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大爺回來了。”</p>
“請你去畫園。”</p>
……</p>
午時餘杭，南城聞府。</p>
竹院丹青舍內，一女戴著麵紗，領丫鬟在舍內搗丹青，忽有長房丫鬟來請。</p>
聞知‘兄長西湖回來’，這小姐麵有疑惑，洗去手上石青，跟著去往東宅畫園。</p>
一入園內，見兄長聞士明正與嫂嫂張氏廊下品談什麽，說的眉飛色舞，其嫂笑語盈盈。</p>
夫婦二人看她來了，齊頭相接。</p>
聞士明故意用張白紙，遮住桌上之物，卻沒逃過家妹眼眸。</p>
“兄長遮掩什麽？”</p>
“莫非在香會上拾到名家真跡，又怕主人找尋你，便急匆匆的逃回家？”</p>
聞小姐探頭窺看桌麵調笑。</p>
聞士明端茶喝一口，笑說：“賢妹有一點說對了，我當真得到名家真跡，且是名家當麵所書！”</p>
“你不妨猜猜是何人。”</p>
“若是猜中，我便贈予你。”</p>
聞小姐思量道：“兄長在香會遇此名家，那他應該是杭州一帶人士，最遠不出嘉興……”</p>
“這一帶丹青名家，有誌新先生、雲成先生，伯陽先生……”</p>
小姐逐一點畫中名家，聞士明拂須笑點頭。</p>
其妻張氏香帕掩笑，打斷小姑子：“莫被你兄長哄騙，他所遇名家，不是丹青中人，而是儒門學士。”</p>
“儒門學士？”</p>
聞小姐略有差異，說：“小妹少識儒門君子，本縣名士都識不全，別說縣外、州府名士。”</p>
“請兄長相告名諱。”</p>
聞士明茶碗歸桌，談道：“我說一人，你必有耳聞。此人便是奉義君子，臨安劉世才！”</p>
聞小姐目光鋥亮，笑問：“兄長如何與奉義相識？他何等樣人？”</p>
“偉岸，氣度親和，有山水之氣，春湖之風！”</p>
聞士明不吝誇讚，不帶有奉承之語。</p>
“我能有緣與奉義相識，乃因賢妹那幅《仕女圖》。”</p>
“他頗為欣賞你那幅佳作，欲與我買下，我言此圖‘隻換不賣’。”</p>
聽到此，聞小姐瞥視兄長：“如此說話，豈不讓奉義笑我自視清高？”</p>
“那君子既賞識我畫作，就該相贈才是。”</p>
“奉義為民解瘟，我等皆脫災劫，你……”</p>
“賢妹容我說完。”</p>
聞士明打斷道：“那時我並不知他是劉奉義……”</p>
“後，我說‘小妹欲用《仕女圖》換真學墨寶’，說此話是以為他不知真學。”</p>
“豈料，劉世才便是真學儒士！”</p>
聞小姐眼眸陡然添彩，意外之色慢慢被仰慕取代。</p>
“賢妹來看。”</p>
“這是他親筆所書，摘《禮記·儒行》之言，表贈賢妹，換你那幅《仕女圖》。”</p>
聞士明說話揭開遮擋墨寶的白紙。</p>
【篤行致遠，惟實勵新】八字一眼入目，便觸動聞小姐心竅幾字明輝。</p>
她和其兄都是神聰之人，又因多習丹青，心思能夠常靜，讀書能夠一意，故此養學修來幾字明。</p>
但距離明經入學相差甚大。</p>
聞士明看小妹沉溺其中，落座一旁等她回神。</p>
片刻，聞小姐回眸問：“兄長可有請教做真學？”</p>
聞士明道：“我豈能錯過？奉義說‘欲明經，先明心。明心者，聰明也。故而，要先使心聰明。’”</p>
說著，他盡述劉世才原話。</p>
聞小姐越聽心越透。</p>
其言猶如螢火入心竅，不斷的點明上玄，但聽完之後那些明光便散了。</p>
她知這是自己聰明不夠，不能真正明悟其言中的道理。</p>
聞士明講到最後說：“我實沒想到，奉義乃真儒。也隻有此等儒士，方能文章祭鬼，驅瘟降神！”</p>
“我請教過後，他也問你我如何修學，學問養的如何？”</p>
“我如實相告，不偽詐欺瞞。”</p>
“奉義指點說，你我能把心神浸潤山水畫卷，以靈思描繪山水之意，卻做不到‘搏氣如神’，因此筆下少真意。”</p>
“用同樣的方法去做學問，又如何能夠明經？”</p>
“做真學不是作畫鑽研技法，一味鑽研技法的畫師，亦無法妙筆通玄，凝聚真形。”</p>
“先生言之有理。”</p>
聞小姐道：“技法乃丹青小道耳，大道就在於筆下通玄，降真形於筆端。形再像，不如三分神似。”</p>
“兄長為何急於還家，何不多向奉義請教？”</p>
長嫂張氏說：“夫君匆忙回來，乃為了小妹你。”</p>
“眼下你有一樁大造化，此造化若能把握，小妹前路似錦，將來步入真學也未可知！”</p>
</p>
聞士明接妻言：“奉義和我作別時說，他家娘子要在西湖辦學堂，開設女學。知你修的得幾字明經，想抬舉你，讓你入學。”</p>
“因此我便急忙舍了那邊返回餘杭。”</p>
“這樁機緣非同小可！”</p>
“他說，你若有意，明日去西湖，渡船到湖心島岸，尋一艘青花舫。”</p>
“那艘花舫即是他家娘子辦學之船，去到後自有人接引，與你論學考試。”</p>
聞小姐一字一句牢記兄長之言。</p>
這等機緣是她萬沒想到的，欠身答謝長兄一禮：“多謝兄長，明日我便去西湖赴考。”</p>
“好！賢妹立言立行，求學心可見，不怕事不成。明日我同你一起去。”</p>
說著，聞士明端茶暢飲一口，笑談：“今日我見奉義身邊，有一位娘子，問其談吐，學問不淺……”</p>
“但聞奉義言談，辦學娘子非隨行娘子。”</p>
“我估計辦學娘子絕非凡俗。不知是正妻，還是妾室。”</p>
聞小姐揭起奉義墨寶，微笑坐到長嫂身旁道：“此乃先生家私，兄長莫亂猜測。”</p>
其兄點頭不再論，轉而聊起‘明日赴考’，讓家妹趁這半日，在家整理一番身學。</p>
……</p>
五十裏外，西湖，青花舫。</p>
船房內眾女齊聚。</p>
學堂之人有荀舫主、高二姐、李憐雲、十三娘，戚少卿、李韻蘭、陳霞仙……</p>
到訪賓客有西湖三位公主、東湖四位郡主。</p>
劉彥端坐正位，環顧笑談：“名冊已錄，座次已排，今日青花舫學堂就算正式開辦。”</p>
“適才三公主提議甚好，現在學堂尚未修建，暫且不對外招生。就先物色學生，引可教、有誌之女入青花舫。”</p>
“我引薦一女，此女姓聞，名叫紫青，乃餘杭畫師道如先生之女。”</p>
“其兄言她‘臻得幾字明光’……”</p>
“這有紫青所畫《侍女采花圖》一卷，眾位過目。”</p>
他說話時，素兒、月兒拉開畫卷，展示聞小姐佳作。</p>
船房眾女眼眸聚於畫麵，口中各說讚言。</p>
荀舫主道：“此女能為我學堂‘丹青教授’，郎君可有邀她？”</p>
劉彥說：“我已讓其兄代為轉告，她大概會來，你等可對其考核。餘下之事，諸位自行斟酌相商。”</p>
高二笑顏說：“青花學堂能辦起，世才領一半功勞，不如由世才來定開學之期。”</p>
此提議得眾女應和。</p>
她們把目光聚焦在奉義君子身上，與君結識經曆浮於眼眸。</p>
劉彥眸光似水，一眼環視道：“開學就定於明年【二月二·龍抬頭】之日。”</p>
“仲春卯月，雨水較多，萬物盎然，乃生發之象。“</p>
“眾女好讀書，當從發生起。”</p>
“《易》曰【君子如龍，終日乾乾】。”</p>
“君子非隻是男兒，女子亦能做君子。”</p>
“天地有乾坤陰陽，豈能乾陽獨行？”</p>
“貂兒立學用意，即為天下開坤學，為天下女子立命，使天下女子得誌，而不隻在閨中埋頭做繡。”</p>
“故，我定開學之日為【二月二】，願諸君如龍抬頭，願你等後來居上，為天下坤學開先河。”</p>
“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p>
“坤學當立！”</p>
……</p>
“請你去畫園。”</p>
……</p>
午時餘杭，南城聞府。</p>
竹院丹青舍內，一女戴著麵紗，領丫鬟在舍內搗丹青，忽有長房丫鬟來請。</p>
聞知‘兄長西湖回來’，這小姐麵有疑惑，洗去手上石青，跟著去往東宅畫園。</p>
一入園內，見兄長聞士明正與嫂嫂張氏廊下品談什麽，說的眉飛色舞，其嫂笑語盈盈。</p>
夫婦二人看她來了，齊頭相接。</p>
聞士明故意用張白紙，遮住桌上之物，卻沒逃過家妹眼眸。</p>
“兄長遮掩什麽？”</p>
“莫非在香會上拾到名家真跡，又怕主人找尋你，便急匆匆的逃回家？”</p>
聞小姐探頭窺看桌麵調笑。</p>
聞士明端茶喝一口，笑說：“賢妹有一點說對了，我當真得到名家真跡，且是名家當麵所書！”</p>
“你不妨猜猜是何人。”</p>
“若是猜中，我便贈予你。”</p>
聞小姐思量道：“兄長在香會遇此名家，那他應該是杭州一帶人士，最遠不出嘉興……”</p>
“這一帶丹青名家，有誌新先生、雲成先生，伯陽先生……”</p>
小姐逐一點畫中名家，聞士明拂須笑點頭。</p>
其妻張氏香帕掩笑，打斷小姑子：“莫被你兄長哄騙，他所遇名家，不是丹青中人，而是儒門學士。”</p>
“儒門學士？”</p>
聞小姐略有差異，說：“小妹少識儒門君子，本縣名士都識不全，別說縣外、州府名士。”</p>
“請兄長相告名諱。”</p>
聞士明茶碗歸桌，談道：“我說一人，你必有耳聞。此人便是奉義君子，臨安劉世才！”</p>
聞小姐目光鋥亮，笑問：“兄長如何與奉義相識？他何等樣人？”</p>
“偉岸，氣度親和，有山水之氣，春湖之風！”</p>
聞士明不吝誇讚，不帶有奉承之語。</p>
“我能有緣與奉義相識，乃因賢妹那幅《仕女圖》。”</p>
“他頗為欣賞你那幅佳作，欲與我買下，我言此圖‘隻換不賣’。”</p>
聽到此，聞小姐瞥視兄長：“如此說話，豈不讓奉義笑我自視清高？”</p>
“那君子既賞識我畫作，就該相贈才是。”</p>
“奉義為民解瘟，我等皆脫災劫，你……”</p>
“賢妹容我說完。”</p>
聞士明打斷道：“那時我並不知他是劉奉義……”</p>
“後，我說‘小妹欲用《仕女圖》換真學墨寶’，說此話是以為他不知真學。”</p>
“豈料，劉世才便是真學儒士！”</p>
聞小姐眼眸陡然添彩，意外之色慢慢被仰慕取代。</p>
“賢妹來看。”</p>
“這是他親筆所書，摘《禮記·儒行》之言，表贈賢妹，換你那幅《仕女圖》。”</p>
聞士明說話揭開遮擋墨寶的白紙。</p>
【篤行致遠，惟實勵新】八字一眼入目，便觸動聞小姐心竅幾字明輝。</p>
她和其兄都是神聰之人，又因多習丹青，心思能夠常靜，讀書能夠一意，故此養學修來幾字明。</p>
但距離明經入學相差甚大。</p>
聞士明看小妹沉溺其中，落座一旁等她回神。</p>
片刻，聞小姐回眸問：“兄長可有請教做真學？”</p>
聞士明道：“我豈能錯過？奉義說‘欲明經，先明心。明心者，聰明也。故而，要先使心聰明。’”</p>
說著，他盡述劉世才原話。</p>
聞小姐越聽心越透。</p>
其言猶如螢火入心竅，不斷的點明上玄，但聽完之後那些明光便散了。</p>
她知這是自己聰明不夠，不能真正明悟其言中的道理。</p>
聞士明講到最後說：“我實沒想到，奉義乃真儒。也隻有此等儒士，方能文章祭鬼，驅瘟降神！”</p>
“我請教過後，他也問你我如何修學，學問養的如何？”</p>
“我如實相告，不偽詐欺瞞。”</p>
“奉義指點說，你我能把心神浸潤山水畫卷，以靈思描繪山水之意，卻做不到‘搏氣如神’，因此筆下少真意。”</p>
“用同樣的方法去做學問，又如何能夠明經？”</p>
“做真學不是作畫鑽研技法，一味鑽研技法的畫師，亦無法妙筆通玄，凝聚真形。”</p>
“先生言之有理。”</p>
聞小姐道：“技法乃丹青小道耳，大道就在於筆下通玄，降真形於筆端。形再像，不如三分神似。”</p>
“兄長為何急於還家，何不多向奉義請教？”</p>
長嫂張氏說：“夫君匆忙回來，乃為了小妹你。”</p>
“眼下你有一樁大造化，此造化若能把握，小妹前路似錦，將來步入真學也未可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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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士明接妻言：“奉義和我作別時說，他家娘子要在西湖辦學堂，開設女學。知你修的得幾字明經，想抬舉你，讓你入學。”</p>
“因此我便急忙舍了那邊返回餘杭。”</p>
“這樁機緣非同小可！”</p>
“他說，你若有意，明日去西湖，渡船到湖心島岸，尋一艘青花舫。”</p>
“那艘花舫即是他家娘子辦學之船，去到後自有人接引，與你論學考試。”</p>
聞小姐一字一句牢記兄長之言。</p>
這等機緣是她萬沒想到的，欠身答謝長兄一禮：“多謝兄長，明日我便去西湖赴考。”</p>
“好！賢妹立言立行，求學心可見，不怕事不成。明日我同你一起去。”</p>
說著，聞士明端茶暢飲一口，笑談：“今日我見奉義身邊，有一位娘子，問其談吐，學問不淺……”</p>
“但聞奉義言談，辦學娘子非隨行娘子。”</p>
“我估計辦學娘子絕非凡俗。不知是正妻，還是妾室。”</p>
聞小姐揭起奉義墨寶，微笑坐到長嫂身旁道：“此乃先生家私，兄長莫亂猜測。”</p>
其兄點頭不再論，轉而聊起‘明日赴考’，讓家妹趁這半日，在家整理一番身學。</p>
……</p>
五十裏外，西湖，青花舫。</p>
船房內眾女齊聚。</p>
學堂之人有荀舫主、高二姐、李憐雲、十三娘，戚少卿、李韻蘭、陳霞仙……</p>
到訪賓客有西湖三位公主、東湖四位郡主。</p>
劉彥端坐正位，環顧笑談：“名冊已錄，座次已排，今日青花舫學堂就算正式開辦。”</p>
“適才三公主提議甚好，現在學堂尚未修建，暫且不對外招生。就先物色學生，引可教、有誌之女入青花舫。”</p>
“我引薦一女，此女姓聞，名叫紫青，乃餘杭畫師道如先生之女。”</p>
“其兄言她‘臻得幾字明光’……”</p>
“這有紫青所畫《侍女采花圖》一卷，眾位過目。”</p>
他說話時，素兒、月兒拉開畫卷，展示聞小姐佳作。</p>
船房眾女眼眸聚於畫麵，口中各說讚言。</p>
荀舫主道：“此女能為我學堂‘丹青教授’，郎君可有邀她？”</p>
劉彥說：“我已讓其兄代為轉告，她大概會來，你等可對其考核。餘下之事，諸位自行斟酌相商。”</p>
高二笑顏說：“青花學堂能辦起，世才領一半功勞，不如由世才來定開學之期。”</p>
此提議得眾女應和。</p>
她們把目光聚焦在奉義君子身上，與君結識經曆浮於眼眸。</p>
劉彥眸光似水，一眼環視道：“開學就定於明年【二月二·龍抬頭】之日。”</p>
“仲春卯月，雨水較多，萬物盎然，乃生發之象。“</p>
“眾女好讀書，當從發生起。”</p>
“《易》曰【君子如龍，終日乾乾】。”</p>
“君子非隻是男兒，女子亦能做君子。”</p>
“天地有乾坤陰陽，豈能乾陽獨行？”</p>
“貂兒立學用意，即為天下開坤學，為天下女子立命，使天下女子得誌，而不隻在閨中埋頭做繡。”</p>
“故，我定開學之日為【二月二】，願諸君如龍抬頭，願你等後來居上，為天下坤學開先河。”</p>
“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p>
“坤學當立！”</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