姑娘,歡蹦亂跳的,三年能生倆!”


    林一雷寸土不讓:“是的,已經和別人生了,五年仨!”


    林三春:哦,原來我喜歡的是母豬。


    江樵不小心捏斷了筷子,隻能伸手去掐自己大腿。頂天立地的江總表示,說不笑就不笑,笑了不是男人!


    一代戰神和王朝公主的唇槍舌戰,外加一個全程冷漠懵逼臉的林三春,江樵賭上了自己男人的尊嚴才沒有笑出來,隻是看阿薑醉醺醺的和林一雷打嘴仗,他忍不住想去揉對方嘟起的臉頰。


    小姑娘一天比一天可愛了,他愛極了她這古靈精怪的小模樣,怪蜀黍就怪蜀黍吧,江總隻能認了!


    麵對身經百戰又能豁出老臉的戰神老將軍,齊薑小公主負隅頑抗,最終卻還是敗下陣來。她憋著氣一巴掌拍在林三春肩上,大聲說道:“三春哥哥你自己說!那個姑娘的夫君到底和你什麽關係!那五個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生的!”


    林一雷跟著繼續瞪林三春:“說!說清楚!說不清楚就家法伺候!”


    林三春:哦,原來我喜歡的姑娘都死完以後,我改喜歡男人了,我還給我喜歡的男人三年生倆五年抱仨。


    兩個酒鬼一個勁胡攪蠻纏,林三春苦情的夾在中間兩邊受氣,江總看戲不嫌事大,趁阿薑沒空管他,偷偷順了她的酒杯。


    自打進了這將軍府,老的小的都擠兌他,這下小姑娘出馬,才算是給他找回一點平衡。江總咪了咪小酒,愜意的看林三春笑話,心裏說不出的解氣。


    文少傑這個“表哥”還沒解決,半路還敢殺出來一個“竹馬”,這不是嫌命長麽!


    幾個人一直鬧到月上中天,林五看著自家小少爺實在可憐,終於忍不住上前來給他解了圍。


    林一雷酒早就醒了,隻不過是縱容著齊薑玩鬧,現在也夜深了,他立刻吩咐下人把屋子備好,才轉頭哄著齊薑道:“好好好,不嫁三春,嫁蓋世大英雄!快去睡吧,老頭子撐不住了!”


    齊薑醉得很了,聽見林一雷認輸,幾乎是立刻就軟軟倒進了婢女的懷裏,江樵目送她被武婢抱走,跟著林五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庭院中隻剩下林家爺孫兩人,林一雷嚴肅了表情,低聲道:“這個江樵有幾分古怪,你留心盯著他,不要讓小鳳凰被騙了。”


    “他不是壞人。”林三春忍不住辯駁。


    “你知道什麽是壞人好人?”林一雷冷哼,“此人城府極深,你多留意總不會出錯。”


    林三春沉默著點頭。


    “你爹……”林一雷起了一個話頭,見林三春滿眼期待的看過來,又生出了幾分煩躁,“你還小,等以後再說給你聽。”


    林三春遲疑著問道:“江樵……他不會是我爹在外麵生的兒子吧?”


    “放屁!”林一雷瞪了瞪眼,“你爹那沒出息的樣子,借他十個膽也不敢背著你娘在外麵亂來。”


    “可是他的槍法……”林三春實在想不通。他隻在雷州和江樵動過一次手,還是連架勢都沒拉開就被放倒那種,江樵根本不可能從他這裏偷學。而且看他嫻熟的樣子,也不是短期才練的。


    林三春想的很對,可惜他不知道,江總認真起來是怎樣的喪心病狂。傀儡步步緊逼,他幾次都在缺胳膊斷腿的危機裏掙紮,生死一線的壓迫感,加上有之前練拳法、劍法的底子在,融會貫通並不是多麽困難的事情。


    “這件事先放一放。”林一雷皺起眉頭,轉而說道:“文少傑在遼陽待夠了三年,差不多就是這幾日回京,看現在的局勢,小鳳凰是必然要賜婚文少傑的。”


    他本意是讓三春摻進去攪合一場,丫頭不願意,他也就隻能作罷。


    林三春想起江樵胸有成竹的樣子,反而不是太擔心。比起他們,江樵恐怕更不願逸寧嫁做他人妻。


    “等賜婚的聖旨下來,我會把消息散播到南蠻。”林一雷又倒了一杯酒,拿在手裏卻沒有喝,“陛下要用江樵,我就幫他一把,看看誰技高一籌!”


    林三春不搭話,暗自捏緊了拳頭。


    他近來總覺得,從前所有的認知都頃刻間被推翻了。可他認真去細究,又找不到什麽有用的證據,隻能歸結於自己的多心。


    “去睡吧,夜深了。”林一雷揮揮手,自己卻坐下去大杯喝起酒來。


    林三春默然走了幾步,張嘴想要問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說,踏著堅定的步伐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不管發生什麽事,他爺爺都是大齊的戰神,哪怕他有著許多的計劃和布局,有著許多連他也不能說的秘密。


    他始終是大齊的軍魂,是他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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