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弟怎麽連儒教聖人都不認得了?”


    王寅朝著那方聖像行一禮,說:“此乃至聖先師的泥胎塑像,下方是本城書院。聖人在下方受供奉,這上方所顯景象,即是聖人像,亦是文道氣象。”


    劉彥聽著講解,看香火中的至聖先師,震撼問:“夫子已死多年,一尊泥像為何有這般景象?所發的剛正之氣如此威嚴,莫非就是浩然之氣?”


    王寅道:“聖人雖死,儒術還在,儒教門人還在。那泥像所發之氣非浩然正氣,而是文道氣象,乃從文道之中降下合入夫子泥像。”


    “觀此氣象,可窺天下的文道興衰。”


    “什麽時候天下人都不讀書,夫子泥像上的文道氣象也就沒了,儒教也當不複存在。”


    劉彥解了疑問,目光爍爍觀氣象,今夜所見讓他大為震撼。


    “記得兄長說,大周以儒教立國,借文道鎮壓氣運。不知眼下的氣象,比當初如何?”


    “不如當初。”


    王寅扇指方圓說:“周朝之初的文道氣象比今時廣大百倍,猶如泰山與鬆崗之別。”


    “昔日龍淵閣在冊大儒有百餘位,現在不滿十數……”


    “其中因由,我領你看另外兩處便明白。”


    說著又帶他遊賞別處。


    一看官家府邸,二觀城隍廟宇。


    先見官府之上國運籠罩,一派晚霞氣象,王法威嚴。


    又見城隍廟上香火如山,千重華光堆疊,神威廣大。


    不是今夜出竅神遊,隻憑劉彥那雙肉眼看不到這等景象。


    “我看城隍廟的氣象似乎比官府更勝,是不是周朝氣運衰敗所致?”


    “是也不是,自上古人皇之後,高陽氏升天帝,又有哪個朝代能江山永固?”


    王寅眼望城隍廟,指天上星月道:“天帝是三界之尊,他的衙門自然大於人王的官府?何況,大周一朝氣運建立在儒教文道之上。”


    “文道才是朝廷根基,儒學的興衰關係國運。而今天下儒子入真學者鳳毛麟角,才使得妖孽橫行,鬼神當道!”


    “今與世才看著這些,是叫你對三界有一番理解,知道自身之所在。”


    “隻有見天地更廣,洞悉世間百態,方能做得大學問。我愛惜你良才美玉,故囉嗦一番。”


    “時辰不早,你我莫讓舫主久等。”


    說話,王山君與他攜手攬腕,大步流星朝碼頭遁走。


    劉彥思量他的話,知道了真學儒士的寶貴之處。


    如果說讀書人是儒教的基石,那真學士就是大殿的梁柱,說是棟梁之材毫不為過。


    當下這樣的棟梁之材少之又少,以至於他這個‘半吊子’都被當成‘良才美玉’,受到愛惜和重視。


    “這就相當於矬子裏拔大個兒……”


    “我初來乍到,能遇到山君這樣一貴人,真是一件幸運事。”


    想到這兒,他回神一看,碼頭到了。


    夜間的運河仍有船隻往來,河麵萬波粼粼,岸上燈火明亮,漁夫踩著小舟挑燈打魚,鸕鶿叫聲隨風入耳。


    北岸邊的畫舫冷清許多,最大的青花舫熄了風燈,隱約可見亭台處有一點清幽明亮。


    彼時,亭台東麵白紗掛起,一身銀色紗衣的荀舫主手拿團扇,明眸瞭望過來。


    “她能看到我魂體?”


    劉彥自語,忽感頭暈目眩!


    等心神穩住,王寅已經帶他來到舫主麵前……


    月光照在她神仙般容顏上,玉肌透光彩,眼眸似靈珠,清雅脫俗比白天所見更顯姿色。


    “公子何故失神,可是妾身臉上有汙?”


    荀舫主一句輕語將他神識扯回。


    王寅笑說:“賢弟是因你美色而忘我。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大姐今夜如此綽約,難不成為我打扮的?小弟受寵若驚。”


    “討嫌!”


    荀舫主嬌瞪一眼,邀請劉公子入亭。


    劉彥聽兩人換了稱呼,不像白天那麽見外,明白兩人交情不淺。


    眼前這位美人舫主極可能與王山君一樣,是個非凡通玄的仙家。


    “公子是否覺得身冷?妾身備了西域檀香,君可一品暖神。”


    荀舫主落座茶桉旁。


    “謝舫主,小生得王兄妙法護身,倒不覺得冷。”


    劉彥隨她玉手所指觀看。


    桉上點一爐清香,香煙從鏤空爐蓋內散出,鼻子一嗅神魂溫熱。


    香爐邊另有青燈一盞、山水畫一卷。


    畫卷長有二尺,一半在桉,一半垂落草席。


    畫中所繪山水在油燈映照下,青山煙雲飄渺,江水滔滔流動,江麵的花舫隨波浮動。


    整卷畫彷佛開一片小天地,與王寅所持紙扇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更勝一籌。


    “公子不妨走來觀賞。”


    “此畫乃前朝畫聖李青崖所繪,畫的是江州山水之景,妾身機緣巧合得此文寶,平日甚是愛惜。”


    荀舫主一麵邀請一麵講解,手指輕盈拂過畫卷,竟看到青山雲煙被她撥動。


    劉彥斂袖坐下觀賞,明明是青墨白紙勾勒的畫,卻玄如仙術般不可思議。


    荀舫主察言觀色,看王寅:“山君何不拿你的折扇比較?”


    “小弟這把扇已經破舊,怎比得大姐畫聖之作?”


    王寅將手中扇展開放在桉上對比,果然不在一個品級。


    劉彥回神問二人:“真學之士的學問,真能用來作畫?使其山水靈動?”


    舫主輕點頭:“公子今夜神魂出竅,能見肉眼不可見,不妨多看看,領會一下妙處。儒術為何能獨尊世間?自然有它的玄妙用法,就比如作畫。”


    “浸入文光的畫卷,能使所繪的畫更上一重樓。”


    “儒術境界更高者,能在畫裏‘開境’,開一片天地,收容靈物進去。”


    “以文光寫文章,亦能增添璀璨、那些真學名士、大儒的文章詩詞,無不璀璨奪目,真個是錦繡文章,香氣滿腹。”


    “公子未入真學,不可好高騖遠,急功近利,否則無溢。”


    “舫主指正,學生當謹記。”


    劉彥一禮。


    王寅笑對舫主道:“大姐不吝賜教,看來也愛賢弟。時辰不早了,快取船出來,餘下的話路上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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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舫主輕瞟一眼,右手玉指朝著畫卷拿捏,便見畫中的花舫落去她掌心。


    之後她又左手捏香爐青煙,如引針線一般刺入右掌畫舫中……


    呼吸間,掌中畫舫煙霧繚繞,化作晶瑩剔透的實體,宛若水晶凋琢而成。


    舫主起身推掌一送,水晶畫舫漂浮虛空,船下有重重香煙托舉,妙不可言。


    “公子請上船。”


    “怎麽上去?”


    劉彥疑惑,王寅攜手攬腕拉著他往前走。


    他隻覺眼前的畫舫越來越大,等踩上甲板回頭一看才知道,原來是自己魂兒縮小了,身後的荀舫主大如山崗。


    “就算是做夢,我也做不出這等夢境。”


    “今夜詩會,又會見到什麽奇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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