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魚坊?


    許明意聽得驚惑。


    據她所知,青魚坊固然比不了慶雲坊之流,然那一帶也尚算富貴,附近所居雖不能說戶戶皆是官宦人家,卻也絕不是尋常百姓可建宅之處,至少也是家中富庶者。


    占潛為何要選擇將清表妹擄去這樣一個招人耳目的地方?


    她暫時按下猜測,因清表妹的下落可能就在眼前,語氣裏多了一絲迫切:“那座別院裏住著什麽人?占潛為何要指使你行此事?”


    男人難忍痛苦地緊咬著牙,搖著頭道:“我隻負責將人送去那別院當中,其餘一概不知……”


    先皇打天下時,他年紀尚輕,於亂世之中行俠仗義,不受官府約束,亦不屬任何一方勢力。


    但大慶建國後,他這俠客的身份就突然處在了觸發律法的危險邊緣。


    且值亂世時,他身上還背了不少人命,真查起來,便是為了所謂匡扶正義,亦是要坐牢吃苦頭的。


    那時是占潛冒險暗中收留了他,給了他新的身份,讓他得以安穩生活。


    江湖中人重情義,他對此自是十分感激,是以哪怕不喜被束縛,卻也一直安心在占家住著。


    可近些年,占潛野心漸大,開始暗中指使他去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起初隻是辦些事情,可近來卻發展到讓他傷及他人性命的地步——他曾也算得上半個俠客,固然說不上多麽心善正派,卻也絕非嗜殺之人,至此他算明白,他與占潛注定是要分道揚鑣了。


    殺了那個書童,一命換一命,他便算是徹底還清了占潛的恩情。


    但他不善言辭,麵對一腔熱血籌劃著大好前程,又將接下來需要他去做的事情一樁樁排得極滿的占潛,又想起自己曾經一時衝動之下做出的“做牛做馬以報今日之恩”的諾言,潑人冷水扯人後腿的絕情之言實在是說不出口。


    動手殺那書童之時,他本可以選擇幹脆擰斷對方的脖子,但他還是用了彎月刀。


    這不單單是出於江湖人的傲氣和挑釁。


    他有意留下這一絲線索把柄,為的是待這破綻傳入占潛耳中之時,占潛必然會選擇送他離開。


    可卻如何也不曾料到……正因這一絲把柄,竟是將自己坑到了這邪門的小姑娘手裏!


    見他不像是在撒謊,而是確實不知太多內情,許明意便無意再在此多做耽擱。


    她邊往外走邊吩咐道:“朱叔你且隨我回城,留下兩個人在此看著他。”


    朱秀應聲“是”。


    阿珠看一眼地上的男人。


    竟這麽快就要走了,她還沒能好好欣賞欣賞這毒藥的後勁,真是可惜。


    但一名成熟的大丫鬟,務必是將個人愛好放在正事之後的。


    將一粒解藥粗暴地塞入對方口中,阿珠抬腳快步跟上了自家姑娘的步伐。


    莊子外便是風景宜人的湘湖,然而許明意無心欣賞這份美景,提著裙角利落地上了馬車,往城中趕回而去。


    ……


    天色漸漸暗下。


    占潛從吏部歸家後,同往常一樣先回了居院中換官服。


    占家太太屏退了丫鬟,親手服侍著丈夫更衣。


    “一切可都辦妥了?”占潛低聲問道。


    占家太太點頭,道:“都是按著老爺的交待去辦的,一路上不曾被人察覺到什麽,人去了莊子上,管事親自將人送走的。隔了半個時辰,在四下察看了一番,皆無異樣發生……”


    占潛緩緩舒了一口氣。


    不管怎麽樣,總算是順利地送走了。


    他當初交待對方辦這件事情的時候,沒想過會出這樣的差池,而眼下為保周全,也隻好將這把極好用的刀丟掉。


    他也想過要將人滅口,然而對方武藝高強,警惕性高,他沒有把握能做得幹淨。


    以免弄巧成拙,甚至是亂上加亂,唯有將人盡快送離京城了。


    “這幾日我常夢見那兩個女孩子,心中始終難安……”占太太眼眶微紅地道:“她們此時怕是已經……”


    占潛耐著性子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妻子性情柔弱,又常年禮佛,最是心軟不過。


    他本也不欲讓妻子知道這些,可占家底子薄,他到底沒有那麽多可用之人,為了行事方便,隻能讓妻子跟著一起設法遮掩諸事。


    “這是她們命不好,不能怪我們。”占潛看著妻子,歎口氣道:“我們也沒有選擇。”


    占家太太含淚點頭。


    “我知道老爺也是被逼無奈之舉……我會好生替她們誦經,好叫她們早日安息,來世投個好胎。”


    占潛點點頭沒說話。


    誦經有用的話,他也用不著冒險殺人了。


    妻子拜了這麽多年的佛,他的官運一直不濟。


    而今找對了路,總算才轉了運氣。


    “對了,槿平那邊,你還需去同他說一說,叫他不要再掛心這些事情了……眼下離秋闈已經沒幾日了,可別耽誤了他真正的正事才好。”占家太太擦幹眼淚同丈夫說道。


    占潛點頭,提到兒子,眼中多了一絲光彩。


    槿平自幼出色,這些年在他的教導下更是日趨沉穩,不止才學出眾,為人處事同樣無可挑剔。


    更為難得的是,他知道人活在世,什麽東西才是最重要的。


    這些斷不是那些隻知玩樂的尋常官宦子弟可以相提並論的。


    有他和槿平在,一定能夠光耀占家門楣。


    ……


    同一刻,熹園內,朱秀進了書房,低聲稟道:“姑娘,永安伯府的姑娘似乎並不在那處別院中——”


    附近沒人知道那處別院的主人是誰。


    他著人向附近一戶人家的下人悄悄打聽過了,那名下人稱,那處別院平日並無主人居住,隻留有一名仆從負責看門和日常清掃。


    朱秀將這些皆詳細說了。


    許明意微微皺著眉。


    京中富人居多,很多人家置辦了宅院卻並不見得會去住,不缺銀子的自也不會拿去租賃,隻留一兩個仆人平日清掃,偶爾去住上一兩日當作清閑消遣——


    可姓周的既然說了曾將清表妹送去了此處,便足以說明這別院定有不同尋常之處。


    至於為何會選在此等熱鬧之地,所圖未必不是燈下黑的別樣隱秘。


    想著這些,許明意看向朱秀。


    “別院各處,可都認真察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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