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是我和半仙兒,連羅莉都吃一驚,大巫師的聲音是從屋裏發出的,不可能看到我們,再說這麽黑的天。


    外婆說,你們懂什麽,大巫師想知道的事,誰也瞞不住,他的蟲子會讓他知道,不管你在哪裏,上次還跟我說,你在北京剛認識一個男朋友,說著怪怪地看我一眼,毫不避諱地說,大巫師說你倆成不了。


    我一聽這話,整個人立馬就不好了,剛見麵就對我稀罕得不行,怎麽轉眼就變臉了?老太太不是演川劇的吧?


    看著她臉上藍色的蝴蝶紋身,我突然有一種恐怖的感覺。


    外婆沒管我的反應,冷冷地說,你們在外麵等著,不許亂動。說罷自己走進院子,上了樓。


    我們就在籬笆門口等,這時我的心情是很糟的,還在琢磨外婆的話,老太太到底幾個意思?


    羅莉抓住我的手,小聲對我說:“傻瓜,外婆逗你呢,看不出來?!”說這話時,她閃亮的眸子在黑夜裏衝我放電。


    我心裏好受一點,說外婆真逗。心裏還是忘不掉她看我的奇怪眼神。


    羅莉把身體靠在我懷裏說:“寨子裏裏的人很少跟外界接觸,開玩笑都不知道怎麽開。”


    半仙兒酸酸地說:“注意點影響,中不中?”


    羅莉還是膩在我懷裏,噗嗤一下笑了,故意逗半仙:“不中,本來二人世界,你非當燈泡,怪誰呀!”


    氣氛一下緩和很多,我抱著羅莉,抬頭看看頭頂的星空,繁星點點,月光皎潔,山區的夜空和大都市完全不同,顯著那麽近,那麽純淨,旁邊草叢裏還不時傳來蛐蛐鳴叫聲。


    純粹就此情此景來說,多美的夜晚啊!


    大巫師家的籬笆門隻有門框,沒有門。院子裏的建築在月光下也能看出來,是苗寨常見的吊腳樓,應該是上下三層,一般苗人吊腳樓底層儲物關牲口,二層住人,三層存放穀物糧食。外婆說大巫師家就他一個人,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子,讓北京來的我們情以何堪。


    我不經意抬頭看到門梁上懸掛著一塊木板,在水銀一樣月光下,感覺上麵有東西在動,我舉起燈籠,赫然發現上麵爬滿了蛇!!


    我嚇得臥槽一聲驚叫,拉著羅莉就向後就跑,半仙兒不明白咋回事,看著我罵,有毛病啊你?一驚一乍的!


    他感覺我的眼神不對,我指指門框橫梁。


    半仙兒抬頭看看門梁,嚇得“媽呀”一聲,一步竄到我身邊。


    羅莉說,巫師的門不是隨便進的,隻有他同意了才行,巫師的道行越深,門頭的蟲子和蛇就越多。


    我和半仙兒正感到後怕,突然感覺身邊刮過一股陰風,一個模糊的人影一閃而過。


    我和半仙兒麵麵相覷:什麽鬼?這麽快,快得都沒看清!


    “羅莉,剛才什麽東西過去了?看到沒有?”


    羅莉搖搖頭,說山裏麵的夜風很冷的,說著抱緊我。


    但是我明顯感覺到是陰冷氣流被什麽東西帶動,還夾雜著腐敗的氣息,跟山裏濕寒的空氣明顯不同,帶著某種死亡氣息,不由得叫人毛骨悚然。


    這時,外婆站在二樓衝我們招手。


    蘿莉說現在可以進去了,門上麵的蟲蛇不會為難我們了。


    話雖這麽說,走到門框底下,我們還是膽戰心驚盯著門梁上的蛇,它們也在盯著我們,嘶嘶嘶吐著蛇信子。


    跟著羅莉走上大巫師家的二層閣樓,外婆對我們說,進去後不要亂說話,都聽她的。


    堂屋進門就看到地板上的火塘,昏暗的火光中,中間竹椅子和兩邊板凳上分別坐著三個人,中間地板上一個臉色煞白的人躺在草席上。


    仔細一看,驚出我一身冷汗!艸,竟然是一個假人,戴著黑色禮帽,身穿黑色長服長褲,呈“大”字形擺放,臉是用白紙糊的,畫著五官。


    臥槽,這不就是剛才從我們身邊一閃而過的那個人麽?!!


    半仙兒差點叫出來,我一把捂住他的嘴。


    這時,坐在正中間椅子上的男人站起來,有50多歲,穿著青黑色長袍,灰白頭發,他用餘光瞥我們一眼,然後閉上眼睛,掏出一塊白色手絹搭在自己頭上,蒙住半張臉,左右伸開雙臂,嘴裏念念有詞。


    他應該就是大巫師,在火塘閃閃爍爍的火光下,他的影子投在身後深綠色的木頭隔斷上,隨著火苗跳來跳去,我們都屏住呼吸,緊張得要死。


    這是要鬧哪樣啊?跳大神兒嗎?我附在羅莉耳邊小聲問道。


    羅莉悄悄告訴我,躺在地上的人叫“替身”。


    “誰的替身?”我問。


    羅莉用下巴示意一下坐在左手邊的中年大叔,告訴我,苗族老人忌諱生日尾數是234689這些數字,如果趕上這些數字,過生日的第二天夜裏,要做個替身,請巫師做法,讓替身代替老人去陰間報道。


    我心說,好像沒剩下幾個吉祥數字了吧。


    然後大巫師抓起一隻鵝舉過頭頂,連說帶唱,輕聲細語的,像跟鬼神討價還價。


    羅莉說,那個大叔家的老人不光是過生日的事,可能還病了,這是巫師用公鵝為老人招魂呢。


    招魂?!


    我感覺陣陣發冷,汗毛都豎起來了。


    大巫師念完咒語,伸出兩根手指,閃電一般快速插進白鵝胸腹,徒手取出鵝心,交給右手邊的五十多歲的大叔。


    羅莉說他是司通,相當於大巫師的助手。


    司通拿著鵝心用一根竹筷子串著在火塘上烤,就像烤羊肉串一樣,翻轉幾次,烤得半生不熟的交給中年大叔,大叔用紙包好給大巫師和司通鞠一躬就走了,要趕緊拿回去給生病的老人吃,魂就回來了。


    中年大叔走了之後,大巫師淨淨手,擦手的時候,外婆附在他耳邊嘀咕幾句。


    大巫師先看看我,一接觸到他的眼神,說不清楚為什麽,我心裏一哆嗦。


    然後大巫師又看看半仙兒,半仙兒點頭哈腰,衝他諂媚一笑。


    大巫師走到半仙兒麵前,看看他的臉色,然後撩起他的衣服,用手摸摸他肚子。


    外婆說:“是不是黑奎幹的?”


    大巫師點點頭:“是他,隻怕有點不好辦了。”


    半仙兒一聽,臉都綠了,撲通跪在大巫師麵前:“大師,求求你,隻要救我一命,多少錢都行!”


    大巫師搖搖頭說:“不是我不救你,能救你的那個人,隻有放蠱的黑奎才行。”


    外婆說:“黑奎不是你徒弟嗎?”


    大巫師說:“是我徒弟不假,他用的什麽蠱我們不知道,隨便解蠱會出事的。”


    外婆說,那黑奎在哪裏?


    “唉!”


    大巫師歎口氣說:“他三天前就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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