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乾帝就說了四個字。


    萬邦來朝。


    這四個字似乎說出了這位已經走向年邁的帝王依舊雄厚的野心, 但這四個字又和名乾帝其實並不相符,因為在位這幾十年,名乾帝做出的無數決定都表明他其實是個守成的皇帝。


    年輕的時候守成,老了還有野心了?


    驟然聽到這四個字的考生,便是平時裏很關注邸報的學生一時也拿不準皇帝這四個字為何意,要如何著筆呢?是歌頌還是鼓勵擴張?主動擴張好像和皇上的行事風格並不相符?


    一時不知該如何下筆。


    名乾帝高坐上方,將眾考生的神情皆盡收入眼底,看過後又抬眼看向殿外,這四個字似乎也讓大臣們有些意外, 但各部的老大都老神在在,除了錢戴, 又垮出了一張馬臉,雖然這幾年國庫豐盈, 真要打仗也能支撐不少年。


    但隻要掏錢,不管好事壞事錢戴都高興不起來。


    顧懷陵和葉驚瀾並不旁彷徨, 他們已經確定了,皇上是想擴張的。


    兩人平時就很關注邸報,又因為俞墨和龍家的關係,軍營的事情也知道挺多, 這幾年邊境算是太平,別人都以為武將這些年沒事做,甚至很多將士都是這麽認為的,但軍備其實已經悄悄煥然一新了,尤其是工部這幾年, 各式兵器層出不窮,


    皇上已經悄悄做好了擴張的準備。


    但他不會主動挑起戰爭,他需要契機,名正言順的契機,要站在道德的至高點,這又回到了那四個字,萬邦來朝,自然完全以鐵蹄踏之,徹底血腥的手段不會讓人心甘情願的前來拜服。


    所以,不能光明正大的寫打仗,得曲線救國,得悄悄的給出契機。


    葉驚瀾腦海裏一幕一幕的回想北境的堪輿圖,將俞墨這些年偶爾閑話出的邊疆話語都整理在了腦海後,深思一番後確定了框架,開始動筆。


    已經就這件事和俞墨陸湛討論過很多次,所以葉驚瀾寫的很順暢。


    名乾帝說完考題後就伏桉處理政務,張德安一直悄悄留心著考生的動靜,瞧著差不多了,輕聲提醒,“皇上。”


    名乾帝聞聲放下朱筆,抬眼看向下方,大部分考生草稿上已是密密麻麻一片,名乾帝起身,負手走了下去。


    一路走到了最後方,慢慢看了過去。


    名乾帝在位後的殿試,他會當場看後麵考生的試卷,因為殿試皇上也隻會看前十的考卷,心想著也許有滄海遺珠,春闈發揮不好名次靠後殿試卻一鳴驚人呢?這個可能性有,隻是有點小。


    即便名乾帝沒有發出聲音,但明黃衣擺停留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如何能不慌?後排好多考生都手一抖,雖然沒有做出不雅之態,但好多草稿上都留下了汙跡。


    這也是為何名乾帝這時候出來查看的原因。


    幸好也隻是草稿汙了。


    這個場麵名乾帝已經經曆過很多次,也不覺失望,神色平靜的將後排緩緩走了一遍。


    很好,今年依舊沒有發現滄海遺珠。


    走到葉驚瀾身邊的時候,名乾帝直接停下了腳步,就算沒有小六的關係,名乾帝對葉驚瀾還是印象挺深的。


    因為春闈的試卷,名乾是從後麵開始看的,第一個就是葉驚瀾。


    他跟張問林的結論一樣,這小子文筆或許不夠出眾,但腦子轉得快顯然是側重實事的,或許在殿試上有驚喜。


    葉驚瀾動筆不算早,但因為心中思路暢通,所以他已經寫完了,正在檢查完善,見狀名乾帝也不客氣,直接將他的草稿拿了起來。


    全神貫注完全沒發現名乾帝在身邊的葉驚瀾:“…………”


    端正垂首坐好。


    葉驚瀾寫了什麽?


    他其實通篇都在寫馬,他的側重點在北境。北境的狼牙國是草原遊牧,驍勇善戰自不必提,最出色的卻是他們的戰馬,真的比自家的馬高出不止一個層麵,這些年名乾帝也嚐試過馴養他們的戰馬。


    但那些戰馬到了京城後,即便好好繁衍了下去,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後來也就漸漸放棄了。


    他提議建馬場。


    關鍵這馬場的位置選得太雞賊了,竟選在了兩國不成文的邊貿處。雖然和狼牙摩擦很大,但大多是在冬季,其他季節還算平和,狼牙想要大周的絲綢陶瓷,大周想要狼牙的生肉皮毛,彼此都覺得對方的好便宜。


    所以,那邊兩國邊境線的中間有個不成文的貿易區,是一片廣闊的草場。


    葉驚瀾建設就在那建一個馬場,還特別謙虛的表示正好可以和狼牙的人請教,看到這的時候名乾帝差點被逗笑了。


    還請教,狼牙國怕是要被他氣死。


    但若是不要臉麵的話,這事是可行的,畢竟狼牙國再怎麽防備打仗時也不可能精準的保住每一匹馬,名乾帝當年想馴養的馬就是這麽來的。後來狼牙國發現大周養不好,才慢慢鬆了一些,次等馬也願意拿出來交換,雖然數量很少。


    如今就把馬場建在那,就在草原上,還能養不好嗎?就算隻有次等馬,精心養下去,總能和狼牙國的戰馬一個水準的。


    狼牙肯定會急,一著急,有些事就不好說了。


    這點葉驚瀾說的極隱晦,深思才能發現,然後他話題陡然一轉,已經在暢想馬場成功後的好事,不僅可以提升國力,還可以將馬賣給其他小國,以昭大國風範。


    大周的戰馬確實比不得狼牙國的,但殊不知其他的小國也肖想大周的戰馬好久了,真馴養好了,將次等的賣出去既能得錢又能得名,很快的回到了原題。


    名乾帝看完後將草稿放了回去,麵上沒看出什麽來,心裏想著的是朕當年果然沒有看錯,這小子就該去戶部,錢戴會非常喜歡他的。


    有了葉驚瀾的驚喜,名乾帝心情很好的去看其他人,但又連續看過幾人後,心裏有些失望。


    能在春闈奪得前十,文筆自然是不差的,但多數可以定言是頌文了,也有察覺到名乾帝心思的,但因為實務不夠精通,沒說到點子上,差強人意吧。


    最後隻剩顧懷陵和張渺的還沒看過,這兩個都是有才的,名乾帝凜了凜神,低頭去看張渺的,張渺還沒寫完,他察覺到名乾帝的到來,麵上倒是端住了,寫的很認真。


    名乾帝對他的期望其實很高,因為狂放的文筆,正好合了名乾帝這兩年的意思,但為什麽沒選他當會元呢?是因為多年守成形象深入人心,有些事情不能明說,所以依舊點了顧懷陵,但他心裏其實更偏向張渺一點的。


    但今天看過他的文章,文風依舊狂放,但也是一篇頌文,誇的很好,還沒展現的大國風采被他吹到了天上,吹到了人心裏,但實際的建議,一點都沒有。


    名乾帝看完麵上依舊沒表現出什麽,隻是心裏失望甚濃,無聲走到了顧懷陵的身邊,你要是也沒說到點子上,就算六元及第是美事,朕也給不了。


    顧懷陵也已經寫完正在完善,名乾帝拿起了他的草稿。


    顧懷陵放下筆,雙手交握放在腿上,背脊筆直。


    經曆過張渺的失望,再看顧懷陵,名乾帝臉上帶了一分鄭重,你可別也讓朕失望了,頓了頓,才凝神認真細看。


    顧懷陵的重點也是邊境,但他不是葉驚瀾的隻重北境,他是全防線。


    這邊境,除了狼牙國一直野心勃勃是心腹大患外,其他的還好,更甚還有許多小國,這些小國不僅沒有野心,他們也一直在上供。


    這樣的小國,你要是師出無名,真的不能打。


    打他們確實很容易,但以後總會招來唾罵。


    顧懷陵的重點就在這些小國上,因為兩國友好,所以大周和這些小國都有邊貿區,還很繁榮,顧懷陵提出的是,讓他們來學大周話,畢竟買賣若是語言不通也是很麻煩的,他提議在各個邊貿區設立一個學舍,專教外藩大周官話。


    若是精通大周官話的商人,可是適當讓利。


    通篇看下來,好像就是在教人說話而已順帶普及一下大周生活的和美,但其實深想下去這才是個狠人,他這是不著痕跡的在同化。


    商人逐利,既有便宜可占,他們一定會學大周官話,等他們回國後消息會散給很多人知道,肯定有很多人跟著一起學。


    那些小國為什麽會上供?肯定是因為他們打不過,國力不夠。既然國力不夠,百姓生活水平肯定也不如大周的,要是他們學會了大周官話,若有機會,誰不想來大周生活呢?


    這種事肯定有人察覺,察覺也好,正愁沒理由打呢。


    若是忍下去,長久以後,國還在,但人心還在嗎?


    這種光明正大的陽謀會讓小國進退兩難,但對名乾帝而言,卻是解決了一樁大心事,擴張疆土他要,名聲他也要。


    如今可以兩全了。


    看過顧懷陵後名乾帝就不再守著了,直接出了大殿,雖然他麵色沒表現出什麽,但張德安卻在笑,他陪伴皇上多年,不說摸透皇上的心思,但心情好壞還是可以辨別一二的。


    看來顧公子這六元及第的狀元郎,穩了。


    殿試隻考兩個時辰,下午便可歸家,俞墨這些人就一直在家裏等著他們。


    顧軟弱悄悄回了房。


    回房後關上房門,一個人站在屋子中間,想了又想,試探的張嘴想要看自己能不能發出聲音,試了幾次後,依舊無聲。


    自己想錯了嗎?


    雖然顧軟軟不懂醫理,但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那位章大夫說自己體寒,吃了幾個月的藥了,還複診了好幾次,但自己並未感覺身體有哪個地方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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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除了嗓子經常在發癢。


    其實是在治嗓子吧?


    如果沒有猜錯,那是自己這是治不好還是治得好?若是以前,顧軟軟確實會心神不寧,但現在,顧軟軟覺得自己還是挺平靜的。


    因為日子過的很快樂,好像能不能和人說話顯得並不是那麽重要了。


    顧軟軟又嚐試了幾次,發現還是不能開口,倒也不糾結了,看看日頭算算時間,他們也該回來了,換了一身常衣去了廚房。


    顧懷陵和葉驚瀾兩人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吃的,午膳宮裏確實準備了,但就隻有水和饃饃,而且那時候誰有心思吃東西,出了皇宮後成與不成都隻看皇上的意思了,現在才覺腹中饑餓。


    兩人吃得狼吞虎咽,眾人也沒有問他們答的如何。


    反正這是最後一場了。


    三日後就會放金榜,多說無益,隻等著吧。


    殿試的主考官是皇上,閱卷的是各部大人,最後前十的考卷才會送到名乾帝的桉前等他定名次。


    說實話,顧懷陵太過出彩,若他隻是尋常考生便罷了,偏他和六皇子的關係匪淺。如果不是這兩年名乾帝的動作有些大,如今他的想法已經昭然若揭的話,顧懷陵的卷子,一定會被很多人說道,就連攔不住也會刺上幾句。


    這裏麵的利益水分太深。


    但今年皇上顯然要有大動作,這個時候沒人會去碰皇上的虎須,所以很多人都在平和的看考卷,不似往年爭論半天。


    錢戴看完葉驚瀾的卷子後,拍掌一笑,“這個人我戶部要定了,誰也不準跟我搶啊。”眾人伸頭看了過去,看望後就隻是笑,有人打趣他,“你願意要人,人還不一定願意去你那呢。”


    這戶部看似隻管錢,但其實所有部都和它息息相關,雞毛蒜皮的事多的一地,最難站穩腳跟的就是戶部了,戶部真不是個好去處,尤其是才入官場的新人。


    而且你是不是太不把四皇子放在眼裏了?


    這葉驚瀾可是六皇子的人。


    錢戴可不管他是誰的人,他隻要知道這人腦子快能撈錢就行了,隻要能撈錢你就是戶部的好官。


    “不願意也得來,我一會就去跟皇上說。”


    今年可能是動作最快的一年了,第二天一早就把前十的考卷送了上去,名乾帝垂眸看去,很好,就是春闈的前十,看來他們今年很乖覺。


    對於一甲二甲的人選名乾帝心裏早有決斷,直接提筆。


    這一日春陽正好,顧懷陵和葉驚瀾迎著朝陽早早等在了宮門外,其他人也是如此,這一刻,所有人都沒有說話的心思,是成是敗,是恭維是嘲笑,是前程似錦還是黯然退場,一會兒就能揭曉了。


    顧懷陵和葉驚瀾說不上平靜,畢竟結果沒出來之前誰也不敢肯定沒有意外發生,也許猜錯皇上的意思了嗎?


    兩人都是垂眸,耐心等著即將到來的判決。


    這其中,隻有張渺臉上帶了一點兒輕鬆的快意,因為他已胸有成竹,他覺得狀元已是囊中物了,你五元又如何,文章作的不好,皇上不會給六元及第的。


    他為什麽這麽自信?


    因為名乾帝看顧懷陵草稿的時候他偷偷抬頭了,他看到皇上的皺眉了。


    斜眼看了一眼顧懷陵,見他神色鎮定,一襲儒衫襯得他高潔如玉,心裏呲笑,你現在穩,一會可穩不起來。還有那葉驚瀾,此時朝陽初生,他這張男生女相的臉,竟恍如似神女,張渺都給看呆了。


    一個大男人,生這麽漂亮,當真是有礙觀瞻,沒有一絲男兒氣概。張渺下意識的忽略了葉驚瀾比他體量高多了。


    罷了,春闈第十又如何,你依然是我的手下敗將。


    又整理了一番穿戴,等著狀元花落自家。


    時辰一到就有太監過來引路,這宮道走的似乎極快又極慢,顧懷陵和葉驚瀾還沒回神之際就到地方了。


    行禮跪拜。


    事實上顧懷陵已經聽不清上麵的皇上在說什麽,聲聲入耳卻不入心,因為心裏有一根線緊緊地攥著,隻有自己的名字出來後才會放鬆。


    “一甲頭名,顧懷陵,賜……”


    顧懷陵還沒回過神,張渺先震驚了,他極度不可置信的瞪向顧懷陵,怎麽可能呢?皇上不是皺眉了嗎?顧懷陵抬眼看向葉驚瀾,葉驚瀾無聲,‘恭喜大哥喜獲狀元。’


    真的是自己?


    穩重如顧懷陵,這一刻也心跳雷鼓,勉強安耐一番,既然自己是狀元,說明說到了皇上心裏,那驚瀾呢,他這次也能出彩吧?


    張渺他自然不敢喧嘩的,沉著一張臉繼續等,狀元是他,榜眼總是自己吧?誰知接近著念出來的是名字是———


    趙偉。


    趙偉一臉震驚,他春闈是第四名,今天是榜眼了?滿臉欣喜。


    怎,怎麽可能?自己連趙偉都比不過嗎?沒人在意張渺的心情,名乾帝接著唱名,“一甲第三名,葉驚瀾……”


    自己,探花?


    葉驚瀾瞬間抬頭,有人和他一樣不可置信,但葉驚瀾是驚喜,張渺就是傻了,自己居然沒比過葉驚瀾?自己還掉出一甲了?


    他整個人傻在了原地,他甚至聽不清周圍人在說什麽。


    有人推了他一下,張渺一臉扭曲的回頭,那人頓了頓,皺眉小聲道:“你是傳臚,快去唱名。”本來是好心提醒,結果這人怎麽還瞪過來了?


    自己是傳臚?二甲?


    張渺恍惚上前,僵硬的開始唱名。


    張渺的心情顧葉二人是完全不在意的,他們對望一眼,唇邊都帶著如釋重負和肆意的笑,數年寒窗苦讀終於在今朝得到了回報。


    也終於可以體會一朝聞名天下知的豪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恩?你們這些大寶貝腫麽回事,雖然我單更,但你們瞅瞅字數,都是肥章鴨!


    內個,咳我要打個廣告啦,我新文預收放出來了,老萌新太久沒開新文,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收藏不到三位數第一個榜好像都很懸,現在新文都這麽嚇人了嗎……


    呐,我放個文桉,新文六月就會開,喜歡文桉可以先收藏哦,唔,是沙凋搞笑狗血追妻火葬場追夫火葬場文,就是這麽雜。


    新文文桉:《太子妃觀察日記》


    天啟十九年四月二十六 晴


    她今天就到京城了,孤勉強換上了她最愛的白裳玉冠,雖然孤並不喜歡這樣裝扮,但今日既是去拯救她的,且讓她一回罷。


    天啟十九年四月二十七 陰


    她也時光回溯了嗎?


    她並不需要孤拯救,她一個人秀翻一群人,秀得孤頭皮發麻。


    難道她以前都騙孤的?


    天啟十九年五月初一 小雨


    相伴多年,孤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她有這麽多副麵孔。


    她果然是騙孤的!


    天啟十九年五月初三 大雨


    今天大雨依舊,孤依舊生氣。


    天啟十九年七月初一 烏雲漫天


    她不是最愛孤白衣描金繡嗎?


    為何孤忍著穿了幾個月,她看都不看一眼孤?


    難道連這個都是騙孤的??


    文名我蠻喜歡的,但可能會改,但是大綱已經定下來了,至於為什麽文桉是這樣的,因為我還沒想好男女主的名字,哈哈,喜歡的點進專欄就能看到了,點一下收藏,六月就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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