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餘生安通過穆雨時跟節目組報備了最新需求,沒什麽額外變化,仍是用上次的那個樂隊。


    不過,節目組回複說,鼓手歐陽載回湘城老家探病,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要另外再安排一個鼓手。


    餘生安雖跟樂隊相處了一段時間,但平時大家在一起隻聊音樂、從不談及個人生活,彼此之間,絕對算不上熟悉。


    此刻,忽而聽到歐陽載回家探病,不免多問了一句:“他們家是誰生病?”


    穆雨時顯然也跟節目組打聽過,回說:“他姐姐,具體什麽病不知道,隻知道是要做手術。”


    餘生安決定弄清楚這件事,就先約了樂隊其他兩個人在排練室碰麵,他要當麵問下大家具體情況。


    10點左右,鍵盤唐拂和貝斯手孫傳甲來到排練室。


    見麵之後,餘生安不提排練的事,開門見山地問:“聽節目組的人說,載哥回老家探病,你們知道具體啥情況嗎?”


    兩人都有些詫異,沒想到餘生安會突然關心起歐陽。


    在他們看來,餘生安終究是一位和他們有著距離感的明星,他們隻是服從節目組安排,過來輔助他而已,本質上和現場樂隊沒什麽不同,並不是真的跟他組樂隊。


    當身邊的親人和朋友得知他們接下這個工作,還特意托他們要餘生安的簽名,也從側麵提醒了他們,大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孫傳甲道:“是回去看他姐姐,他姐腿摔骨折了,要做手術。”


    “噢,原來是這樣。”餘生安點了點頭。


    孫傳甲一臉趁機說道:“載哥其實挺不容易的,父母過世得早,有個大哥,身體還不好,好像是做過心髒方麵的手術,叫啥心髒預激綜合征,錢基本都是他幫忙出的,這次他姐姐做手術,估計也要他掏錢。”


    “他哥跟他姐都沒工作嗎?”


    “那倒不是,他哥和他嫂子在外打工,他姐跟他姐夫在老家種地,不過去年他哥在老家買了一套房子,基本上把他們三家的錢都用得差不多了。”


    “既然這樣,他哥沒必要那麽著急買房啊。”


    孫傳甲無奈歎息一聲,道:“他哥再不買房,他嫂子可能就要提離婚了……”


    “好吧。”餘生安也感歎不已,“這麽說,載哥壓力的確很大。”


    “不隻如此,載哥自己的經曆也蠻曲折的。”


    “怎麽說?”餘生安好奇。


    “載哥以前是個北漂,自己組過樂隊,還參加過藍莓音樂節,不過後來他跟主唱鬧了一次矛盾,被主唱聯合其他樂隊成員給踢了。


    離開樂隊後,有點心灰意冷,暫時退出了音樂圈,去工廠打工、去酒店做服務員、幹房產銷售,甚至去做群演,之後輾轉來到東海,又重拾舊業,撿起了鼓棒。”


    孫傳甲說著攤攤手,“說到底,心裏終究是放不下。”


    餘生安聽得暗暗稱奇,道:“載哥這經曆夠豐富的。”


    孫傳甲笑著點頭,看著餘生安欲言又止。


    唐拂這時接道:“本來這次被節目組安排給你做鼓手,是挺難得的一個機會,積累人氣、完美履曆,誰知道又碰到這事。”


    說著,微微抬頭看向餘生安,帽簷抬起時,可以看到她眼角下的臉上有幾粒雀斑。


    餘生安道:“鼓手這個沒關係,我等會就跟節目組說,我這邊不換鼓手,等載哥回來。”


    孫傳甲和唐拂聞言,都是一愣,道:“可是,現在就要排練……”


    餘生安笑道:“等一兩天影響不了大局,回頭我把新歌小樣發給他,讓他先找感覺,然後我們這邊先排。”


    孫傳甲和唐拂聽了,都是微微動容。


    不知道餘生安這是太自信還是太有人情味,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餘生安道:“今天既然聊到這個話題了,咱們也互相了解下,我來自嘉城的一個小鎮,家裏除了爸媽,還有一個在讀高三的妹妹,我目前在嘉城一中做音樂老師。”


    孫傳甲道:“我來自西湖市,出身一個普通工人家庭,平時除了搞音樂,還兼職寫網絡小說,寫了差不多有500多萬字了,讀者稱我為網文界四萬大才子之一。”


    “哈哈,厲害,厲害!”餘生安讚道,“網絡小說我也愛看。”


    說著又看向唐拂。


    唐拂猶豫了片刻,道:“我是東海本地人,家裏隻有我媽跟我兩個,我媽開了家鋼琴培訓班,我平時沒有樂隊工作就去店裏幫忙。”


    餘生安鑒貌辨色,知道她不想談父親的話題,就沒有多問。


    “那還是老規矩,我先放一遍新歌,大家先聽聽看,然後再繼續下一步。”餘生安道。


    “好。”


    經過剛剛一番溝通,唐拂和孫傳甲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


    湘城,人民醫院。


    歐陽載提著兩份餛飩走進住院部。


    他姐姐的手術剛剛結束,此時麻藥勁還沒過,還在沉睡。


    他把餛飩遞給姐夫,道:“姐夫,你先吃飯吧。”


    姐夫接過餛飩,問:“你吃了嗎?”


    “吃了。”


    姐夫坐到一邊去吃飯。


    歐陽載在旁邊空著的病床上坐下,滿臉疲憊。


    他看著麵色虛弱的姐姐,心情複雜難言,近乎麻木。


    剛剛出去買餛飩回來,站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竟有那麽一瞬間想和迎麵駛來的大卡車來個對衝。


    但這個念頭僅僅是一閃而逝,並沒有主導他落實行動,更像是情緒上的一種無聲反抗。


    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人生會這樣?


    從小到大,生活中的磨難和痛苦一直和他形影不離。


    小時候他曾想過,等長大以後就不會那麽痛苦了,結果長大後發現,原來人生一直都是這樣。


    每次當他以為自己的人生要迎來轉機時,下一秒就來個反轉,重新將他打入塵埃,就好像受了某種詛咒一樣。


    當他準備認真存錢的時候,他哥生病、買房;


    當他組個樂隊,即將小有起色時,主唱吃鍵盤手和自己的醋,把他踢出局;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個給當下風頭最盛的歌手做鼓手並上電視的機會,結果姐姐摔傷了,又要被臨時替換掉。


    他第一次有那種想哭卻哭不出來的感覺。


    身心俱疲,無可奈何,永無出頭之日。


    如同命運的惡性循環。


    就在他腦子裏無比沮喪、痛苦地轉著這些念頭時,手機響起微信提示。


    隨手點開,發現是孫傳甲發來的信息:


    “歐陽,跟你說個好消息,餘生安跟劇組說了,不換鼓手,還讓你做他鼓手,等你姐姐那邊情況穩定,盡快回來。”


    歐陽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道:“為什麽?不是這周六就要錄製了嗎?我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回。”


    孫傳甲:“餘生安說耽誤一兩天影響不了結局,而且他會把參賽歌曲小樣發你,讓你先熟悉下,找找感覺,就問你霸不霸氣?”


    歐陽載頓時有種血槽回滿的感覺,回道:“你和唐拂幫我說話了?”


    孫傳甲:“也沒說什麽,是他自己主動問的,我們就隨口回答了下,然後他就做了這個決定。”


    歐陽載一時不知說什麽,恰在這時,來了個好友申請,點開一看,是餘生安。


    忙通過好友。


    “載哥抱歉,今天才了解到情況,現在沒辦法過去看姐姐,所以要麻煩你幫我給姐姐買點補品。”


    餘生安先發過來一條信息,不等歐陽載回複,接著又轉了5000元過來。


    歐陽載趕忙回道:“不用不用,餘老師您太客氣了,您的心意我領了,這錢我真不能收!”


    餘生安:“載哥你別誤會,這錢不是給你的,是請你幫我買東西的。然後,我四強賽的新歌出來了,發你聽下,你先找找鼓點。”


    歐陽載正要打字詢問,會不會耽誤排練,要不要換人,結果餘生安已經把歌曲文件發來了。


    歐陽載頓了頓,然後戴上耳機,點開歌曲。


    聽得幾聲鏗鏘有力的吊鑔後,餘生安嘹亮高亢的聲音猛然響起:


    “AH…AH…AH…”


    接著是一陣架子鼓和電吉他的solo前奏,非常流暢歡快。


    “命運就算顛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命運就算恐嚇著你做人沒趣味,別流淚心酸、更不應舍棄,我願能一生永遠陪伴你……”


    歐陽載隻聽了開頭幾句,整個人就僵住了,倒不是因為這首歌開頭就是高潮,而是這歌對此刻他來說,實在太應景了。


    “一生之中兜兜轉轉那會看清楚,彷徨時我也試過獨坐一角像是沒協助,在某年那幼小的我,跌倒過幾多幾多落淚在雨夜滂沱……”


    歐陽載越聽越驚訝、越聽越愕然、越聽越覺得這首歌就是在唱自己。


    他不知道餘生安是怎麽做到的,隻感覺每多聽一句對餘生安的欽佩就多一分。


    簡直是鬼斧神工般的音樂才華!


    “一生之中彎彎曲曲我也要走過,從何時有你有你伴我給我熱烈地拍和,像紅日之火燃點真的我,結伴行千山也定能踏過~~~~~”


    “讓晚風輕輕吹過,伴送著清幽花香像是在祝福你我,讓晚星輕輕閃過,閃出你每個希冀如浪花快要沾濕我~~~~~”


    ……


    ……


    當一曲聽罷,歐陽載內心生出有一種感覺,就這首歌而言,不要說《好粵語》的諸位選手,就是放眼當今整個歌壇,也沒幾個人敢穩言能夠超越。


    這首歌旋律歡快,精神內核積極勵誌,一聽就上頭,一上頭就忍不住隨之晃動,可以想見,到時現場演繹,必會讓餘生安又一次震撼舞台。


    或許,這就是他始終自信的原因所在吧。


    因為強大,所以無畏。


    歐陽載又聽了一遍。


    心中的負麵情緒隨之一掃而光。


    命運就算顛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命運就算恐嚇著你……你也不要流淚,更不要放棄,和它剛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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