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雖同陛下才是同母所出,但幼少時卻同燕王脾性更為相投,一直以來走得也更近些。”


    慶明帝生母出身低微,誕下敬王之後便過了世,敬王更多的是被燕王生母亦是當今太後撫養長大——小孩子幼時懵懂無知,一直是將太後當作親生母親看待,又因得燕王這個二哥照料頗多,自然而然地也就同其十分親近。


    “或是敬王與燕王之間尚有往來,也許是有了什麽細微的動作落到了皇上眼中惹其疑心發作……”鎮國公眉心緊皺:“或許也不需要什麽真正的錯處。”


    兄弟之間有往來再正常不過,且燕王這些年來同朝臣與宗室之間已是刻意存了避諱之意。


    但在皇上眼中,恐怕還遠遠不夠。


    敬王手中並無多少兵權,但涼州地處關鍵,皇上防的大約是日後敬王與燕王站在一處,會使他腹背受敵。


    許明意聽得沉默了片刻後,卻是問:“祖父,燕王是個怎樣的人?在京中,似乎極少有人會提起這位王爺。”


    她年幼時對這位燕王幾乎一無所知,因此在揚州乍然聽聞對方起兵時,不禁大吃一驚。


    而那時揚州城中談起這位‘造反’的王爺,說法紛紜,她也分不出真假。


    但是,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吳家極信任這位女婿。


    若不然,也不會在將吳然這唯一的嫡脈子孫交到她手中時,百般叮囑她來日定要找到機會將人交到燕王手中。


    提起燕王,鎮國公語氣有些複雜。


    “我初識先皇時,王爺尚隻是三四歲的年紀……然待他剛滿十歲時,便開始跟在我後麵學習行軍之事了。待先皇登基時,王爺已跟著大軍打了整整十年的仗,不過十六七歲便可獨當一麵,又因極擅用兵之道,且為人重情義,在軍中威望頗高。”


    相較之下,當年連皇子都還不是的陛下,在他眼中幾乎無甚出挑之處。


    許明意不禁了然。


    怪不得會讓慶明帝這般忌諱。


    她也就明白為何在京中少有人提起燕王了。


    隻是——


    “照此說來,祖父同這位王爺舊時也走得頗近了。”


    鎮國公不置可否地歎了口氣。


    起初他與先皇初遇,不外乎是被朝廷暴政逼得想求一條活路。且那時天下已經亂了,大家都在造反,他天生一把子好氣力,有勁兒沒處使,也就想找點事情做做——哪裏想過最後能幹這麽大?


    因此那時他也不過是將燕王當作尋常孩子看待,那孩子是跪下磕頭喊過他一聲“師父”的,他也是黑著臉拿軍棍打過對方屁股的。


    “先皇駕崩後,王爺便去了北地,這些年來,同我之間隻字未往。”


    且北地大大小小戰事不斷,常受周遭外族遊民侵擾,燕王已有許多年不曾入京,二人上次相見是在何年,他都記不起了。


    許明意微微攏眉。


    多年沒有來往又如何,在當今皇上眼中,隻怕對鎮國公府的立場一直是存疑的。


    或許,祖父同燕王有舊交,也是上一世鎮國公府遭遇滅頂之災的緣故之一。


    鎮國公似察覺到了孫女的擔憂。


    他未有去以言辭粉飾太平,而是道:“若太子遇險之事當真是皇上的意思……敬王與皇上一母所出尚且被防備至此,咱們鎮國公府就更加不必說了。”


    如今謝家江山尚不算多麽安穩,皇上對各藩王尤其是燕王心存忌憚再正常不過。


    動不了燕王,就隻能先拿相對弱勢的敬王開刀,一則意在威懾,亦可借此集權。


    許多前車之鑒足可見貿然削藩弊端太大,且這位皇帝又不想背上心胸狹隘的惡名,因此便排了這麽一出敬王世子謀害太子的大戲——


    但這是敬王——


    鎮國公府與敬王府有相似之處,卻也有不同之處。


    鎮國公府說著,看向孫女,道:“所幸有昭昭先前所言,若不然祖父可險些就選錯了路。”


    敬王勢弱,皇上動起手來才能這般毫無顧忌。


    而他兵權在握,皇上即便心中存疑,想要做些什麽卻也需再三掂量才行——


    以往他自認尚算清醒知進退,卻不曾真正看清這位陛下的疑心之重,下起手來這般不給人留活路。


    “俗語雲,虎毒尚且不食子。”想到太子的遭遇,鎮國公濃眉緊鎖:“更不必提,太子還是他唯一的子嗣。”


    兒子都沒了,守住的江山要傳給誰?


    這豈止是不給別人留活路,這甚至是連自己的退路都不留啊!


    “大約是見榮貴妃有孕,有一個便能再有第二個——”許明意微微頓了頓,到底還是道:“更何況,太子病弱,若這般放任下去,至多也隻能再活上三五年了。”


    這一點,太醫們恐怕不敢瞞慶明帝。


    一個命不久矣的太子,若還能拿來為他了卻一樁心事,恐怕在對方心中是極值得的。


    可任誰也不該剝奪旁人活下去的權力。


    更何況那個孩子的求生意念極為強烈。


    鎮國公聽得意外不已。


    “三五年?”


    老人不禁向孫女問道:“此事昭昭又是如何得知的?”


    “是阿葵察看了太子殿下的身體狀況,所給出的推斷。”


    鎮國公愣了愣。


    這麽一說,阿葵那丫頭可比姚先生有用多了啊?


    “還能這麽看?既如此,能不能叫阿葵給我也看看——”


    看著自家祖父一本正經的樣子,許明意無奈道:“您這是想岔到哪裏去了,那是因為太子殿下身體過分虛弱,舊疾難除,壞了身子根基,這才能大致推斷一二——”


    女孩子說著,鼻頭倏地微酸,眼中卻笑意閃閃:“您這身子骨這般健朗,長命百歲定然都不止的。”


    鎮國公也笑起來。


    沒錯,他定是要長命百歲的,畢竟他也不放心讓不靠譜的兩個兒子來守著他的寶貝孫女啊。


    他得要活得久一些,好好看著家裏的孩子們。


    “如今天下這般局勢,沒有正當名目,他還不至於有膽量強行奪了我手中兵權,當心固然是要當心的,昭昭卻也無需過分憂心。”


    鎮國公神色慈愛認真:“有什麽事情,隻管同祖父說明。祖父雖是老了,腦子不及你們年輕人好使,人難免也有些頑固,但昭昭的話,祖父還是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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