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很好吃, 老者的講解也頗有趣, 宮肆對今晚的食物很滿意,不過——


    和對方有生意合作關係的人明明是溪流, 老者就這麽一直和自己說話好嗎?不止說話,宮肆感覺對方的注意力一直是在自己身上的,每每抬頭絕對能對上對方慈祥看著自己的目光,宮肆一開始被他盯得心裏毛毛的,對比對麵的宮四和旁邊的溪流,莫非是老者嫌自己吃飯的樣子不如他們優雅?可是自己的動作也不至於粗魯吧?


    不過即便如此,宮肆仍然保持自己的節奏吃著飯, 任由對方看,對方和他說話也回應,好不容易等到這頓飯吃完,老者笑道:“看著宮肆吃飯可真香, 我都忍不住比平時多吃了一碗飯。”


    宮肆:原來你是看著我下飯嗎?


    第一次感到自己居然可以用“秀色可餐”這個詞來形容, 宮肆用餐巾抹了抹嘴巴, 然後將胳膊放到了餐桌下。


    笑著看著他, 老者隨即站起身來:“請跟我來。”


    這句話是對他們所有人說的。


    說完, 他便向身後的屏風後走去了。


    看了一眼溪流,宮肆兩人也朝那個方向走過去, 宮四則是跟在他們身後,一言不發。


    屏風後是一個空空蕩蕩的大房間, 正前方有一扇雙開門, 走到盡頭的時候, 老者推開了門,然後他們麵前的世界便赫然不同了——


    那是一個白色的車間廠房!


    不——不是車間廠房,確切的說,這裏是一個巨大的冶煉房!


    宮肆一眼就看到了房間裏正中央的巨大冶煉爐!


    這可謂是宮肆看到的最大的冶煉爐了,至少有五層樓高,他們是從二樓出來的,宮家這房子可比一般人家的房子要高,一層頂人家兩層,然而饒是他們從這樣的二樓推門出來,那座冶煉爐的頂端依然在他們的頭頂!


    那可真是一座壯觀的冶煉爐,通體鈦金色,一條巨龍怒目含珠的盤踞在上麵,惟妙惟肖,彷佛會隨時從冶煉爐上飛起一般。


    然後,在龍首的下方,比那條龍更起眼的是爐身上龍飛鳳舞的一個“一”字。宮肆是跟著老人們學過傳統書法的,他一眼就看出這個字功力深厚,越簡單的字越難寫,想要練字,“一”是基礎。


    但從外觀上來說,這座爐子已經是一座藝術品了。至於它的性能……


    盯著巨爐的爐腹,雖然從這裏什麽也看不到、巨爐穩穩的立在地麵,然而宮肆卻本能的感到了裏麵的洶湧與危險。


    “你是冶煉專業的學生,怎麽,看到他作何感想?”站在宮肆身邊,老者笑著問他。


    “很厲害。”緊緊盯著前方的爐子,宮肆道,他還沒意識到老者想向他展示什麽。


    “這是宮一先生吧?”溪流卻知道了,在一旁慢悠悠插話道:“讓宮家開始成為一個有名的家族、也是宮家第一名3s級器,同時也是宮家最出色的煉器師……的宮一先生。”


    為了不讓宮肆聽的雲裏霧裏,他還特意說得格外詳細。


    宮肆一怔。


    老者卻笑著點頭了,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須,他道:“沒錯,這位就是宮一大師。”


    對於匠人來說,“大師”就是最尊貴的稱號了,在他們這種煉器師家族來說,大師這個稱呼是可以排在親緣稱謂之前的。


    不過,他也看出宮肆大概不認得宮一是誰了,難得沒有動怒,老者反倒是為他熱心介紹起來:“宮一大師是我們宮家最厲害的煉器師,沒有之一,當他還隻是一名普通人的時候,他已經可以煉出世界上最頂級的器,或者最精巧、或者最鋒利、當器被匠人賦予靈魂的時候,哪怕它並非能力者,它也仍然可以被稱之為器。”


    “普通人?”宮肆注意到了這個詞。


    老者點頭:“宮一大師一輩子都是普通人,然後有一天,像往常一樣獨自煉器的時候,他忽然投入了自己平時煉器時用的火爐之中,那爐中的火也不是普通的火,是祝融之火,沒錯,就是祝融……”


    老者笑著看了宮肆一眼:“不是你,而是上一代祝融的火。”


    說完,他再次向前方望去,視線落在鈦金色的巨爐上,老者的神情變得悠遠:“……大火迅速蔓延了整間煉器室,遠在外麵的人都來了,然而沒有任何人可以接近,火就這麽燒著,整個煉器室變成了一座最大的天然熔爐,足足燒了七天七夜,最後,當著所有人的麵,剛剛還在熊熊燃燒的烈火忽然消失了,就像被吸走了一般,火消失,露出裏麵早就燒得什麽也沒剩下的煉器室,然後就是正中央的——”


    看著巨大的熔煉爐,老者沒有將這句話說完,不過所有人都懂得他的意思了。


    “宮一大師一輩子都是普通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覺醒成了器,不是被其他能力者定契變成的器,他自己把自己煉成了器。”


    “這是他人生中最後一件作品,也是最棒的一件作品。”


    所以說……這位大師是自己把自己煉了?看著前方的大爐子,宮肆簡直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


    這大概也是一種匠人精神吧,他想。


    厚樸、凝練、專注、執著——他能從眼前的巨爐中看到這些東西。


    “因為宮一大師的名字是單名一個一字,後來,為了紀念他,宮家便有了最出色的後繼者以數字順序命名的習慣。”老者接著介紹道。


    緊接著,他又看向宮肆了,用之前看的宮肆頭皮發麻的慈愛目光看著宮肆,宮家現任族長對宮肆道:“如果你在我們家的話,這一代的宮四應該是你才對,身為器,雖然不是金係,然而是煉器師最重要的火屬性的,簡直和宮一大師複製黏貼一般的生平,不,你的未來搞不好還有可能超過宮一大師——”


    即使不用看都知道隔壁的隔壁的宮四周圍的溫度一定又降低了,宮肆簡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接,這老爺子是不是貶低教育的崇尚者啊?當著自家孫子的麵拚命誇另外一個人,這種教育方式不值得推崇啊!還是給自己拉仇恨呢——


    擺擺手,宮肆急忙道:“可別這麽誇我,我和您家的教育不能比,宮……宮四少爺手上都是傷痕,一看就是從小學習煉器弄出來的,我可是從小根本沒接觸過煉器,高三快升學了,這才因為長輩的緣故忽然對冶煉感了興趣,好在平時學習還行,考上了蒲洲好大學的冶煉專業,一切從零開始,最近老師還說我繪畫基礎不行,必須勤能補拙呢……”


    他不提還好,一提,宮肆眼瞅著宮四將傷痕累累的手縮到背後去了。


    “他是笨拙,一名好的煉器師根本不應該被火或者器所傷,那是失敗的證明。”老者笑嗬嗬道。


    宮肆愣住了——


    好吧,事實證明,他對老者的了解還是太淺了,對他來說是個和氣人的宮三月族長似乎是對孫輩格外嚴格的人,難怪宮四對他敵意深深,他沒來的時候,這位大爺還不知道對他說了什麽呢!


    雖然大概率絕對不是自己的壞話,可是這種好話……他可不太想聽。


    “我家的大伯……不是這麽說的。”宮肆想了想道:“大伯說手上的傷口是誠意的體現,也是磨合的表現,是匠人的榮譽。”


    “你大伯?是……宮初九嗎?”老者的調查顯然十分詳細,他連宮肆大伯的消息都打聽出來了,不過,顯然大伯更高一籌,因為老者顯然不知道大伯的隱藏職業,隻知道他明麵上的職業。


    “那個……刀匠?”大概是不喜歡那個字,老者刻意將“菜”字隱去了。


    宮肆卻毫不在意的說了出來:“我大伯是個打製菜刀的刀匠,我家祖祖輩輩都是打菜刀的,當然也打其他東西,不過打菜刀是主業。”


    更是大伯的個人愛好←宮肆早就發現了,大伯對菜刀那是愛得深沉!


    不過大伯打的菜刀確實好使,離開山海鎮的時候,謝開還為自家大宅的廚房向大伯定製了數把菜刀,那真是——用過的都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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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嘴邊的笑容便略顯不自然:“我聽說過,你家祖祖輩輩都是當地的匠人。”


    他似乎對宮肆祖輩是做什麽的興趣不大,又將話題帶到宮肆身上:“你去年才對冶煉感興趣的嗎?之前,你家長輩都沒有帶你學習一點?”


    宮肆搖搖頭:“我父親不是刀匠,那一輩唯一的刀匠大伯又因為工作緣故一直在外,我沒接觸過那些。”


    “這可真是耽誤啊……”看著宮肆,老者又是一臉可惜。


    “沒耽誤吧?”宮肆看向他:“大伯學習的早是因為他很早就對打鐵感興趣,我小的時候可對打鐵一點興趣也沒有,讓我學也不樂意,沒興趣被硬逼著學,大伯說沒必要。”


    “那傳承呢?家族的傳承不就斷了嗎?”老者一臉不可思議。


    “大伯說無所謂。”宮肆聳聳肩:“反正房子在那裏,爐子也在那裏,斷了一代,兩代也沒關係,說不準哪一代就有後輩忽然就對打鐵感興趣了,一個人若是對一件事情感興趣,傳承什麽的並不重要,有傳承固然好,沒有傳承他也能用自己的方法入門,說不定還能發展出其他人想不到的新方法呢!”


    所以,大伯才沒有係統的教他。


    平時他會指點宮肆,不過這種指點更多是建立在引導宮肆認識一件事上,並不是完整的教學。


    “簡直……簡直……”看著宮肆說著自家大伯的事,老者最終隻是搖了搖頭。


    對於老者的反應,宮肆根本沒往心裏去,對方又不是他家的長輩,隻是年紀比他們大的、溪流的合作夥伴而已,對方對自己的表揚也罷,還是對自家家族事業的輕微蔑視,宮肆根本沒放在心上。


    其實就是打鐵的而已,明明就是這麽一個接地氣的職業,非被他們搞的這麽端著,好像多高人一等似的,沒意思。


    眼瞅著再聊下去自家的器搞不好會翻臉了,溪流笑嗬嗬的接過話題,開始正式和老者談公事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裏就是您家之所以可以利用那種新能源的秘密所在了?”


    說著,他看向前方的高大熔爐。


    點點頭,老者道:“沒錯,直接將我們的秘密告訴您,這也是我們家的誠意所在了。”


    說完這句話,老者帶著三人從一旁的樓梯步下,直接走到一樓,他們最終來到了爐子的另一麵。


    和之前那一麵完全不同,爐子的這麵有一條粗而長的鈦金色管道,宛如心髒的大動脈一般,它從爐子的內部延伸出來,途中忽然分成數股,就像無數條血管,向前延伸、延展、最終直直插入旁邊的其他爐子中……


    走到這邊,宮肆才注意到後方還有無數冶煉爐,也很大,然而比起宮一爐還是小了許多,站在之前的地方宮肆根本看不到它們!這些冶煉爐大小不一,型號不一,彼此串聯在一起,它們之間的管道太多了,到了最後,宮肆已經很難找出來這些爐子誰跟誰是連在一起的,太複雜了!


    然後,老者便自傲的再度開口道:“這便是宮家可以利用新能源的秘密,也是發現新能源的人找上我們合作的原因。”


    “隻有我們可以煉化這種新能源,讓它可以為各個煉器師服務。”


    “隻有我們有宮一爐,也隻有我們……”


    他說著,眯眼指向前方林立的各大爐鼎:“隻有我們有這世界上最厲害的冶煉係統。”


    “這不是普通的爐子,是宮家世世代代傑出的煉器師使用了一輩子、煉製了一輩子、這世上最堅固的熔爐陣!”


    聽著老者驕傲的介紹,宮肆再次看向那些熔爐的時候,看它們的眼光都不同了——


    最強煉器師以自身化成的熔爐……加上曆代煉器師煉了一輩子鐵,最後遺留下來的可以稱之為“器”的熔爐嗎?


    這樣密密麻麻的熔爐陣……這個世界上,搞不好還真的隻有這裏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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