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自從進了刑部後, 整個人都沉寂了下來。


    倒不是說他無所事事閑散度日,該他辦的事情他都能很好辦成,但除此之外就再無別的動作了,一旦閑下來,他就整日和卷宗為伍。


    而且看的多為女眷相關的卷宗。


    陸湛曾經委婉跟名乾帝提過女戶的事。


    對於女戶這件事,名乾帝身為天下至尊,以皇上的身份來看,他對這件事的態度是不讚同也不抗拒,隻要能說動他就可。


    但以男人的身份來說, 他不讚成實行女戶。


    身為男人所以了解男人,雖然女戶是無夫無子, 一般都是寡婦才能申請女戶,但這種事對男人來說, 依舊會被視為挑釁。


    名乾帝幾乎可以想象,這件事一旦拿到明麵上來議, 不知會有多少名士出來批判,文人的嘴就是利刃,他不希望陸湛卷入這種勞心勞力卻得不到多少好處的旋渦中。


    所以他拒絕了。


    陸湛也沒有再提,但名乾帝知道, 他沒有放棄,他依然在研究那些卷宗。


    這日,張德安親自來了刑部,也不用問人,徑直去了左下角的石榴樹下, 果然,陸湛正在樹下看卷宗,手邊堆了厚厚一疊,小巧香爐香煙已盡,但陸湛毫無知覺,依舊端坐,腰線極為出色,輪廓分明的側顏在樹下光影斑駁,一眼便可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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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步聲傳來,陸湛尋聲抬眼,看到張德安時淺淺一笑。


    “張公公怎麽來了?”


    張德安笑著上前見禮安,皇上召您呢。”


    “派個小太監來便是了,何須你親自跑這一趟。”


    陸湛起身,將張德安虛扶起來,張德安笑道:“殿下這是哪裏的話,這是奴才該做的。”


    “皇上且等著呢,殿下快隨奴才過去吧。”


    “好。”


    陸湛頷首,伸手理了理因坐太久而有些皺褶的朝服,跟著張德安去了外書房。


    外書院的東側窗下的茶桉,名乾帝已經盤腿坐在上麵,見到陸湛,“別行禮了,過來坐。”


    陸瀚從善如流的坐到他對麵。


    名乾帝看起來心情不錯,笑著遞了一杯茶給陸湛。


    “嚐嚐。”


    陸湛雙手接過,垂眸看去,茶湯竟是淺墨色,不清澈,甚至有些渾濁,細聞苦味很濃,陸湛一時不敢入口,抬眼看向名乾帝。


    名乾帝:“試試,不會失望的。”


    本著對父皇的信任,陸湛低頭抿了一口茶湯,入口的瞬間,極重的苦澀就瞬間盈滿整個口腔,漂亮的五官瞬間扭曲起來。


    “哈哈哈!”


    名乾帝朗聲大笑。


    陸湛艱難咽下,正要控訴,卻發現這味來的很快的苦味去的更快,幾乎咽下去就沒了,後味竟是甘甜,整個唇齒都是甜滋滋的。


    “怎麽樣,朕沒哄你吧,值得一試。”名乾帝挑眉笑。


    陸湛麵帶驚奇,又喝了一口,這甜和苦竟相融了,匯成了一股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奇特的味道。


    “父皇,這是什麽茶?”


    “日輪國新進貢的,說是什麽什麽神茶。”


    那一長串稱謂實在繁瑣,名乾帝根本就沒記,“不過這茶味道確實很奇特,先苦後甜,餘味很長,值得一品。”


    “確實。”


    陸湛也很讚同。


    “既然你喜歡,朕讓人給你包些。”


    陸湛並未拒絕,“兒臣多謝父皇賞了。”


    “先別急著道謝。”名乾帝唇邊輕鬆笑意尚存,眸色已然認真,“既然這茶你喜歡,不如你親自去那邊看一看?”


    日輪國就是大周南境的小國之一。


    當初顧懷陵金榜殿試的那片策論,名乾帝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之所以這麽久沒動靜隻是準備尚未足夠罷了。


    如今準備已經充分,文化侵略也可以開始了。


    而日輪國,算是南境的小國之首,隻要拿下它,其他自然會主動歸屬。


    名乾帝定定地看著陸湛。


    若是其他兒子,聽到讓他去辦這件事,早就欣喜謝恩了,因為這件事商討許久已成定局,那些小國最後的道路無非就兩條。


    要麽被說服,要麽被打服。


    隻是時間長短和手段溫和與否罷了。


    這和把功勞送到他頭上有什麽區別?


    但名乾帝拿不準小六的想法,這個兒子一心為民想辦實事,名利於他,需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他對這些並不是很熱衷,已經做好了他會拒絕的準備。


    “好。”


    “兒臣收拾收拾,即日就出發。”


    意料之外的,陸湛答應的非常痛快,名乾帝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沒有細問,不管他是出於什麽原因願意去南境,隻要別窩在刑部滿腦子想女戶的事,做什麽都好。


    陸湛又和名乾帝閑話了一會兒才起身告辭。


    出了外書房後,他的嘴角上揚了不止一寸,他負手看著遠處山巒殿群,鳳眸喜意星布,他已經感覺到了,實行女戶的契機到了。


    陸湛出宮後,和家人團聚辭行了一番,連三個小崽崽也沒忘記,和他們玩鬧了好一會累睡著了才讓奶娘抱走。


    當夜陸湛沒有睡覺,而是和顧懷陵在書房聊了一整夜。


    翌日天將青,陸湛沒有驚動任何人,收拾好行囊就進宮去跟名乾帝辭行,很快就帶著一堆精衛騎著駿馬離開了京城,向南境而去。


    從盛夏走到了初秋,近三個月的路途,陸湛一行人終於到了永安城,這是離南境最近的一座邊城,過了這座城再往南邊行幾十裏就是飛沙關,飛沙關後,就是邊境線了。


    其實飛沙關也算的上是城池,隻不過那裏生活的都是將士及其家眷。


    而永安城則是土生土長的百姓居多。


    越往邊境走,城池修建就越簡略,不是說城防簡略,而是不見半分繁華,各種規劃隻維持了最基本的衣食住行不見享受不見奢侈。


    這個陸湛也能理解,畢竟臨近邊境線,就算現在平和也不代表永遠不會開戰,當然沒人住行上精凋細琢,畢竟一旦開戰說不定什麽都沒了。


    現在陸湛就領著一群侍衛進了永安城最好的客棧,即便是最好的,也很簡陋,不過兩層,家什陳舊,小二送上來的茶水,壺杯皆有缺口。


    好在眾人一路趕來早已習慣,陸湛也能麵不改色的用這些茶具。


    侍衛長金霖點好了酒菜打發走了小二,低聲對著陸湛道:“少爺,咱們在這邊歇兩天吧,恢複恢複。”


    這還有幾十裏就到飛沙關了,拚一把今晚就能到。


    但大可不必。


    又不是急行軍,他們這一路走了幾個月,就算有適當的歇息,臉上也難免帶了風霜和疲憊,殿下第一次辦這種大事,當然要以最好的精神麵貌去見那邊的官員了。


    陸湛摸了摸自己有些粗糙的臉。


    “好,休息兩天。”


    說是休息兩天,其實陸湛隻在客房呆了一個時辰就換過了一身衣裳出了房門,門一打開就看到也換好衣裳的金霖金錦。


    “今天輪到你兩了?”


    陸湛一邊閑聊一邊往走。


    金霖金錦:“是。”


    三人隨意閑談,出了客棧後翻身上了馬,也不急,就慢悠悠的在永安城走走停停。


    金霖金錦早已習以為常。


    從趕路後,每到一個城池,殿下就會讓侍衛休息一天,結果侍衛休息了,他反倒跑出去看當地的風土人情,侍衛們自然放心不下的,最後商量一番,每次兩人陪著殿下出行,輪流來。


    陸湛來回在城裏轉了兩圈,對這個城池已有了大概印象。


    韁繩一轉,徑直出了城門,隨意挑了個方向,去沿路的村落看看。


    金霖金錦自然隨行。


    順著官道一路跑馬,興許是錯過了,這跑了得有小半個時辰了,兩邊依然是樹林,不見半個村落影子,金霖已經先一步前去探路,片刻後回來,“少爺,前麵左轉有條小道,屬下進去看了眼,穿過樹林,有村落。”


    “那就往那邊走。”


    陸湛駕馬跟上了金霖。


    順著小道進去後,小道蜿蜒,在裏麵跑了好一陣,視線終於闊朗起來,一出林子,就看到了下方的田地和村子,陸湛看了一會兒,橫眉微皺。


    這會子正是下午,正是耕作的時候,這下方的地裏,竟沒幾個勞作的人。


    人都去哪了?


    急促慌亂的腳步聲傳來,隱隱還能聽到一群人的怒吼,陸湛看著小道右拐的方向,那裏正好是個拐角,聲音從那邊傳出來的。


    金霖金錦一左一右上前半步護在陸湛前麵。


    最先出現在三人麵前的,居然是個抱著孩童的婦女。


    她大約三十出頭,頭發散亂,狼狽不堪,整個人說不出的恐懼,身上好幾處泥點塵土,大約是摔的,她一直捂著孩子的後腦勺,護的很緊,看著孩子頭上的紅繩,應該是個女孩兒,身量很小,不超過三歲。


    陸湛三人看到了她,她自然也看到陸湛等人。


    在看到騎著高頭大馬一身錦衣的陸湛時,她下意識地倒退了幾步想避讓,忽然眼前一亮,幾步衝了過來,直直跪在陸湛麵前不停磕頭。


    “貴人,貴人老爺,您救救我們娘兩吧,沒有活路了,真的沒有活路了!”


    陸湛挑了挑眉,沒有應聲,繼續看著那個拐角。


    不出幾息那個拐角處又衝出來了一群人,五六個壯年男子後麵還綴了一個年老的,手裏還拿著棒棍甚至還有鋤頭鐮刀,他們的目標顯然是眼前這個婦女。


    但也畏懼陸湛。


    急急停住了腳步,驚訝的看著陸湛一行人,有懼怕有不安,但也沒人讓步。


    兩邊莫名地對峙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阿,新番有點卡,所以遲到了幾分鍾。


    大哥和陸湛的番外是徹底的事業線哦,沒有感情線的全部都是劇情。不喜歡的可以跳,看最後的合集番外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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