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趴滿吞噬者的競技館站相比, 德蒙酒店列車站平靜得可稱之為祥和。


    於柯不願意回酒店, 因此和光涵都留在車上。張佩德在問清顏槿酒店內的情況後, 留下四人看守物資, 他在內的餘下四人全神戒備地跟在顏槿背後,進入酒店。


    軍械堅硬的鞋底,踩在光滑的酒店地板上,咚咚作響。他們並不擔心劇烈的響動會引來吞噬者, 顏槿已經說明酒店裏部分樓層的吞噬者被引到樓外被隔離, 隻是張佩德的神情不喜反憂,在下達完命令始終不發一語。


    直到電梯轎門前, 顏槿剛要第一個鑽進去, 就被張佩德叫住。


    “顏槿, 有的事我不想瞞你,我們在這裏先說清楚,再上去。”


    顏槿聞言毫不意外, 站回原地看著張佩德。


    張佩德輕咳一聲:“我們要回的是一號安全點, 哦, 就是原來的布克行政區。現在一號區裏幸存者數量很多, 資源比較緊張。總指揮部下令……不得再接收幸存者。”


    說到這, 張佩德肅然表情中有別扭和羞愧一閃而逝。顏槿倒是表現漠然:“嗯。”


    張佩德:“你們已經是破例。我沒想到德蒙居然還有這麽多人, 我們隻有半節車廂,位置不夠。”


    顏槿:“我知道,我隻帶小睿走,其他人我不管。”


    張佩德:“……”


    他已經準備應對責難, 甚至謾罵,卻怎麽都沒想到跟前的少女竟然如此平靜的就接受了這個殘酷到冷血的事實。


    顏槿要求回酒店接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時,張佩德一度認為她是個心腸柔軟的少女,如今看來,似乎又不像。


    不過也對,太柔軟的人,到現在怕是已經屍骨無存了。


    顏槿:“長官,還有事嗎?”


    張佩德無言以對,隻好搖頭:“沒事了。滕澤元剛剛上去了,說裏麵不太好爬。這座酒店沒有其他電梯?”


    顏槿:“一台墜毀,一台鎖死。另外還有一台貨運電梯,隻停頂層和底層,如果要坐必須往下走,下麵有幾層沒清理,其中有一層曾經是酒店的醫療中心。”


    張佩德:“裏麵不好爬,你們兩在這等著,滕澤元上去後會用放下索套拉你們。”


    電梯井中央懸著一根掛索,張佩德默認四個女孩是借助繩索溜下來的。顏槿也不想逞強,點頭和林汐語並立等待。


    專業軍人的動作的確利索,不過片刻後,張佩德手撫耳垂,應該是滕澤元抵達目標樓層傳回消息。


    隻是張佩德臉色驟沉,抬頭看了眼站在他跟前的顏槿和林汐語,回應:“知道了,你們兩個檢查樓層,一旦發現疑似吞噬者,一律格殺。我們馬上上來支援。”


    “你們兩描述清楚那個小孩的位置,立即回列車上去。”


    無需多問,單是對話就能猜出一二。顏槿難以置信:“吞噬者?不可能,我們在上麵住了很久,前天才離開。”


    張佩德心裏有火,冷冷質問:“莫非你認為是我手下的士兵說謊?”


    顏槿還欲爭辯,被林汐語一把握住手。樓上似乎又傳來信息,張佩德聽了幾秒,抬頭看看顏槿和林汐語,神情變得複雜:“你確定?”


    “好,我知道了。”


    林汐語:“長官,德蒙酒店翻修改建很多次,結構比較複雜。我有控製室的最高權限。你帶我們上去,可以直接用全息監控查看整棟酒店的現狀和曆史信息,比起讓你的士兵無謂冒險,我認為這個方法更直觀、簡便。您認為呢?”


    張佩德:“你該不會以為一個酒店的控製室就能攔住後備軍?”


    林汐語垂眸致歉:“抱歉,我們並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破解酒店係統防火牆獲取權限依然需要時間,如果可以簡化程序,為什麽不呢?我知道長官是為我們安全考慮,我們也隻是想盡一份薄力。控製室就在出電梯後右行,一條路走到盡頭。長官還是要求我們回列車等的話,我們就回去了。槿槿,走吧。”


    顏槿被林汐語扯著,即便不甘不願,還是被拉走一步。


    張佩德眉心微擰,權衡幾秒:“行了,別跟我來這套,要上去就上去。不過你們最好做好心理準備,上麵的情況的確不好。”


    饒是張佩德提前警告過,顏槿也沒想到所謂的情況不好,會糟糕至此。


    懸在掛索上,僅僅還隻能看到大開轎門透入的一團微光,伴隨微光湧入的,卻是濃鬱到嗆人的血腥味。滕澤元就候在轎門旁,顏槿剛被拉離套索,一隻腳踩在地毯上,一層粘膩的液體就從幹涸硬化的表殼縫隙裏爭先恐後的擠出,附著在顏槿的鞋周。


    即使沒有氣味,顏槿也猜到了液體的來源。


    暗色花紋的地毯幾乎再也看不清圖案,壁紙上有很多剮蹭和人體撞擊後留下的血痕,部分噴濺出的點狀液體,甚至甩到了壁紙最上端和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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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好吧?要不還是回列車等?”滕澤元有些擔心,十幾歲的小女孩,看到這麽多血,怕不是要被嚇得花容失色眼淚亂飛,他可不想再經曆一次監察站裏的淚水轟炸。


    “沒事。”顏槿神情黯淡,充斥滿眼的紅和氣味讓她想起了某些慘烈而不願回憶的記憶,她揉揉眉心,“不是吞噬者?”


    假如這是吞噬者幹的,張佩德不會輕易鬆口讓她們上來,滕澤元也不會好整以暇的安慰她。


    滕澤元吞吐半晌,吐出兩個字:“是人。”


    “請你叫汐語回去,我先去找小睿。”顏槿重重咬緊下唇,轉身就往控製室方向走去。


    “喂你!”滕澤元見顏槿說走就走,目瞪口呆。另外一個吊在中途,不上不下,他接到的命令是把人都接上來。滕澤元心如火燎,把升降器速率調至最高,做好了被尖叫戳破耳膜的準備。


    然而什麽聲音都沒有。


    林汐語甫一踏上地毯,沒有瞧見顏槿,旋身就前往顏槿的去向。滕澤元組織了一肚子的安慰和勸說,就這麽被林汐語的背影堵了回去。他愣了愣,把手裏的繩套丟回電梯井,匆匆跟上林汐語,這次做好了被尖叫戳破耳膜和隨時扶人的兩手準備。


    越往前走,地毯下方的液體越多,從沾在鞋底邊緣,到浸沒小半鞋幫。走廊前方仿佛長出一個鮮活的心髒,以各條走廊作為血脈,不間斷地把血液泵向德蒙酒店的四肢百骸。


    德蒙酒店在鮮血中複活,徹底撕去所有約束,再不隱藏內裏的邪惡和猙獰。


    林汐語沒有走太遠,就見到了顏槿。顏槿雙手扶牆,額頭撐臂,仿佛在隱忍什麽。


    “槿槿?”


    林汐語疾步走過去,顏槿聽到聲音,也同時轉過頭來。


    “汐語?不是叫你別上來了。回去!”


    林汐語沒有走,反倒撫上顏槿蒼白泛青的臉頰:“怎麽了?”


    顏槿搖頭,把林汐語往後推:“回去,你不會想看的。”


    滕澤元把上行的速度調得太快,林汐語本來就有些飄。走廊裏惡臭難聞,不僅限於血腥。她被顏槿一推,蹣跚後退。顏槿眼看人要摔倒,急忙拉回懷裏:“頭暈嗎?都叫你回去了。”


    林汐語越過顏槿的肩頭,看向這條走廊盡頭,盡頭有轉角,看不見轉角情況,林汐語卻已猜出十之八九:“是廚房?”


    顏槿:“……不止。另外那名士兵在清理走廊,去控製室的路被堵住了。”


    林汐語:“……”


    她輕聲低歎。明知有的事或早或晚都會發生,但當真的親眼所見,與她隔著全息屏幕發現時帶來的衝擊相較,依舊不可同日而語。


    滕澤元遠遠地就做好了預防人昏倒衝上去接住的預備動作。不想以為已經暈倒的沒有暈,另一個該尖叫的表現得也異常淡定。滕澤元舉著一雙手,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半個小時不到,這兩個女孩的膽量也進步得太突飛猛進了吧?


    他們軍士長怕是上了個大當……


    無需照顧顏槿和林汐語,滕澤元加入了清理的隊伍。當張佩德和另一名士兵到來時,他們剛好清出一條可容人通行的小路。


    廚房裏似乎塞不下了,很多屍體不得不放置在廚房外的走廊上。顏槿和林汐語手拉著手,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間。


    堆在道路兩側的屍體幾乎都殘缺不全,四肢部位肌肉較厚的部分被利器削掉,下手的人手法並不純熟,白色的肌腱翻在撕裂的肌肉層外,削得較多的部位露出下方的森森白骨。屍體們的頭部和軀幹相形四肢而言要完整得多,隻是遍布傷痕,好幾個人死不瞑目,圓睜開始渾濁的晶體,滿含怨憤地瞪視行經他們跟前的人。


    顏槿的下唇已經被咬出血痕,她略微掃過幾具屍體,他們的容貌尚可辨識,依稀有幾人曾經在第一次外出尋找食物時共同出生入死。


    她曾經以為淌過吞噬者的碎骨和血肉堆是最讓人無法忍耐的事,卻從沒料及這個世界的事情永遠沒有下限。


    幸虧堆滿屍體的位置不長,隨著可行動範圍的增加,不再需要避免觸碰不想觸碰的物體,顏槿腳下的速度越來越快。她心裏有了隱約的感覺,卻還存著最後一絲希冀——直到看到遠處盡頭那道本該緊緊閉合,如今卻大大敞開,迎接來人的合金大門。


    “小睿?波比?”


    顏槿放開林汐語的手,大步往前跑去。她不明白,她們隻是離開兩天,為什麽整個酒店會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小睿!”


    應該聞聲迎出來綻放笑顏、秀氣又乖巧的小男孩沒有出現在門前,連同他視若珍寶的寵物狗,也無影無蹤。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末世,不要抽我……


    感謝往事情牽、桃花魚、朝左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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