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會使人麻痹昏迷的毒針而已。”


    許明意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人,解釋道:“他方才想要挾持我。”


    她本是沒打算插手他們辦事的,可對方突然直衝她而來,意圖顯而易見——必然是覺著她看起來是個弱雞好欺負。


    而她總不能幹等著被挾持,然後來一段對方將刀橫在她脖子前,威脅吳恙放他走,沒準兒還得要求給他一匹馬一些盤纏什麽的,這種瑣碎漫長的戲碼吧?


    她說了今日不會拖吳恙後腿的。


    所以,還是直接將人放倒來得簡單省事。


    歲江匪夷所思地看著說話的女孩子。


    說句不該說的話,公子讓這位許姑娘跟著進山,他心中是有些不讚成的。


    雖說這姑娘的馬騎得確實不錯,將門出身必然也懂些拳腳,但總地來說,還是個拖累。


    可現下他才知道,是他有眼無珠了。


    人姑娘不僅察覺力敏銳,一路上不曾出過什麽幺蛾子,還能一眼便可看出歲山是要挾持她,甚至可以一記毒針將人撂倒……


    他先前應當也沒說過什麽得罪這位姑娘的話吧?


    見吳恙一時沒說話,許明意隻當他是害怕了,於是輕咳一聲,低聲與他保證道:“放心,是不會用在自己人身上的。隻是出門在外,拿來防身罷了。”


    且也隻能趁人不備時才能用得順手,若對方有所防備的話,便也不是能輕易叫她得手的。


    聽她安撫受驚的孩子一般的語氣,吳恙不禁愣了愣。


    他怎至於因此害怕?


    且她不是也說了,她和他是‘自己人’,就更沒什麽可怕的了。


    他方才隻是一時覺得太過意外而已。


    畢竟實在是沒想到,向來‘膽大妄為’的許姑娘,身上竟還備著這等毒針,膽大心細,說的必然就是她了。


    “這樣很好。”吳恙認真誇讚道:“很周到。”


    等以後他有了女兒,也要教女兒這麽幹。


    “公子。”


    小七帶著人圍了上來。


    “將人帶下山吧。”吳恙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歲山。


    小七應下,麻利地將人扛了起來。


    一行人往山下行去。


    前兩日剛下過一場雨,山路有些路段略有些濕滑,吳恙等人上山時因不想發出動靜而盡量走得緩慢當心,下山時便沒那麽多顧忌了。


    許明意走著,因一旁有歲江舉著火把照亮,她一時沒仔細留意腳下,忽然踩到一片濕滑之處,而此時又是往下走,因此身形當即就往前方傾去——


    吳恙眼疾手快,一個轉身麵向了她,伸出手一把攔在她身前,阻止了她摔倒的趨勢。


    慌亂之下,許明意下意識地就抱住了那隻攔著她的手臂。


    “……當心些,不必跟著他們走那麽快。”吳恙提醒著,聲音略有些僵硬,手臂也沒急著收回,就任由她這麽抱著。


    歲江見得這一幕,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睛。


    許姑娘抱了姑娘公子的手臂,而公子竟然沒將許姑娘甩出去,這說得過去嗎?


    這還是他家那個見著了小娘子靠近就要繞道走的公子嗎!


    都說當下屬的要向主子看齊,他這些年來,麵對那些,不,似乎不足以用‘些’,應該說是麵對那幾個試圖接近他的女子時,他也皆是拿出了公子那幅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做派來的——可怎麽眼下公子突然變了呢?


    “一時沒留意腳下。”許明意站穩後便鬆開了吳恙,動了動腳,覺得有些疼,遂彎下身捏了捏腳腕的位置。


    吳恙忙問:“傷到腳了?”


    許明意點頭:“應當是。”


    方才腳下打滑時,還絆到了一處突出的石塊來著。


    她答得從容,讓吳恙多看她一眼。


    若換作他,定會下意識地否認自己受傷了。


    由此看來,許姑娘確實是被百般寵愛長大的姑娘,且她受到的這種寵愛是熾熱而直白的——


    相較之下,幼時他麵對的多是嚴厲的臉龐,雖說父親總說他幼時鬼點子比誰都多,但孩子總歸隻是孩子,沒有大人那樣極具洞察力的目光,可以一眼看得到那些嚴厲背後的慈愛。在孩子的世界裏,往往無法理解太過複雜的情感。


    而他因為見到的嚴厲太多,過了裝病偷懶的年紀之後,有時因練武而受傷,從來都不敢說,換衣也不讓下人經手。


    待再長大些時,能夠分辨家人待自己更多的是疼愛時,許多習慣卻都已經紮了根,輕易改不掉了。


    雖說也無傷大雅,但他還是覺得許姑娘這樣更好。


    所以,日後他無論是養女兒還是養兒子,都會多給些直白的寵愛,這樣才能叫他們在無法分辨對錯的時候,有底氣去麵對去承認許多事情的發生。


    小小一件事,叫他想到這些,吳世孫突然覺得自己可以寫一本專拿來養孩子的書了……


    甚至莫名就真的想養個孩子練練手——


    少年輕咳一聲,趕緊製止了自己這危險的想法。


    “既是如此,我背你下山吧。”他對許明意講道。


    許明意聽得怔了怔。


    背她下山?


    這合適嗎?


    猶豫間,又聽吳恙說道:“腳上的扭傷一向可輕可重,傷勢不明之下不宜亂動。下山的路崎嶇難行,你若逞強,落下病根日後成了跛子,可別怪旁人。”


    跛子?


    許明意聽得臉色有些複雜。


    雖說這話有些危言聳聽,但身為醫者她自也清楚確實會有這個可能。


    她眼下的情況顯然傷得不重,固然不至於就落下什麽後遺之症,但若在下山的途中再次扭傷,傷上加傷,確實就不妙了。


    “按理來說,你們將門之人,不是最不拘小節的麽?此為權宜之計,我都不介意,你還猶豫什麽——快上來吧。”


    少年說話間,已在她麵前彎下了身。


    許明意張了張嘴巴。


    什麽啊?


    什麽叫他都不介意,說得好像他還吃虧了似得——


    然而轉念一想,世家子弟規矩重,他向來不喜女子近身不提,且眼下他又是背人受累的那一個,真論起來,可不正是他吃虧了麽?


    這麽說來,她確實是占便宜的那個。


    而她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


    是以,女孩子走了兩步,壓在了他的背上,道:“那就……有勞吳世孫受累背我這一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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