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誌明的腳步一頓, 想裝作沒聽到, 又想起明天是性命攸關的時刻, 怕付斌有相關任務交代, 不情不願地把身體擰成一根麻花,梗著脖子回頭看付斌。


    付斌很有點鬱悶,覺得自己無非是跟喪夫的安誌明他媽看對眼,結個婚, 撿了個便宜兒子, 怎麽就罪大惡極了?


    不過現在他沒心情去探討家庭禮儀問題。付斌原地來回兜了幾個圈,就在安誌明不耐煩準備拔腿走人的時候, 付斌終於出聲:“還有水嗎?”


    安誌明摸到自己後腰的軍用水壺, 他知道裏麵還留著一指寬高度的水, 是他從牙縫裏省下來的。


    猶豫了一下,安誌明還是把水壺取下來,上前默不作聲地遞給付斌。


    付斌沒謙遜的意思, 不到一口水的量也容不下節餘。安誌明聽到付斌響徹教室的吞咽聲, 剛平下來的腮幫子又鼓起來。


    沒教養!不知道城裏怎麽出現這種野蠻人!媽媽居然還看上了!


    “有事嗎?”


    付斌不看安誌明, 色眯眯盯著水壺瞬也不瞬, 像是上麵隨時會長出一個絕世美女, 半晌把瓶子砸回安誌明手裏:“沒事了。”


    安誌明簡直要氣瘋, 沒想到這個臭不要臉的後爸留他下來就貪圖他這口水。他一句話都不想再說,提著水壺轉身要走。


    付斌這才像突然想起什麽,漫不經心地說:“哦對了,你們幾隻小崽子, 明早十點到這來。我告訴你們撤退時的部署。”


    安誌明為突然攤上這麽個不靠譜的臨時上級感到心塞。要不是護衛隊傷亡慘重,大隊長犧牲,僅存的幾個小隊長又都沒有實戰經驗,隻好暫時把總指揮權交給後備軍現存職位最高的付斌,哪裏輪得到這個莽漢指手畫腳?


    腹誹歸腹誹,安誌明還是行了個標準的軍禮表示聽令,這才走了。


    付斌一直瞧著安誌明的背影,就算安誌明拐彎早沒了蹤影,他目光還落在原處,像是人始終在那裏。


    隔了好會,付斌才如夢初醒,轉到窗戶邊,跟前幾天一樣,觀察教學區下方情景。


    已經入了夜,災變後總控室沒人管理,教學區裏諸多的雕像噴泉準時準點地開始賣弄身姿,整個普羅的電力都浪費在東區,把空曠的廣場照得燈火通明。


    廣場上木然站立的黑影不少,沒到摩肩接踵的程度,卻也看得人頭皮發麻,這些都是那四棟徹底淪陷的教樓裏跑出來的。餘下的六棟倒還有數目不一的幸存學生,都被怪物們堵在中高層。幸虧普羅大學的建築真材實料,隔音效果又好,這才用連續幾層的空層把那些吞噬者攔在下方。


    一長串空鳴聲從付斌肚子裏傳來,打斷了他的觀察,那口水根本沒起到任何作用。付斌一張臭臉扭成一個“餓”字。教室裏不可能有食物,從老師辦公桌裏搜出來的零食和他們隨身攜帶一份單兵口糧,均分到活著的六千五百個學生和老師手上,每個人三天裏隻吃到米粒大的一顆渣——他媽的這都是什麽破事!


    他目光晦暗,突然一腳踹在潔白的牆麵上,留下一個完整的大腳丫子,嘴裏喃喃地罵了一個字:“艸!”


    初升的朝陽從雲彩縫隙裏露出大半張臉,熱情地在觸目所及地方投滿晨光。付斌穿戴好自己的軟甲和武器,把臉一並隱藏在後,大馬金刀地坐在講台上方,如果不看他屁股下的東西太不尊師重道,倒很有點橫刀立馬的肅然氣勢。


    台下學生座椅上老實地坐著九個身著製服的人,涇渭分明地各據一邊——一個跟付斌一樣穿戴軟甲,看不到臉麵。另一邊的八個則穿著海藍色的破爛護衛軍服,頂著一水饑渴交加的臉,都是身強力壯的青年。


    付斌昨晚在黑板上草草畫好了路線圖,聲音冷得如墜冰窟:“救援隊會先控製車站,從正門進入,清理從正門到東區的道路。清空的地段工兵隊會用液態玻璃快速建立一條臨時的安全通道。等堵在各棟樓下的吞噬者被引到廣場下,我們先下去,從後方同時清理吞噬者,跟救援隊匯合,保護學生從安全通道離開。有什麽問題嗎?”


    穿著軟甲的後備軍看不到表情,八個護衛隊員麵麵相覷,其中一個終於沒忍住,問道:“他們都是學生啊,隻是感染了病毒……總部怎麽不安排探路者來接我們?”


    探路者是唯一能從空中行進的自由交通工具,能避開吞噬者的攻擊,又不用傷害這些可憐的孩子,不是更安全有效?


    付斌冷笑一聲,啐了一口:“這麽多人,要接多久?消耗的能源費從你工資裏扣?”


    出聲的護衛隊員被說得啞口無言,氣呼呼地閉了嘴。


    另一個臉龐還帶著學生般稚氣的青年怯怯發問:“軍士長,救援隊會帶吃的來嗎?我快餓死了……”


    教室裏忽然爆出幾聲笑,又及時收斂回去,倒稀稀拉拉地起了幾聲附和。


    付斌沒有笑,也意外地沒有發火罵人,用冷淡的語調繼續往下說:“回到安全點,吃撐死你們。清理吞噬者時兩人一組,互相掩護,黑板上的就是組隊名單。受傷有什麽後果你們都知道,不用我多說。不要節約能源,救援隊會帶來備用能源塊。還有你們看到其他兄弟是怎麽死的了,如果要手下留情,自己去死,不要拖累同組的兄弟,懂了嗎?沒其他問題的話立刻解散,讓各個學生組的組長組織好隊伍,跑得快的走前麵,身體弱的在後方由我們保護。”


    九個人同時起身,發出整齊一致的立正聲:“是,長官!”


    付斌:“解散!安誌明留下,跟我練習配合。”


    在場人都知道付斌和安誌明這對四不像的父子關係,要笑不笑地給了安誌明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快速散開去執行自己的任務。


    安誌明倒不意外自己跟付斌分到一組,他中規中矩地把手掌放在激光武器握柄上,看著所剩無幾的能源線又感到心疼:“要來真的嗎?”


    付斌沒站起來,指著教室門:“去把門關上,我有話跟你說。”


    安誌明莫名其妙,還是聽令去按下教室液態門的關閉按鈕。再回頭,他發現付斌已經摘掉軟甲的頭罩,正甩著軍用水壺玩。


    安誌明從水壺重量判斷出裏麵是滿的,當即大吃一驚。教樓裏的飲用水早分配完畢了,他第一反應是付斌藏了私,想起這兩天他幹裂的嘴唇又覺得不像,大惑不解地問:“你哪來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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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斌:“洗手間水管接的。”


    安誌明嚇得往前幾步,想奪付斌手裏的水壺:“你渴瘋了?病毒源還沒確定,不是說沒經過處理的水不能直接飲用!下午就回去了,多少不能喝?”


    付斌冷冷地說:“不是跟你說這事。”


    安誌明:“那是什麽事?”


    付斌:“一共十個小組,你跟著我。到了一樓,找個隱蔽的地方待著,找機會往西走。”


    安誌明:“……你什麽意思?”


    付斌:“你知道援救路線,盡量遠離,順著空隙到西區去。學校的警備係統已經關閉了,你找堵臨靠站台的牆,用抓索翻牆出去,上列車回安全區。”


    安誌明聽到這裏,終於後知後覺地恍然大悟:“你要我跟你當逃兵?!”


    付斌:“不是跟我,是你。”


    安誌明一張白皙秀氣的臉漲得通紅:“付斌,你什麽意思!”


    付斌驀地站起,喝道:“到現在你還問什麽意思?好,老子告訴你:今天就是我們的死期,你他媽懂了沒!”


    安誌明呆若木雞,仿佛付斌化身外星人,他一個字都聽不懂。愣了半天,他才吃吃問:“為……什麽?不是有救援隊嗎?你騙了大家?”


    付斌:“沒騙你們,是有救援部隊。不過——隻有三個大隊護衛隊、兩個小隊後備軍和五名工兵。”


    安誌明:“這還不夠?”


    付斌徹底暴怒,臉上疤痕擰成一條爬動的蜈蚣:“你知不知道我們一共有多少人?吞噬者有多少?需要保護的學生又有多少?加上救援部隊,我們一共隻有三百六十四個人,需要保護六千五百個學生,而普羅大學的總人數是一萬四千多!如果三百六十四個人都是後備軍,或許還有希望。但是看看你們都是些什麽東西!長期養尊處優,到了現在還心存憐憫地認為吞噬者隻是受病毒感染的可憐蟲!還在天真無邪地問援救過程有沒有吃喝?災變已經四天了,你們要流多少血才能明白吞噬者已經不是人類!它們是我們的敵人,和荒野上饑不擇食的動物沒什麽不同,不是它們死就是我們亡!”


    安誌明:“……但是我們有激光武器,逼不得已我們當然會動手。”


    “激光武器。”付斌笑得一臉諷刺,“那也得裝備能源塊,不然連根木棍都不如。你們行政係一直在削減軍備費用,儲備的能源塊一直保持在最低基數,有限的資源光是保衛安全點都捉襟見肘。護衛隊一直推諉人手不夠,你以為這個援救部隊是怎麽來的?老子告訴他們,如果他們不來救這些學生,老子就在每個還活著的人的衣服上寫上這次的真相,再把他們都弄上病毒。吞噬者往人聚集的地方走,總有幾個會被發現。除非聯邦就這麽滅了,否則老子讓國民護衛隊的名譽掃地!”


    安誌明:“……”


    付斌:“他們安排這麽點人來,不可能帶多少能源塊。學生太多,吞噬者也太多,我們護不了的。這次行動,從開始就注定了會失敗。”


    安誌明喉頭發梗,澀然問:“那你呢?”


    付斌:“老子是貨真價實的軍人,不像你們這些混飯吃的小兔崽子。吞噬者沒聚集到一定數量的時候,還能拚一拚。先走的學生還有希望,能多撐一秒鍾也好,送走一個是一個。但是老子要你活著回去,找到你媽,照顧好她!找機會離開城市,去暴民區!”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玄的地雷-v-


    我是鹹魚大仙,快來我帶你們一起上天(得意臉


    還有,再一次重申作者菌是攻,就算我是一條死鹹魚,我也是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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