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蒙蒙的係統空間中,無邊無際的純白光暈鋪灑天地四方。係統666如同一顆圓滾滾的小太陽,悠悠懸浮在湧動的無盡光輝裏。


    突然間,一道虛幻的人影無聲無息出現,散發出的危險氣息讓小光球不由自主一顫。像是一個黑洞驟然降臨,一瞬間吞納了四周所有的光線。


    整個係統空間驟然間由白晝轉為黑夜。


    【嘿嘿,宿主,你終於來了鴨!】係統666激動的聲音在這片空間中響起。


    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下的人影抬步向這邊走過來,無形的黑暗似有意識般自發向兩邊分開。


    他漆黑的衣袍如同湧動的黑色水流,又像是黏稠得化不開的夜色。兜帽之下偶爾流瀉的一縷銀色發絲皎潔如月光。


    “嗯,666,終於見到你了……”


    漫不經心的聲音一字一句響起,帶著點不經意般拉長的、慵懶的語調。同時,一隻蒼白的手掌從黑袍下探出,修長指尖輕輕點在光球表麵。


    “唔……”少年略帶低啞的嗓音如同夜色下獨奏的小調,他喉間溢出一聲低笑,“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應該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麵吧?”


    少年的呼吸近在咫尺,受到美顏暴擊的係統666表麵暈染開一點淡淡的粉色光暈,它暈暈乎乎在少年指尖蹭了蹭,語氣歡快雀躍。


    【上個世界我們賺到了好多好多的能量啊,甚至因為宿主你對世界發展作出的貢獻,還獲得了整個世界的天道眷顧。】說到這裏它有點小遺憾,【可惜不能帶到下個世界去……不然的話,有這份天道眷顧,宿主你一定會是整個時代得天獨厚的絕對主角!】


    事實上,這份天道眷顧也正是楚肆後半生無往而不利,隨時隨地有靈感迸發,氣運傍身,從而取得了源源不斷研究成果的原因之一。


    “沒什麽好可惜的。”微微低下頭,幾縷銀色發絲從兜帽中掉出,在小光球上方晃蕩了幾下,少年靜謐的目光投落而下,“總呆在一個世界,保持一個人設,剛開始或許還有些趣味,時間久了……也有些膩煩呢。”


    他語氣裏透出淡淡的厭倦。


    似乎此前所經曆的一切都在這三言兩語間被他拋之身後。曾經萬眾矚目的榮光、一生鑄就的輝煌,甚至是那些對他深深眷戀的人,轉瞬間都被他磨滅在記憶的風沙裏,絲毫不舍也無。


    ——何等涼薄。


    係統666莫名抖了一下,敏銳地察覺出自家宿主隱約的不耐煩。


    【宿主,你——】


    楚肆徑自轉過身,四周氤氳的黑暗如海潮,他漆黑的袍角在潮水中獵獵飛動,目光淡淡掃過這片荒蕪無盡的空間。


    “這種安靜的地方還真是相當無趣啊,多待一秒都不行。”他語氣平淡,百無聊賴,“666,送我去下一個世界吧。”


    夜色深深。猙獰的火光衝天而起,赤色光輝撕裂了一角天幕。


    濃煙滾滾,整座村莊都被洶湧的火海所吞噬,老人、女人、青年、小孩,甚至是繈褓中的嬰兒,沒有一個逃出生天。橫七豎八的屍體倒在火海中,被冷兵器捅穿的創口汩汩湧出尚帶餘溫的鮮血……種種慘烈的景象都顯示著不久前這裏遇到了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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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間,躺在地上的一具“屍體”微不可察地動了動,然後艱難地翻身爬起,現出一張遍染血汙的少年麵龐。


    他身上穿著一件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的絲質玄衣,用料盡管與頂級的王公貴族無法相比,卻也是普通村民一輩子難以接觸的上品絲綢。不過此時這件衣衫早已殘破,一道巨大的創口從左肩斜斜向下,貫穿了少年整個上半身,幾乎將他斬作兩截。


    楚肆強忍疼痛,一邊利用能量稍稍修補這具身體,讓自己不至於剛剛到來就掛掉,一邊開始翻閱原主的記憶。


    四周悄然泛起淡淡的時空漣漪,一枚虛幻的光點無聲無息落了下來。


    遙遠的未知時空,一個神秘的直播間緩緩亮起,將此時少年的狼狽模樣盡數映入其中。


    不知道這一次研究的是哪一個曆史人物的生平?我先來占個座。


    原本眼瞼微闔的少年,猛然睜開眼睛,目光銳利如刀。定定向著麵前突然出現的透明屏幕看了一眼,他重新垂下眼簾。


    嘩——嚇我一跳,差點以為這個人發現我們的直播間了呢!


    這可是國家最新出品的曆史研究直播間,投放平行空間,可以讓我們直麵最真實的曆史。怎麽可能是區區一個千年前的土著能夠看穿的?


    所以有誰能猜到這個人究竟是誰嗎?看直播間裏的畫麵,似乎很是淒慘啊!難道又是一個勵誌類型的人物?


    一條條彈幕在透明屏幕上刷過,而直播間的標題也緩緩亮了起來:《曆史研究直播間第4期-魏厲宗》


    什麽?居然是魏厲宗?


    那個傳說中奇醜無比暴虐無道的千古暴君?


    那個據說弑父殺兄、血洗宗室,將大魏皇朝徹底斷送的末代皇帝?


    說實話,我更想看推翻魏厲宗統治的齊太·祖,也就是我男神昭元帝的生平。


    想看+1。


    正在彌漫的濃煙和火海中踉蹌前行的少年,低垂的雙目中幽光一閃。


    ……千古暴君?似乎是個有趣的人設啊……他內心躍躍欲試,還有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直播間,真想要解析看看……


    “爹,娘,大哥,你們快醒醒,快醒醒啊!”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泣血般的悲呼,仿佛被縛籠中的困獸發出狂躁悲憤的哀鳴,“有誰還活著嗎?……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楚肆跌跌撞撞走過去,隱約的視線中映出一道高大的背影,按照原身的記憶和語氣,他虛弱地喊了一聲:“……薛、薛二哥……”


    跪在地上的青年立刻回過頭,目光觸及楚肆身上的深色玄衣,露出幾分錯愕,待看見他那張血汙覆蓋之下的麵龐,這才認出了少年的身份,他語氣遲疑:“你是……阿久?”


    噗哈哈哈——什麽鬼?為什麽魏厲宗居然會出現在這種偏僻村子裏,還有個這麽鄉土的小名?


    有些人曆史一定沒及格吧?如果我沒記錯,這應該是魏厲宗結束質子生涯,即將回歸魏國的時間點。


    沒想到他歸國的路上居然這麽淒慘,看得我都不忍心繼續黑他了。現在想想,堂堂魏太子從五歲起就到敵國為質,一呆就是十年,活得這麽憋屈,也難怪之後會變態!


    一條條彈幕在屏幕上刷過,聊得正歡的眾人絲毫不知道,他們自以為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直播間,此時已經開始被一股特殊的數據入侵。


    一隻圓滾滾的小光球正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全力破解著直播間的程序,密密麻麻的數據流在它身上閃現。


    【嘿呀!加油!】係統666暗自為自己鼓勁,【一定要把宿主交代的事情辦好,讓宿主知道我666不是一個隻會躺贏的廢材係統!】


    夜色如濃墨四溢,彎月不知何時隱去。火光熄滅,隻有一高一矮兩道人影在深夜的廢墟中穿梭,收殮著那些混雜在一起的屍骸和骨灰。


    最後將他們通通埋進了一個大坑裏,簡陋的墓碑立在墳頭。


    薛海在那簡陋的墓碑前跪了許久,臉上麵無表情。涼風如刀在他臉上刮過,兩行淚水無聲淌下。


    他“砰砰”磕了幾個響頭,這才站起身來,冰冷的目光投向一旁同樣顯得壓抑而低落的少年。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他目光裏好像關押著一頭即將出籠的凶獸,緊咬的牙關滲出了血沫,“是、誰、幹、的?”


    少年沉默著與他對望,良久才緩緩搖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青年幾乎是瞬間暴起,一把拎住他衣領,雙目赤紅,“你怎麽會不知道?你現在是村裏唯一的活口,你怎麽能不知道!”


    少年沉默著,任由對方將心中滿腔悲痛發泄出去,神態漸漸平複,他才繼續說道:“我隻知道,這一切與魏國皇室有關……”


    楚肆目光幽深,腦海中拚湊起原身支離破碎的記憶。


    黃昏時分,一支商隊來到這座魏國邊境的小村莊,盡管車軸破舊,護衛臉上盡顯疲色,但這些人在村民們眼中看來已經算是了不得的貴人。


    那位據說是主家少公子的少年還屈尊向少年阿久要了一碗水喝,又同他親切交談幾句。當時那份激動的心情至今仍能從阿久的記憶中體會得到。


    但沒過多久,村莊外麵便響起大片馬蹄聲,煙塵滾滾,一支騎兵遠遠逼近了這裏。


    那位少公子當即變了臉色,身邊的護衛也抽出刀來,逼迫著阿久同他換了衣服和打扮。


    少公子把阿久推了出去,自己準備從小路逃跑。結果那些騎兵來得太快,那少公子來不及逃跑就被一刀砍翻在地。整個村莊也遭到了覆蓋式的清洗。阿久的記憶裏隻剩下一片血紅和那個騎兵首領衝自己揮刀之前說出的唯一一句話。


    他說的是:“太子,走好!”


    楚肆說到這裏,薛海猛然怔住。他牙關咯吱作響,多年來四處遊俠的經曆早就大大拓寬了他的眼界,他已經意識到了整件事情背後的真相。


    無外乎王權紛爭,暗中傾軋。


    他無力地鬆開手,後退一步。


    原本還在刷屏的直播間也是突然變得一片幹淨,似乎所有人都被這出乎意料的真相驚住。許久才有零星的彈幕冒出來——


    喵喵喵?什麽情況?我沒理解錯的話,他的意思是魏厲宗已經死了?!


    ……如果魏厲宗已經死了,曆史書上的記載又是怎麽回事?


    emmmm我好像猜到了什麽……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1。


    “現在,知道了真相……你還敢報仇嗎,薛二哥?”


    楚肆語氣很輕,幽深的目光凝視在青年臉上,好像洞穿一切。


    他幽幽說道:“我們的仇人很可能是某個皇子,甚至是……”魏國皇帝。


    薛海的目光死死凝視著麵前的簡陋墓碑,似乎看見了137條孤魂在上麵盤桓,讓他吐不出一個退卻的字眼。


    “敢,有什麽不敢?”半晌,他猛然一拳砸在旁邊的樹上,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不管是誰,我都要他償命!”


    “好。”邊上的少年露出一個燦爛微笑,但那雙血汙覆蓋下的眼眸卻流露出無盡幽黑,“那我們就去報仇。”


    他的手指緩緩從身上那名貴的衣袖上撫過,另一隻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枚象征著太子身份的信物。


    一個從五歲開始便在外為質的太子,除非向敵國求證,又有誰會知道他的真麵目?


    好不容易來到這樣有意思的世界裏,當然要活得越精彩越好。楚肆非常入戲地扮演著自己黑化複仇者的身份——


    他仰起頭,看向麵前的青年,目光堅定:“從此以後,我就是死裏逃生的魏太子,而薛二哥你,則是我的救命恩人。”


    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世間還有何事及得上竊一國之權柄,蹈千古之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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