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尋聲四顧,看到右側河麵有一艘花舫同行,乃是春蘭舫的船隻。


    其船頭也設一桌酒宴,有三五人,花舫姑娘們在後麵吃力劃槳。


    有一位白衣公子背手立身,鶴立在宴席前瞭望這邊。


    舫主聽他能叫出劉彥表字,吩咐弦月:“問問喧嘩之人是誰。”


    小弦月隻一眼便認出白衣公子,走到欄杆前說:“你這人好不知趣,不叫你等上船,便攪擾我們歡樂。可敢報上姓名?”


    “娘子恕罪,小生不知君子正在歡飲,隻看有人祭出‘寶娟白錦’,一時心癢難耐,想求問那浩氣歸於誰人。”


    說罷,白衣公子自報姓名:“小生乃揚州李善欽。”


    “李善欽?”


    劉彥耳生。


    二姐道:“此生乃揚州名士,與長安賈公子是同門,拜荀夫子為師修習孔學。同時他兼修道法,養神魂。”


    “重陽詩會那天他在場,想必回去後解了夢中之謎……”


    “路過徐州,聽說妹夫在船上,故意命人劃船尾隨,欲求結交。”


    山君厭煩搖扇:“既是姐家的賓客,就由你去應付。我與賢弟正是興頭,怎容外人來攪局?”


    “我自去對付他。”


    說話高二走去船欄,下視李公子等人。


    “公子聞道心癢可諒解,但卻失了君子心性!”


    “今日乃我妹夫劉世才明經入學之喜,便不與你等計較了。”


    “你們想見世才,等船回岸也不遲。”


    “夫人可是高二姐?”


    李善欽雙目運玄光,一眼驚到!


    這時他才明白,原來青花舫上聚著一眾仙家,無論主客沒一個俗人。


    不僅有畫皮的遊魂、陰神修為的樂姬,還有多年的狐仙大姐,隻怕船主也是異類得道。


    “夫人言之有理,確是小生心急了,有失禮數。”


    “公子知道就好,且回吧。”


    說著,高二又看船上姑娘道:“別把那些女兒家當騾馬使喚,她們經得起受用,卻經不起作踐。”


    李善欽轉頭看那些劃槳的倌人們,臊得臉紅耳熱,再回頭高氏狐仙已回席位。


    “舫主,可讓娘子們歇一歇。”


    “這有二百兩銀票,與她們每人十兩,剩下歸你。”


    春蘭舫舫主得銀票喜笑顏開,去告訴那些劃船姑娘‘恩客封賞’,眾女無不揮汗歡喜。


    紅兒娘子探望青花舫問:“公子認識那夫人?不想達官貴人府中,也有憐惜我們下賤之女的。”


    李善欽歸席道:“那夫人不同尋常,不可等閑視之。二位賢弟暫時別問,到岸我與你們細說。”


    “聽她之言,可能剛才劉兄入了真學,一篇錦繡文章寄托文道,船上有孟學高士旁觀,喜悅之下祭出身中白錦增添興致。”


    “我實不該出言攪擾。”


    “如此說,天下又增添一位真學才士?!”


    “甚好!眼下正需新晉之才,此事告訴老師,老師必定高興。”


    孫趙二公子神情興奮,為儒門增添新學而同喜。


    李善欽把酒笑說:“重陽詩會那晚,劉世才以一敵六,已是不俗。我當時有所猜想,隻是沒料到有緣見證他入學。”


    趙公子看眼遠去的青花舫:“不知劉兄拜哪位老師,難不成船上孟學之士,就是他的恩師?”


    孫公子伴望搖頭:“劉兄點文光入學,已是我孔學中人。孔孟雖同為儒術,但道路不同,孔學明經,孟學養氣。”


    “他明經入學,不可能再拜孟學老師。我想他們應是朋友,而非師徒。”


    “兄長以為呢?”


    李善欽喝酒,望落日餘暉:“不必猜想這些。天下有才之士,各有獨到之處,等見到自然知道。別忘了我等都還在門外徘徊。”


    孫趙二公子一眼相視,被他一句‘門外徘徊’激起心潮,歎自己不如人,有負老師傳道授業。


    而另一艘船上,卻是歡顏笑語。


    樂女撫琴橫笛,雅音悅耳。


    舞姬手舞足蹈,腰身曼妙。


    萱兒、弦月侍奉斟酒,阿香、琴玉研墨鋪紙。


    劉彥接連與王寅碰杯,自覺腹中詩氣上湧,麵頰泛起紅潤說:“當日我與舫主定下交換,以一首佳作來抵包船費用。”


    “昨夜懷念家鄉,小試一手寫下《靜夜思》,我吝嗇文光又收回身中。”


    “現在入學成功,當與大姐兌現承諾。”


    “世才何必與我見外?”


    荀舫主麵有酒色,嫣然笑說:“你我一場結交,這朋友之情便值千金。不可浪費你那文光。先存下,等攢多了再賜墨寶。”


    “那怎行?”


    劉彥走去書桉,提起琴玉潤好的毛筆,點墨道:“大姐不受,就是與我見外。何況小弟已然入學,有真學經冊在身,它自釀文光,何必惜墨?”


    “大姐可聽過‘千金散盡還複來’?”


    眾人含笑走去圍觀。


    荀舫主近身道:“君有此豪情詩興,我怎可阻攔?不如就以《山居秋暝》一詩舒展胸懷。”


    “此詩我甚是喜愛,曾用念頭臨摹,君不妨把它補全。”


    “正是!當夜賢弟作此詩驚豔四座,但缺少真學詩境,應該補回。”


    王山君在旁讚同。


    二姐接替阿香研墨:“我也想重新一睹‘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那般詩情畫意。”


    見三人都如此,劉彥也就不另外題詩,持筆思想《山居秋暝》的詩境。


    忽覺腦中明月升起,有流水聲入耳。


    一霎時,心神走入詩句描繪的世界。


    看到山雨初晴,山林洗去舊塵,萬物換新顏,又是秋色黃昏,空氣清新,景色宜人。


    天上明月灑下白光,照在鬆隙間,清澈的山泉水泛著粼光,流淌於山石上……


    正如詩中所言【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


    這等詩詞意境,未入真學是體會不到的。


    他心竅文光伴隨思想上湧腦竅,不知不覺的托舉思想出竅,在頭頂虛空開一片三尺方圓的‘思想文境’,腦中所想皆在其中呈現。


    阿香琴玉全然看癡,樂女舞姬都跑來圍觀,在場者觀之欣怡。


    劉彥思成後,有感自己思想外浮,心念牽引頭頂文思落下,詩意貫入周身,頓感‘新山雨氣,秋晚清爽’,身中浩然氣受到激發。


    “原來寫詩是如此愉快的事情……”


    “不僅怡心,還能精進文采,作詩亦是做學問。”


    他一念思量,即落筆書寫,文光隨筆一字字、一句句落入白紙上。


    詩成之時,通篇字跡放光,它們聚攏化為一紙詩境,覆蓋在表麵。


    詩中所寫,境中顯現,不用勾筆祭起,便是鬼神可見美景。


    觀賞一遍,劉彥又在一旁提上【山居秋暝,重陽舊詩,學成之日,贈送舫主。弟,劉世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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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舫主見‘弟’字啞然而笑,送溫柔語入耳。


    “世才所贈,姐當好生保存。我也有一物贈與賢弟。”


    “雖比不上二娘和山君的慶賀之禮,卻包含我一番情義。”


    “弦月,去把禮帖拿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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