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阮明顏挨了足足九九八十一道雷劫,方才結成元嬰。


    在她渡過雷劫之後, 天威散去, 雷劫消失, 那原本遮天蔽地的烏雲也散了開來,露出明朗的天空。


    天地忽現異像,但聞梵音自九闕傳來,似有蓮花佛香在鼻間縈繞,遠處天空忽地燃起熊熊火焰,無邊赤色的紅蓮將天焚燒成無盡火海, 一片刺目的紅!


    蜀山劍派眾人,包括通過靈網觀看這場結嬰天劫的三境修士紛紛大駭,“這是什麽!?這是何等結嬰異像, 好生可怕!”


    結嬰異像往往預示著某種未來,或者過去,通常都是未來。


    從未見過像如今這般漫天紅蓮無盡火海天都要焚燒殆盡的異像,如此的暴烈,如此的詭異, 又如此的……不詳。


    正在眾人驚駭未定的時, 忽地“唳——”一聲清脆鳳鳴, 眾人隻見一隻金色的鳳鳥拖著長長的金色尾羽,自火海中衝飛而出, 直上九霄, 最終消失在天地之間。


    “是鳳凰涅槃!”


    “這是鳳凰涅槃異像。”


    “……昭示著毀滅, 與新生嗎?”


    ……


    ……


    距離阮明顏結嬰過去已經半個月了, 那日她結嬰的異像轟動了好一陣,引發了蜀山劍派和三境修士的熱議,什麽猜測都出來了,說阮明顏即將有一場大劫渡過之後便是鳳凰涅槃青雲直上,也有說她命格尊貴鳳鳥自九天而降但道途坎坷有大劫攔道,最離譜的則是說她前世乃是鳳鳥投胎今生為人……


    總而言之修士腦洞真大。


    阮明顏對這些毫無根據的猜測不以為然,隻是場結嬰異像而已,哪裏有說的那麽玄乎。


    那日她渡劫結嬰之後便又閉了個小關鞏固修為,出關之後她便去拜見了其師尊曲星河。


    曲星河看了眼她周身的氣息和靈光,點頭說道:“靈台清明,氣息澄澈,境界渾厚,你此次閉關突破恰是水到渠成,厚積薄發。”


    “都是師尊教導的好。”阮明顏笑眯眯說道。


    曲星河笑罵道:“盡會哄人。”


    “此物拿去,師尊給你的結嬰賀禮。”他將一金漆紅木盒交給阮明顏,說道。


    阮明顏伸手接過,打開,隻見裏頭放著一顆紫色的雷石。


    “這是,紫雷晶。”她語氣驚訝說道,然後抬起眼眸看著前方曲星河,“師尊你不是嫌我給七殺劍鑲寶石掛劍穗,花哨輕浮嗎?”


    曲星河瞥了她一眼,語氣澹道:“不要就還給為師。”


    “要!”阮明顏立馬道,她將璀璨明亮炫紫色的紫雷晶拿在手中,另一隻手搭在腰間的七殺劍上,美滋滋道,“你又要有新寶石了,開不開心啊。”


    七殺劍:不僅不開心,還氣得想**。


    曲星河瞥了一眼她腰間莫名透著股萎靡不振氣息的七殺劍,不禁對它升起一股同情憐憫之心,堂堂一代殺劍,竟淪落至斯。


    拜辭了曲星河之後,阮明顏轉身出去,在屋外長廊上看見了等候在外的崔蘭葉。


    “師兄。”阮明顏叫道。


    聞聲,崔蘭葉抬起眼眸朝她看去,笑了下,“師妹。”


    “師兄怎麽不進去?”阮明顏走了過去問道。


    崔蘭葉說道,“無事便不進去叨擾師尊了。”


    說罷,他看了眼阮明顏的修為境界,麵上笑意深了幾分,“師妹根基打得紮實,結嬰之後修為高深,境界渾厚,遠比一般元嬰修士強。”


    阮明顏從善如流很是熟練道:“都是師兄教得好。”


    身後屋內似乎傳來了某人的叫罵,“混賬!盡知道哄騙為師。”


    曲星河:你方才對著我可不是這般說的。


    阮明顏隻當沒聽見他的罵聲,充耳不聞,目光眨巴眨巴望著麵前崔蘭葉,強烈暗示他。


    “噗嗤。”


    崔蘭葉不禁笑了,“你啊,少逗弄師尊。”


    “哪有,別胡說。”阮明顏裝傻,瞪著眼睛否認道,“就算是師兄,也不能汙蔑我,我對師尊的敬仰之心如滔滔江水連綿不斷。”


    屋內的怒聲更重了。


    “……你少說兩句。”崔蘭葉一臉無奈的看著她。


    阮明顏繼續裝傻,“我什麽也沒說。”


    話雖如此,她對著麵前崔蘭葉卻是將食指抵在了唇邊,做了個閉嘴的動作。


    崔蘭葉眼神更加無奈了,“師妹。”


    “嗯?”阮明顏應道。


    “為防師尊怒起罰你,要不要隨我下山一趟?”崔蘭葉說道。


    “下山?做什麽去?”阮明顏好奇問道。


    “下個月是我母親壽宴,我想你與我一同前去。”崔蘭葉看著她說道。


    “好啊。”阮明顏想也未想的答應道,“師兄的娘親嗎?會是什麽樣子呢,我還未見過呢,和師兄你長得像嗎?”


    “不太像。”崔蘭葉說道。


    ……


    ……


    幾日後,阮明顏邀請了紀雅、溫婉、花蘿衣幾人下山遊玩,美名其曰是慶祝她結嬰,其實是想詢問她們該如何給長輩送禮。


    她特意要了一個茶樓的雅座包廂,點了一壺極品的靈茶,然後將事情簡單的與她們說道,最後一臉誠懇詢問,“第一次上門,去見師兄的娘親,給她賀壽,我該送什麽禮上門才好?”


    “崔師兄的娘親?”花蘿衣聽後臉色驚詫,說了句,“崔師兄原來又娘親的啊。”


    “瞧你這話說得。”阮明顏瞥了她眼道,“我師兄又不是石頭裏蹦出來的,當然有娘親啊。”


    花蘿衣神色訕訕道:“那不是因為從未聽崔師兄提過他家裏的事情,說起來,崔師兄自打上了蜀山劍派之後就再也未曾回去過家中吧?”


    無論是“前世”還是現今,花蘿衣從未聽說過崔蘭葉家中的事情,他一直以來便是無牽無掛,除了其師曲星河外,就好像世上再無親人,所以她在阮明顏提及崔蘭葉要回鄉省親的時候,才會如此驚訝。


    說起來,“前世”崔蘭葉也回鄉省親過嗎?


    算算時日,“前世”這會,距離她身隕不久,所以崔蘭葉“前世”有沒有回鄉省親她還真不知道。想想不久之後就是她的“死期”,花蘿衣心下還有些惆悵呢,唉!


    阮明顏懂她的意思,聽了她的話後當即也說道:“別說是你,我也很驚訝,在此之前我以為師兄和我是一樣的。”


    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畢竟師兄他從未提及過任何有關於他家中的人和事。她一直以為他也是孤兒,以師為父,以宗門為家。


    “你們兩個啊,太無知了!”一旁的紀雅聽後,立馬說道,“崔家在琅郡也是有名的大世家,崔家上一任家主崔盛景在修界有著書劍雙絕的美稱,可惜隕落的早。”


    聞言,阮明顏和花蘿衣一齊抬頭朝她看去。


    紀雅瞧見她們好奇的眼神,頓時來了興致,給她們科普道:“這書劍雙絕的崔盛景就是崔師兄的父親,他父親在上一次的妖獸暴動中不幸遇難隕落,當時崔家的家主夫人還懷著胎,因為受到夫隕的打擊氣急攻心驚動了腹中胎兒,早產且難產了。”


    “噫。”阮明顏聽到這裏頓時驚了聲,遲疑問道:“她當時懷的可是我師兄?”


    紀雅看著她,點頭道:“沒錯,正是崔師兄。”


    “修士懷胎不易,高階修士更是,一旦動了胎氣難產那就十分危險,稍有不慎便是一屍兩命,當時崔家請動了東華帝尊出手,方才保住了崔夫人母子二人平安,成功誕下崔家主的遺腹子。”紀雅說道。


    “……”


    阮明顏越聽越糊塗了,“東華帝尊?”


    “崔家竟能請動東華帝尊出手?”她一臉的疑惑,修界一共就四位帝尊,其中以東華帝尊最為顯赫尊貴,鎮守修界。像他這等身份境界的帝尊,輕易不動。非關乎天下生死存亡大事,勞不得他出手。


    “對啊,就是你想的那位東華帝尊沒錯。”紀雅說道,“別說是你,就是修界所有的人都不明白,為何東華帝尊會出手相助崔夫人,至今也每個確實的原因,隻能猜測崔家也許和那位有舊吧,許是崔家先祖和東華帝尊有淵源,才能請得動他出手相助。”


    除了這個解釋也沒其他原因了,那般地位尊貴不可言的帝尊,能勞得他出手隻有舊交或是人情了。


    “不管如何,我都要感謝他。”阮明顏說道。


    紀雅聞言看她。


    “若非是他當年出手,就沒有我現在的師兄,若是沒有師兄他,也許就不會有現在的我。”阮明顏笑著說道,“我可是師兄他撿回來的。”


    花蘿衣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臉上神色似有動容和若有所思。


    “你要這麽說的話也沒錯。”紀雅聽後想了想道,“不過,以東華帝尊的顯貴尊位,九闕之下的紅塵凡事驚擾不得他,你感激他,他也不會尋你回報,所以……隨便感激吧。”


    “……紀師姐,你可真狡猾。”花蘿衣聽後無語說道。


    “嘖。”紀雅見狀,頓時諄諄教導她道,“吾等修士不同於俗世凡人,一思一念皆是因果,更別提恩情人情,欠下的是要還的。但如果欠的是東華帝君就不一樣了,東華帝君那般身份自然不會與我們計較這些,他相助我們,我們受著就是。”


    “當然,我們也那個能耐福分驚動那位就是了。”紀雅不以為意說道,“也就這般說說。”


    阮明顏見這話題跑遠了,立即拉回來道:“暫且不說這個,你們說下月師兄的娘親壽宴,我送什麽禮好?”


    “既是崔師兄的娘親,那禮自不能輕。”花蘿衣道,“但也不能太貴重。”


    紀雅說道:“現今崔家當家的正是崔夫人,能掌一大世家,必非尋常之人,這禮不輕不貴勝在心意。”


    一旁的溫婉沉吟了片刻,然後道:“晚上珍寶閣有一場拍賣會,有千年的壽元果。”


    阮明顏聽後想了想,說道:“這個可以。”


    比起萬年的壽元果,千年的便要顯得不那麽罕見稀有,但是凡是能增加壽元的靈物在修界向來都是珍貴的,千年的壽元果便恰是不輕不重,又是送長輩。


    “便這個吧!”


    阮明顏決定說道。


    ——


    阮明顏拍下了珍寶閣的那枚千年壽元果之後的兩天後,她便隨同崔蘭葉一道下山前往琅郡,為崔家夫人祝壽。


    “師兄。”崔蘭葉問他道,“崔夫人是什麽樣的人?”


    崔蘭葉聞言想了許久,然後道:“她脾氣不大好,你將她當成尋常長輩便可。”


    阮明顏領悟他言下之意,就是不遠不近普通尊敬就是?


    看來崔師兄和他娘親感情一般,倒也不意外,崔師兄這麽多年都沒提過他家裏的事情,感情不見得好。隻是,身為遺腹子,鮮少有和相依為命的母親關係一般的。


    就很奇怪。


    乘坐極品飛梭的話,一日的功夫便到了萬裏之外的琅郡。


    入了城池,繁華喧鬧。


    崔府位在西城,獨占一條長街,占地萬頃,建立一座巍峨龐大府邸。


    從主城轉道西城崔府,一下就從喧鬧繁華靜謐了下來,寬闊齊整而幹淨鋪著長長青石板的長道上,空無一人,冷清安靜,道路兩旁栽種著高大的梧桐樹和桂樹。


    道路的盡頭,正是崔府。


    崔蘭葉帶著阮明顏穿過了梧桐和桂樹中的長道,來到崔府外,守門的崔府家仆看見他們二人,頓時上前詢問,“來者何人?”


    “崔某蘭葉,自蜀山劍派而來。”崔蘭葉神色冷澹沉靜,自報家門。


    崔府家仆聞言愣了下,想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是大少爺!”


    “大少爺回來了!”他叫道,然後立馬轉身跑進去府內,一路叫著,“大少爺回來了!”


    “……”阮明顏。


    看來,師兄和崔家是當真生疏的很。


    這何止是關係一般,這分明是……生疏的不行。


    崔府的守門家仆就這樣跑了看,將崔蘭葉和阮明顏二人晾在門外,沒辦法,阮明顏他們隻好等在外麵,等著崔府來人了。


    “唉!”阮明顏不由地歎了口氣。


    崔蘭葉轉頭看了她一眼,問道:“怎麽了?”


    “沒事。”阮明顏抬起眼眸看著他,抿嘴笑了下示意她沒事。


    崔蘭葉看著她,半響說了句,“抱歉。”


    “師兄何必見外。”阮明顏不讚同說道,“你我之間何須如此見外,你能帶我回家,其實我很開心。”


    “這說明師兄你沒將我當成是外人。”她繼續道,想了想,然後看著他,“如果我現在有家人的話,我一定也會將師兄帶回去介紹給我家人的。”


    “他們一定會喜歡師兄你的。”阮明顏笑眯眯說道,“因為你是我師兄嘛。”


    崔蘭葉聞言眼神微動,看著她,又說了句,“抱歉。”


    “又來了!”阮明顏狀似不高興說道,“師兄你還真是和我見外,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嗯。”崔蘭葉從善如流道歉道,“是師兄錯了,沒下次了。”


    “……”阮明顏。


    沒救了,直男就地埋了吧。


    阮明顏看著他,正欲再說些什麽糾正他,便聽見,“二哥!”崔府內忽地傳來一道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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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轉過頭看去,隻見崔府內走出一位身穿著海棠紅長裙的秀美女子,她神色像是驚詫意外的看著外頭站著的崔蘭葉,說道:“真的是你,二哥。”


    “????”阮明顏。


    聞言,阮明顏頓時覺得好笑,崔府的人都是怎麽回事?家仆如此,主人也如此?難不成還能有假的不成。


    那位崔府的女子似乎也察覺到自己言語的不對,立馬補救道:“我隻是沒想到,二哥你會回來。”


    聽到這裏,阮明顏實在是忍不住了,插嘴說道:“我師兄的娘親壽誕,為人子我師兄自該回來替母祝壽,如此簡單的事情,怎麽你們一個個覺得如此意外?”


    那崔府女子聞言,目光看了眼阮明顏,眼中一瞬間閃過一道驚豔,隨即解釋道:“我二哥已有百年之久未曾回來,他此次回來也未曾有過書信,所以如今乍然見他歸家,才會如此驚喜。”


    阮明顏看著她,心道她倒是挺會說話,言語間滴水不漏,隻是……驚喜?我看隻有驚,不見喜吧。


    唉!


    我可憐的師兄。


    阮明顏心下對崔蘭葉不禁憐愛大生,隻覺得自家師兄瞬間從了無父母不愛,家中無人惦記著被遺忘在外的小可憐,可可憐憐。


    似乎像是察覺到她的情緒一般,她身旁的崔蘭葉輕輕地握了下她的手,然後抬眸對著前方崔家女子說道,“我有寫信給娘。”


    崔家女子聞言一愣,然後很快的反應過來,“也許大伯娘未來得及通知我等。”


    她看著崔蘭葉平靜無波的表情,心下跳了下,立馬轉移話題,看著他身旁的阮明顏,笑著說道:“這位仙子是……?”


    “是我師妹,阮明顏。”崔蘭葉說道,然後轉頭對著阮明顏說道,“她是我堂妹,崔瑛。”


    “原來是阮仙子。”崔瑛笑著說道,“這還是二哥你第一次帶女子回來,大伯娘一定會很高興的。”


    阮明顏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也笑著說道:“我師兄隻有我一個師妹,自然隻能帶我一個回來,誰讓以前我師尊沒有給他收小師妹呢!”


    崔瑛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後立馬恢複常態,依舊是笑容得體,說道:“二哥與阮仙子請進,我已派人前去通知大伯娘。”


    “勞煩你了。”崔蘭葉說道,然後帶著阮明顏入了府。


    阮明顏走在他身旁,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手上微微用力,心下歎了一口氣,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回來。


    但是,她也知道,師兄決定要回來,那便有他的道理,非他人可阻攔,即便是她也不能。


    那畢竟是他的生身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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