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佩德負手站在走廊中央, 在二樓整理客房床單床墊的士兵見到羅鵬舉, 識時務地往三樓去了。張佩德聽到腳步聲, 轉過身來對羅鵬舉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不行。”羅鵬舉剛在走廊站定, 就開門見山的直接拒絕,“張佩德,補給一隊二分隊上個月底的處罰結果,你是不是轉眼就忘幹淨了?軍令如山, 你們後備軍號稱令行禁止, 就是這樣執行的?”


    張佩德神色微變,歎了口氣:“我沒忘。”


    羅鵬舉:“這幾個女人能一路活著進入監察哨, 就沒有表麵那麽簡單。你還真相信她們說的鬼話?”


    “我知道。”張佩德搖頭, “可是她們隻是四個十多歲的孩子。鵬舉, 想想你的女兒。”


    提到‘女兒’兩個字,羅鵬舉臉上的陰鬱終於被衝淡些許。他沉吟片刻,壓低了聲音:“監察哨的事, 就這麽算了。我會約束好我的人, 你也管好你手下的嘴。這是我的底線, 其他的, 還是那句話, 不可能。”


    羅鵬舉本以為自己足夠退讓, 可以和張佩德達成一致。不料張佩德聽到他的話,神色反而轉冷,皮膚鬆弛開始耷拉的眼睛睨視著他,一股戾色浮現其中。


    羅鵬舉嚇了一跳, 手直覺摸向外胯部。


    張佩德冷笑:“別摸了。我真要動手,你激光刀柄都摸不到就沒命了。”


    羅鵬舉:“……”


    張佩德的話滿含輕蔑,卻也是事實。羅鵬舉自認身手在國民護衛隊裏可排到中上,但在這些身經百戰的老軍人麵前,不過是個蹣跚學步的孩童。充滿危險的補給隊伍之所以會讓國民護衛隊員加入,一方麵是因為城中後備軍的數量實在稀缺,另一方麵也是互相監督。他們這個六人小組裏的主戰力還是三個後備軍,要真開罪了張佩德,出去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羅鵬舉思緒驟轉,態度跟著軟化下來。他輕咳兩聲,把手放回原位:“張哥,你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


    張佩德:“哦?”


    羅鵬舉:“問題是你要真把她們帶回去了,我們沒法向傅軍士長交代啊。她們在外麵究竟經曆了什麽,有沒有潛在的感染者,我們都無從知道。我就當fn717從來沒來過外人,她們以前能在外麵活下去,以後又怎麽不能了?”


    張佩德的冷靜被羅鵬舉的最後一句話激得不翼而飛,他咬緊下關,下巴微抬:“你他媽的說的是人話嗎?!現在外麵是什麽情況你不知道?!你在外麵怕是不到半天就會被啃成一堆骨頭,居然能說出讓四個小女孩留在外麵求生的話?你不就是怕擔責嗎?羅鵬舉,你就不是個男人!懦夫!”


    羅鵬舉臉色驟青驟白,牙關緊咬:“那你知不知道安全點裏現在是什麽情況?我要真被處罰轉進一線,就靠那丁點配給,我女兒吃什麽?我拿什麽養她?你究竟是看她們四個可憐,還是因為其中一個的父親曾經是後備軍員,就要把我們整個分隊拖下水?無憑無據的,她們說什麽你信什麽?我看你是老糊塗了!”


    張佩德冷笑:“不管顏槿是不是顏子濱的女兒,她們四個我都帶回去定了。我們兩個雖然同是第三分隊指揮,不過我軍階比你高。放心,回去以後,我會自行向傅軍士長請罪,不會連累你們。你隻要管好你的人,別提監察哨的事情,否則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羅鵬舉:“……”


    張佩德的話說到這個地步,就沒有再轉圜的餘地,他氣得渾身發抖,卻也無話可說。


    張佩德也沒興趣再囉嗦,舉步往樓下走去。經過羅鵬舉身邊時,張佩德伸手重重拍了一巴掌在羅鵬舉的右胸軍徽上:“羅鵬舉,國民護衛隊,護衛的是誰,你還記得你的職責嗎?”


    羅鵬舉被張佩德一巴掌拍得踉蹌後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合金門上。看著張佩德的背影,羅鵬舉臉上現出一絲迷茫,一絲痛苦,一絲無奈。


    在張佩德打開地下倉庫的入口後,兩名護衛隊員就走了下去。顏槿她們四人垂頭喪氣地站在監察室一角,如同四隻等待宣判是油炸還是清蒸的倒黴鵪鶉。守在倉庫口的後備軍人似乎也看出張佩德的意思,站了一會兒後就摘下軟甲麵罩,放下對準四人的武器,騰出手來開始接應下方傳遞上來的物品。


    雖說沒再被武器指著,但後備軍還是時不時地把視線掃過來觀察她們的動向,因此四個人都表現得誠惶誠恐,一聲不吭。林汐語和顏槿各自屏息凝氣,想偷聽對方商討出來的結果。


    初時樓上對話的聲音很小,幾乎什麽都聽不見,直到幾分鍾後,兩人的聲音驟然增大,似乎起了爭執,隻言片語順著風聲,傳進四人的耳朵裏。


    越聽到後來,於柯的表情越糾結,最終她再忍不住,故意發出一聲啜泣,借著掀顏槿身上床單一角揩眼淚的動作遮掩,低聲問顏槿:“我們沒說我們要去安全點吧?他們怎麽回事?”


    顏槿默不作聲地盯著被於柯抓著擦臉的床單,五指蜷了蜷,忍住敲於柯腦門一下的衝動,咬牙切齒地回答:“誰叫你們哭那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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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既然是嬌弱無依的可憐女孩,被吞噬者追得慌不擇路,根本無法在外麵活下去,對方大發善心把她們帶回安全點也是理所應當的發展。


    於柯:“……還不是林汐語先裝的,怪我咯?要不把眼淚收回來嗎?我討厭那個叫費星的護衛隊員,看看他看我們的眼神,我分分鍾想揍他一頓。”


    費星就是從三樓下來的那個瘦削男人。顏槿同樣不喜歡他,隻是事到如今,她們戲也演了,角色定位擺在這,如果貿然拒絕張佩德的好意,還不知道會有什麽反效果。


    “你們的衣服。”整理倉庫送上來物資的後備軍突然出聲,向她們一指,又指指自己腳邊,“一個個過來,自己挑選一套尺寸合適的,去廁所裏換上。”


    顏槿和林汐語目光交匯,心有靈犀地微微點頭。林汐語第一個走過去,卻沒拿衣服,瑟縮地小聲說:“我……我的手臂在逃亡的時候被扯脫臼了,剛接上,不太方便。我能叫個人幫幫我嗎?”


    張佩德的聲音傳得明明白白,顯然是不打算再追究顏槿她們四人擅闖監察哨的事情。既然不再追查,獨不獨處也無所謂,後備軍揮揮手,算是答應了林汐語的要求。


    林汐語笑顏逐開,細聲細氣地連忙致謝謝。顏槿走過來,挑了兩套衣服,跟著林汐語走進旁邊的廁所裏。


    門合上,終於脫離了監視的視線。顏槿籲出一口氣,壓低了聲音:“汐語,你是什麽打算?”


    林汐語臉色也不大好:“跟著走。不然呢?”


    顏槿默然。林汐語說得對,意外突如其來,她們哪裏有打算的餘地。


    林汐語:“先換衣服,我們不能在裏麵耽擱太久。”


    廁所裏沒有放置衣服的地方,顏槿隻好充當人形置物架。林汐語倒是落落大方,開始解開胸前的結。顏槿看到其間隱約的溝壑,臉頰霎時染上緋色,身體後縮貼牆,目光飄忽,慌慌張張地轉到其他位置。


    林汐語見狀,唇角勾起一絲充滿惡作劇的笑意,眉梢輕挑,媚眼如絲,踮腳靠近顏槿的耳朵輕輕吹氣:“槿槿,你躲什麽?”


    帶著馨香的熱氣從耳廓流進耳道,順著血脈充塞進五髒六腑。顏槿臉頰的紅色直接蔓延至耳垂頸項,連肩頭都是淡淡的粉。她狼狽不堪地繼續後縮,卻避無可避,隻能低聲懇求:“汐語,現在不是鬧的時候。”


    林汐語當然知道時機不對,她不過是臨時起意逗逗顏槿,聞言聳肩站回原位,繼續解她的床單。


    狹窄的空間裏溫度仿佛在急劇上升,顏槿麵紅耳赤,手指悄悄地抬到鼻子下方,唯恐再出點什麽其他狀況。隨著林汐語的床單展開,裸露出的肌膚麵積愈大,顏槿覺得她宛如中了某種魔咒,目光總想往不該看的地方瞄。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想這個!


    顏槿唾棄了自己一把,覺得自己需要找個別的話題轉移注意力。她想了想,壓低了嗓音問林汐語:“全息監控是怎麽回事?我以為你是把有我們影像的片段刪除了。”


    好在林汐語還算配合,她把床單丟在顏槿伸直的手臂上,拿了衣服開始套上:“怎麽可能直接刪掉,要刪除也是我們離開監察哨時的事。我不知道我們要在監察哨裏住多久,也不知道住在裏麵會不會觸發什麽讓總控監察發現我們的存在。這裏畢竟是軍事區域,萬一後備軍真的還有餘力管我們,我們被當場逮住,至少要給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引誘吞噬者消耗能源塊,故意衝擊軍事堡壘,和被吞噬者追捕,慌不擇路逃進監察哨,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我們還不能認定政府方麵對吞噬者的定性,前者的話我們死定了,後者情況特殊,至少留下一個辯解的可能性。後備軍很念舊,說不定看在顏叔叔的份上,會放過我們一馬。”


    顏槿:“……”


    “我昨天隻是調整了一下影像的順序,把吞噬者死亡的部分調到最後,抹除了部分片段,把重複段落加了進去。昨天太累,我其實做得很粗糙。倘若他們真的鐵了心要調查,很容易就能查出來,我們該謝謝張佩德。”林汐語輕歎一聲,“我本來打算今天好好處理一下的,沒想到他們會來得這麽快。”


    顏槿:“他們應該是來取監察哨裏的儲備物資的,不是針對我們。”


    說到底,就是她們倒黴,剛巧撞上而已。


    林汐語:“連監察哨裏的這點儲備都不放過,安全點裏的日子……恐怕也並不好過。”


    顏槿苦笑。


    不管那裏麵是什麽情況,再不好過她們也得過。剛剛她已經看到,不僅食物、衣物、被褥這些常用物品,林汐語需要的抗輻射藥也被從倉庫裏取了出來。她相信,既然安全點出動了隊伍外出尋找物資,就不會隻有一個隊伍。fn717的物資被取走,其他監察哨裏的儲備恐怕也不能幸免。她們一無所有,進入荒原的途徑被堵死,要不中途逃離這個小隊,在滿是吞噬者的城市裏流浪求生,要不就隻能去到安全點裏,等待時機。


    兩個選項,該選擇哪一個,根本無需思考。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往事情牽、朝左、space、桃花的投喂,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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