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很暗, 連壁燈都沒有開, 隻有乳白色的光暈從床邊透過來, 非照明用的光線讓整個房間有種夢幻的繾綣感。


    鼻端暗香浮動, 身體下方的床墊柔軟富有彈性,身上覆蓋的被子散發出洗滌消毒後獨有的清香,這一切讓顏槿有片刻的錯覺,以為所有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


    一場噩夢。


    是不是繼續睡下去, 再醒來時一切都能恢複原樣?


    然而坐在床邊的人似乎心有感應, 察覺到她的醒轉,離開了電子書邊, 俯下身體來, 在黑暗中觀察著她。


    視線在微弱的電子書光線中交纏在一起, 讓顏槿再也沒有自欺欺人的理由。


    顏槿動了動脖子,想坐起來,後頸隱約的疼痛立刻迫不及待地通過神經末梢傳遞過來, 控訴曾經遭遇的偷襲經曆。


    痛感不劇烈, 相對而言還沒有指尖嚴重, 卻讓顏槿眉間重重地擰在一起。她忽視了身體對床鋪的眷戀, 掀開被子翻身下床:“誰幹的?”


    林汐語沒有阻止她, 始終安靜地站著:“餓不餓?”


    顏槿不回答, 腳在床邊踢了幾下。電子書的光線不足以照亮地麵,她找不到鞋子,暴躁起來,赤腳跳下地, 燈光依然沒有亮起。


    “我切成手動開關了。”林汐語走到牆邊,在控製板上調整選項後,天花板上的燈漸漸泛出了白,“免得我走來走去影響你。”


    燈從暗到亮有個階段,顏槿眯著眼睛注視著牆邊的人影。林汐語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袖子挽起來了,露出手臂上纏的繃帶,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受的傷。等再亮一點的時候,她發現林汐語的額頭和臉頰貼著好幾張傷口貼,眼白裏纏滿血絲,雙眼皮變得更厚重,疲憊和困倦一覽無餘。


    心疼感像條件反射似地湧出來,顏槿眉間擰得更緊:“你怎麽不睡?”


    林汐語抱臂靠在牆邊:“好讓你不聲不響的下去?”


    顏槿:“媽媽還在下麵!”


    林汐語習慣性勾起的唇角緩緩拉平,人也站直了:“顏槿,你明明知道……”


    “我什麽都不知道!”顏槿搶在林汐語說完前,截斷了她的話,“我隻知道我們出來時門是關好的,如果我……我……可能還來得及。”


    林汐語不可思議地瞪著顏槿:“你不是看到了……”


    顏槿:“那麽暗,那麽亂,我能看到什麽!”


    林汐語本來還想說什麽,嘴唇張了一半,又閉上,旋即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她不再說話,朝著顏槿走過來。


    顏槿似乎鮮少見到林汐語不笑的樣子。收斂了笑容的林汐語一改往日的溫柔無害,竟讓她隱隱地察覺到危險。顏槿還在對自己的感覺納悶,林汐語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一把抓住她好的那隻胳膊。


    這下顏槿猝不及防,沒有躲開,被抓個正著。她抬手打算掙脫,卻聽到林汐語一聲悶哼,這才發現林汐語用的是纏著繃帶的那隻手。


    林汐語拉著人轉身就往外走,顏槿掙不得,隻好跟上:“去哪裏?”


    林汐語的步子不停,頭也不回,語氣是顏槿不熟悉的冰冷:“帶你看一樣東西。你也說了門是關好的,給我一點時間應該沒關係吧?”


    顏槿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看來這段時間林汐語一定沒閑著。德蒙的這一層不同於下麵的特殊層,客房為主,結構呈環形,外側客房區,內側功能區,內外不斷有走廊交叉,像個小型的迷宮。林汐語在前麵帶路,熟稔地不停左旋右轉,完全不用抬頭看牆上標識,很快就進入了內環的功能區域。


    她們回到了上來的電梯口位置,走廊上還是亂糟糟的,丟滿了各種雜物和外套,但先前填塞滿走廊的人已經不見蹤影,電梯口黑黝黝張開的嘴也重新被縫上,被兩扇光滑無縫的金屬層門替代。


    顏槿腳步一頓,林汐語手上卻加了力,把她往走廊更深處帶:“待會如果你還是決定要下去,我給你鑰匙。”


    到了走廊的盡頭,一道機械金屬門前,林汐語終於放開顏槿的手。她跨前一步,站定幾秒,門內發出輕輕的哢嗒響聲,帶著厚重質感的機械門向內收縮,靜靜地敞開懷抱。


    門內的燈亮了,從門外能直接看到房間內部占據了很大一塊空間的金屬台麵和懸掛在牆麵上大小不同的屏幕。顏槿的心跳隆隆加速,直覺對這個地方感到恐懼,轉身逃走的衝動塞滿了兩條腿,林汐語轉頭看她的目光偏偏把她固定在原地,活生生地要把她撕成兩半。


    “進來。”


    林汐語就那麽站在門口等著,一副顏槿不進去誓不罷休的樣子。


    骨子裏對林汐語的言聽計從占了上風,顏槿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還是走了進去。


    房間裏比走廊更加混亂,繪滿墨綠藤蔓的深色地毯也沒能徹底掩蓋住蘚狀分布的暗褐色斑塊。建在房間裏側的一座發著光的縮小版“德蒙酒店”馬上吸引了顏槿的注意力。


    顏槿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腳下的地毯在不經意間化為濃稠的沼澤地,讓她根本站立不穩。她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全息投影監控係統是最近幾年才研製出來的產物,造價高昂,通常位於建築的總控製室裏,非相關人員不得出入碰觸,但不代表普通人對這東西的功能一無所知。


    亮度正好的燈光變得刺眼,顏槿能聽到自己腦血管裏血液流動的聲音,嘩嘩啦啦一刻不停,像傳說中奔流不息的漲水江河。苦味從舌尖和牙根蔓延到整個口腔,不依不饒地轉進她的咽喉,她能聽到自己發出的哽咽,但自己的聲音卻猶如隔了層膜,在遙遠的地方回蕩出重重疊疊的回音:“汐……語……,把……把鑰匙……給我……,給……我……”


    這句話像一道魔咒,開啟了林汐語緊守的最後封印。林汐語的臉色倏然陰沉,伸手把顏槿拉出沼澤,把她推到離投影更近的位置,緊跟著放開手,任由她深深地陷落進去。


    “你要看,就看個清楚吧!”


    一塊色彩斑斕的光塊被林汐語纖細的手抽了出來。光塊還很小,裏麵的影像被壓縮,內裏移動的東西被不同顏色的光點取代。那塊光塊在林汐語的手裏不斷被拉大,光點變成長條,長出四肢和頭。光塊更大,能分辨出每一個趴伏在地上,隨著撕咬行為脊椎運動的軌跡。


    而後畫麵運動速度由慢轉快,滿地的血跡如同成型的番茄餅反向卷攏,肉塊被吐出來,掉落的手腳重新接回主人的身體,青綠的光影燃起橙色光輝,倒下的人站起來了,驚惶地左顧右盼。


    突然間色彩盡數消失,顏槿眼前隻餘下一片濃墨重彩的黑。


    已經猜測到緊隨而來的會是什麽,顏槿喉嚨裏吼出一聲極不分明的“不”,先轉過頭,跟著想轉身。


    林汐語站在她的旁邊,卡住了她堪堪完成一半的動作,把她的頭人為地修正回原位。


    黑暗褪去,畫麵再現,一個穿著白裙的女人抱著一個很小的孩子,惶惶矗立在她跟前。


    女人與小孩不過一閃,就被黑暗吞沒。黑暗最多持續了一兩秒,跟著變成光暈。兩團橙色的光暈,一大和一小。大號的橙光像是受到了驚嚇,頭顱部分左右搖擺了好幾下,把小的那團抱得更貼近自己,後退一步,消失了。


    之後幾秒,兩團橙光重新出現在視線裏,以令人驚訝的速度往右方移動。橙光才移動出三四步,它們剛才消失的位置出現了一團青綠色的人形。青綠人形行動姿勢怪異,在原地停頓了半秒左右,雙腿忽然下蹲,破空跳起,成功與橙光重合在一起。


    顏槿想逃,卻覺得自己的兩條腿綿軟,根本不屬於自己。


    橙光背負著青綠人形繼續狂奔,前方的燈亮了起來,光暈消退,放到最大化的畫麵纖毫畢現地現出女人扭曲的五官和顫抖的肌肉。


    一塊肌肉從女人的後頸分離,血從傷口噴出來。趴伏在女人背後的人影如願以償地撕下肉塊,終於舍得抬頭,帶著滿臉的紅,渾濁的眼珠正正迎向顏槿呆滯的目光。


    顏槿全身的血液被抽離殆盡,逃離的念頭被碾碎成泥,一動不動地看著它咽下肉塊,伸長脖子,彈出獠牙,咬斷女人懷中孩子白胖幼嫩的胳膊。


    “顏槿,這就是現實。”


    這句話打破了靜止的時間,讓血液回湧。顏槿踉蹌退了兩步,艱難地把視線從投影上移開。這次,林汐語隻是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再阻止。


    “汐語。”顏槿的視線掃過林汐語平靜無波的臉龐,黏在地毯的其中一根藤蔓上,再也不移開,“你永遠都是這麽冷靜的嗎?”


    厲色和陰霾在林汐語深不見底的眼瞳中一閃而過,沒來由的痛楚以石破天驚之勢破開骨髓,滲入肌肉。林汐語形狀優美的嘴唇抖了抖,唇角邊緣慣性勾出一個上挑的弧,冷笑不受控製地從齒縫間擠出來:“大概是因為我一回生,二回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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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路數有點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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