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斯很久都沒有說話。


    但從他凝重的臉色和緊皺的眉頭來看, 林希知道他現在一定在認真地思考自己說的那些話。這大概就是他如此熱愛布萊斯的緣故——他從來都不會把林希的話當成不切實際的臆想, 他永遠會無比認真地對待林希身邊發生的一切事情,無論是平凡的或者是不同尋常的。


    “三百年的鬼魂如今正接著顱內電子輔助芯片連同人腦來與你進行對話, 這聽起來倒是挺……”布萊斯停頓了片刻, 似乎是在斟酌用詞,“像是某本三流星際恐怖小說的開始。”


    又過了一會兒, 布萊斯輕聲地嘟囔了一句:“誰都知道普羅維登斯號船長斯克利普斯·伊登是那種真正的傳奇人物,也許他確實能變成鬼魂也說不定。”


    隻不過,正是因為那位斯克裏普斯先生有著太多傳奇性的曆史事跡(最轟動的事情當然就是他被任命為普羅維登斯號的船長然後在太空中消失的這件事), 所以當那聲稱是他的鬼魂出現時,總給人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


    當然, 布萊斯倒是沒打算把自己的這些想法告訴林希。


    他轉過身,在個人終端上操作了好一會兒——電子投屏上忽然閃現出一大堆複雜的報告。


    林希看了過去,發現那些報告正是太陽神號船員的詳細生理數據報告。


    “這些數據從理論上來說都是保密的。”


    布萊斯看了林希一樣, 他黑著臉說道。


    “……但是我想關於保密這個問題可以等我們回到地球上再說。”緊接著, 他又補充了一句。


    哪怕這一刻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正因為他們的新發現而格外凝重,看到這樣子的布萊斯之後林希還是忍不住抿著嘴唇微笑了一下。


    “布萊斯, 你知道的,我最喜歡的就是你這幅善於變通的樣子。”林希發自真心地恭維道。


    “你應該感謝我作為醫療官的身份, ”布萊斯聳了聳肩, 他將視線投向那些報道,“……好吧,接下來讓我們看一看。除了安藤和傑裏之外,船上活著的這些人裏頭還有誰在腦內安裝了輔助芯片……如果可能的話, 我們說不定可以找到他,然後想辦法讓你跟那位神秘的鬼魂再一次取得聯係。”


    隨著他在個人終端上的幾下敲擊,船員們的資料開始在屏幕上飛快地閃動。


    每一名船員在被選入參加太陽神號的任務時候都被記錄下了所有的生理數據——這些數據與他們之前的飛行經曆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龐大而複雜的數據庫。


    布萊斯與林希的搜尋還需要一些時間。


    而在等待的過程中,布萊斯開始聯係起了艾麗莎。


    “她需要知道這件事情……如果按照你說的那樣,那架飛行器也有什麽問題的話。”


    布萊斯說。


    隻不過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在連續幾次嚐試之後,艾麗莎卻壓根兒沒有回應布萊斯的呼叫。


    布萊斯臉上的神色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不回應呼叫對於有些人來說或許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但對於艾麗莎來說卻絕不尋常——作為副船長的她一直都很忙碌,特別是在太陽神號擱淺之後,她無時無刻需要注意自己的通訊器好對接踵而來的報告和求助做出回應。


    更何況,布萊斯對於她來說又有著格外不同的身份。


    “自從登上太陽神號之後,艾麗莎從來沒有忽視過我的通訊請求。”布萊斯望向林希然後這樣說道。


    林希十分震驚地在布萊斯的眼底看到了一抹濃重的慌張失措。


    “我覺得……她一定是遇到了什麽麻煩。”


    布萊斯說。


    ……


    艾麗莎無聲無息地按掉了終端上的通訊請求。


    她的背後已經被冷汗完全地浸透了,口腔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這是她為了不讓自己牙齒打戰而拚命要緊牙關導致的。


    她的周圍又冷又黑,似乎像是怪物的食道一般包裹著她。


    恐懼和絕望宛若潮水一般向著艾麗莎湧來,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生怕自己那急促的呼吸聲與心跳聲,會讓與她僅僅隻隔著一道金屬板的那個人……不,那隻怪物……發現她的存在。


    事情究竟是如何變成這樣的呢?


    就連艾麗莎自己也很難說清楚,畢竟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她還安安穩穩地待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處理著一些不那麽緊急的瑣事。曾經的能源主管羅伯特自從組建了那所謂的應急小組之後,便逐漸地把大部分事物從艾麗莎的手中分走了,而塔蘭似乎也默認了這件事情——他當然會更加滿意羅伯特,畢竟那幫混蛋完全站在了塔蘭的那一邊。


    艾麗莎並不喜歡羅伯特還有應急小組(看看他們提出來的那些建議,殺死那些保存在休眠倉裏的蘇努生物好節約更多的能源?),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那些人出現之後,她的工作要輕鬆許多。


    而在那名神色慌張的年輕船員闖入她的辦公室之前,艾麗莎甚至還在思考是否應該與布萊斯一起吃個晚飯放鬆一下。


    “長官……我需要向你報告一件事情……但是……”


    前來找她的船員是羅伯特的副手,那是一個很不錯的小夥子,但如今的他看上去卻像是得了某種重病一般形容枯槁,神情惶恐。


    “船上的人在消失,長官,他們失蹤了,一個接著一個……”


    最開始聽到那名副手說的話時,艾麗莎幾乎都要以為這又是一個因為飛船長期擱淺而出現了癔症的可憐人。畢竟在所有人都可能會死的壓力下,脆弱的人類總是會時不時地出點精神上的小問題。


    但是那名副手卻拿出了證據。


    那是飛船上的人員名單。


    驟然看上去名單似乎完全沒有問題,每一日的自動考核也都完美地通過了。但在一番操作下,被覆蓋掉的文件原檔出現在了艾麗莎的麵前。


    “羅伯特他們修改了任務日誌,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做這樣的事情……而每一次,都是為了掩蓋掉那些出現了異樣的考勤……”


    年輕的副手顫抖地說道。


    艾麗莎注意到,他每說一句話,便會神經質地往身後看一看,似乎在害怕什麽人直接從門口闖進來一樣。


    但在這種時候,艾麗莎卻已經顧不得在意那名副手表現出來的不正常了。


    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一份被無數次修改的考勤記錄表上。每隔一小段時間,記錄表上便會多出幾個名字——後麵是他們沒有完成考勤的紅色警示標記。他們沒有出現在預定的工作崗位,也沒有呆在自己的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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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他們的生理監控信息也直接消失了。


    艾麗莎檢查了他們的身份,就像是她心中已經隱隱感覺到的那樣,這些人都是最低級的船員,他們的工作地點和任務分散在太陽神號老舊而複雜的船體各個部分,所以哪怕他們消失了,作為高級船員的艾麗莎等人也很難發現。


    最終,就像是副手說的那樣,這些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失蹤了,他們的工作匯報明明還會定時的發送到機器人的終端上,但他們的□□卻早已消失不見。


    從理論上來說,這樣的警示一旦出現便會直接送達到船長麵前,在茫茫宇宙中無論是船員的叛逃或者始終都是被認為是重大事故,嚴重到足以開啟全船戒備狀態。然而按照這一刻艾麗莎手頭的這份考勤記錄,自從飛船擱淺之後,竟然已經有數十人的身份被直接從記錄上抹掉。


    可自始至終,艾麗莎甚至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這簡直是堪稱荒謬的事情,然而,它就是發生了。


    “這,這說不過去……”


    艾麗莎不敢置信地看著那些記錄,而當某個代碼重複出現在抹消記錄的旁邊後,她的聲音忽然停住了。


    她從來都沒有這樣希望自己是在一場噩夢之中。


    那是塔蘭的權限代碼。


    艾麗莎並不喜歡塔蘭,但她從來沒有想過塔蘭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對那些失蹤船員的記錄進行修改的並不是羅伯特,而是塔蘭自己。


    啊,是的,隻有這樣才能說得過去:船員失蹤這種級別的警報,確實會在第一時間直接傳遞到塔蘭那裏,也隻有塔蘭才有可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修改那些記錄。


    恍惚中,艾麗莎似乎又回到了當初站在塔蘭艙室門口的時候。那個從黑暗中緩緩浮現出來的男人看向她的那種眼神,和那種讓她顫抖不已的不祥感覺……


    艾麗莎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她努力克製著自己內心的慌亂,然後她抬起頭,注視著那精神已經接近於崩潰的年輕船員。


    她的聲音幹澀得就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了一樣。


    “去找個地方……躲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說,但她就那樣開口了,按照她的直覺告訴她的那樣,“這艘船上有些人出問題了,你應該也感覺到了,不是嗎?去找個地方躲起來。我會想辦法處理這件事情。我必須這麽做。”


    那名年輕的船員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他的臉頰有不自然的抽動,緊接著,他就猛然轉過身,朝著艾麗莎的辦公室外跑了出去。


    等艾麗莎挪動著沉重的步子來到辦公室外麵時,那個年輕人的身影已經不見了。而艾麗莎希望他能聽從自己的建議,在這艘飛船上找到一個穩妥的位置把自己藏起來。


    艾麗莎在辦公室外站了一會兒,她的腦子很亂,但心底卻有一種莫名的鎮定感。


    也許這就是“第二隻靴子”落下來的感覺……艾麗莎發現自己甚至還有餘裕在心底自我調侃道。一直以來對塔蘭的那種不對勁的恐懼感和難以形容的不安在這一刻終於有了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唉,想讓哥哥嫂子都吐便當。


    其實寫著寫著就覺得林希大概是我的文裏頭最幸福的一個人。(小甜文除外)


    雖然孤兒出生但是家庭開明幸福,哥哥嫂子也對他很好……未來的老公……除了長得醜和沒文化之外……也,也沒啥大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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