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便說了,蔡姑娘想必也看出來了,若是單靠蔡姑娘,定是完成不了宮中的交待的。”


    許明意直言道:“倘若你對宮中而言沒了利用的價值,卻又知道著不該知道的秘密——下場會是如何,蔡姑娘應當也猜得到吧?”


    她這是威脅,卻也不是威脅。


    因為這的的確確是會真正發生的事情。


    蔡錦輕輕吸了吸通紅的鼻子。


    “是啊,猜得到。”


    可是——


    麵前的這個女孩子,又當真能幫得了她嗎?


    “我不敢說一定能保得住蔡姑娘——”許明意猜到了她的心思,卻也不曾胡亂許諾說大話,隻是道:“但至少眼下,我能讓蔡姑娘在宮中之人眼中尚有足夠的價值在。”


    蔡錦微微握緊了手指。


    有價值才能保命,她很清楚這一點。


    她下意識地抬起眼睛,看向坐在那裏的許明意。


    見她看過來,女孩子拿認真而篤定的目光同她對視著,道:“但隻要蔡姑娘還在我許家一日,我便可保證蔡姑娘這一日是安全的——沒人能越得過鎮國公府對蔡姑娘不利。”


    至於日後——


    往後之事誰也說不準,但若是能力允許的情況下,她也會盡力相幫的。


    她對這位蔡姑娘並無敵意。


    不同處境的人有著不同的求生手段而已,尤其是對方也並未真正做出對他們許家不利之事——即便或許隻是因為對方沒有這個本領,但沒做便是沒做,便也不會被她視作真正的敵人。


    但這些話也不必多說,且走且看便是,畢竟她是個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萬一日後改變了主意,言而無信也不好。


    “多謝許姑娘。”


    蔡錦認真道了句謝。


    眼下的處境她看得很清楚,尚且知道怎麽選活路才能更大些。


    “隻是有一件事,我不想也不能騙許姑娘,許姑娘聽罷之後,再決定是否要同我合作也不遲。”


    “蔡姑娘請講——”


    “實則我也不知宮中那位的目的和打算。”蔡錦低聲道:“從一開始便隻是讓我取信許先生罷了,其餘一概未提。”


    許明意笑了笑。


    “不打緊。”


    這才是正常的。


    說白了,皇帝將蔡錦送來,第一步不過隻是試探和考驗。


    試探他們許家人的態度,考驗蔡錦是否有能力替宮中辦事。


    “你尚未能取信我二叔,他們自然也不會有進一步的交待,現下蔡姑娘要做的,便是取得我二叔的信任。”


    取得那位許先生的信任?


    一聽這話,蔡錦便下意識地麵露艱難之色。


    “此事自有我來安排,隻是或許還需要蔡姑娘受些皮肉之苦。”


    蔡錦立即應道:“無妨。”


    自從來了這鎮國公府之後,她隻覺得能用皮肉之苦來解決的困難根本都不叫事兒。


    二人將該商議的都商議罷,蔡錦起身打開了門。


    見二人一同走了出來,且那位蔡姑娘胳膊腿都很完整,阿梨很有些意外——竟是如此和氣嗎?


    蔡錦跟在許明意身邊離開了這座院子。


    “我還是想問許姑娘一句——許姑娘就這麽信得過我嗎?不怕我事後再次倒戈嗎?”出了院門,蔡錦低聲問道。


    “蔡姑娘是聰明人,該知道與我一同出了這道門,便沒有回頭路了。”許明意語氣很輕,“還是說,蔡姑娘覺得,宮裏那位是個心軟好騙的好心人?”


    蔡錦聞言搖了搖頭。


    豈止不是什麽好心人,簡直虛偽惡心透頂了。


    猜疑武將,又拿她來設局,將她已故祖父的名號翻出來又利用了一遭。


    不過,在所謂困境中未能守住原則,為對方所用的她,也不是什麽高風亮節的好東西就是了。


    認真起來連自己也罵的蔡姑娘,此時真心實意地道了一句:“此番是我愧對貴府,若來日有機會,必當竭力彌補此過。”


    不過,無論如何,她這一刻都覺得自己的脊背得以重新挺直了些。


    即便前路依舊艱辛莫測,但她整個人從頭到腳是久違的神清氣爽。


    所以,做人還是要做原本的自己才能暢快吧,若橫豎都是死路一條,更加沒理由不叫自己死的暢快些。


    二人沒走多遠,便分道而行了。


    許明意帶著阿葵,去尋了許明時。


    前院裏,奉旨來各府送年食的內監還未離去,正由鎮國公和許縉兄弟二人陪著說話。


    許昀沒坐多大會兒,便尋了藉口離開了。


    這些人,這大半夜的,擱這兒說什麽話啊,難道是被窩裏不夠暖和嗎?


    要不是因為擔心不起床吃湯圓會被父親罵,他根本不會出現在這兒。


    果然啊,人不管多大年紀,在父母麵前,都還是那個除夕夜不準時起來吃湯圓便會挨罵的孩子。


    所以說,倒也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會變的。


    許昀雙手抄在袖中,邊走邊在心底感慨著。


    待經過前院的園子裏時,遠遠地便聽到了侄子和侄女的聲音。


    園中各處的石燈長亮著,亭角與花樹下又有懸起的紅燈籠,顯得極喜慶。


    許昀帶著小廝走近了,隻見許明意姐弟二人帶著下人在準備放燈。


    “在放天燈啊。”許昀含笑點頭稱讚道:“今年這燈畫得不錯,看著像是明時描的?”


    “是。”許明時應了一聲,看一眼許明意,不忘解釋道:“本是畫著玩兒,沒打算拿出來放的,是她非拉著我出來。”


    他才不想讓人覺得他是因為許明意每年除夕都有著放天燈的習慣,故而才特意給她畫的。


    畢竟在這個家裏,慣著許明意的人已經足夠多了,他若再表現的十分縱容她,那就當真沒人能管得了她了。


    察覺到弟弟的小心思,許明意在心底歎了口氣。


    明時這張嘴,可是比上一世的她還要更勝一籌。


    這種嘴的存在,通常是叫旁觀者忍不住想感慨一句——好好的一個人,可惜怎就不是個啞巴呢?但凡這張嘴少說點,便什麽都有了。


    許昀站在那裏,笑著道:“畫得很好,藏起來豈不浪費?快放罷,二叔也想看看。”


    他可是有十多年不曾見過別人放天燈了。


    確切來講,這十多年裏,他再不曾見過的東西、再不曾做過的事情都太多了。


    成日窩在家裏,又能瞧見什麽呢?


    許明時帶著小廝將燈點燃,一旁的天目嚇得眼睛一瞪,一個後跳便躲在了許明意身後。


    許明意彎下身將大鳥抱起在懷中,笑著同它道:“放燈而已,祈福用的,不必害怕——瞧,它飛起來了。”


    大鳥也不知聽沒聽懂她的話,但也試著伸長了脖子去看那緩緩升高的天燈。


    許明時看了抱著大鳥的少女一眼,埋怨道:“說是喜歡放燈,也沒見你幫忙啊。”


    “我喜歡看別人放啊。”許明意也不生氣,笑盈盈地道:“我就是喜歡看著這天燈飛得越來越高——誰叫我有個勤快的好明時呢,我這是懶人有懶福嘛。”


    許明時聞言輕“嘁”了一聲,心情卻頗好。


    許昀懶得聽侄女哄孩子幹活,將視線從那越來越遠的天燈上收回,笑著道:“行了,你們且玩吧,二叔回去睡覺了。”


    然而他話音剛落,便聽得身後傳來一道稍顯急促的腳步聲。


    許昀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視線中,身穿淡青褙子的年輕女子朝他快步走來。


    許昀眼神一變,下意識地就往後退了兩步。


    許明意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大鳥。


    不得不說,二叔這動作,同方才天目看到火光時的反應倒是如出一轍。


    “許先生——”


    蔡錦在離許昀五六步遠處停下了腳步,氣喘籲籲的模樣可見是一路追著過來的。


    “蔡姑娘怎麽來了?”許昀微微皺著眉,並不掩飾語氣中的冷漠。


    “我自是來尋許先生的……”蔡錦的語氣裏帶著一絲隱忍的哽咽,像是在竭力克製著情緒,然而那雙看起來分明已是紅腫多時的眼睛卻騙不了人。


    許明時見狀,皺眉拉著許明意的衣袖就要走——這位蔡姑娘當真難纏,不知道的還真當是多麽癡情呢。


    但這種事情,還是讓二叔自己解決吧。


    許明意將衣袖從弟弟手中抽了回來。


    許明時看向她,隻見她眨了眨眼睛,低聲道:“看看熱鬧唄。”


    ……怎麽什麽熱鬧她都要看?


    許明時嫌棄地看了她一眼,但腳下也沒再急著離開。


    畢竟他得看著這個不省心的姐姐啊——誰知道她這熱鬧看著看著,會不會就要參與進去,再鬧出什麽亂子來?


    那邊蔡錦還在繼續哽咽著說道:“……我當初是跟著許先生才來的貴府,我的心意也早同許先生言明,現下外麵誰人不知我傾慕許先生,哪怕不求名分,也要厚顏伴在許先生左右,可現下卻落了個叫許先生避之唯恐不及的下場……”


    許昀聽得無奈歎氣。


    這蔡姑娘何必非要為難自己說這些違心的話呢?


    這跟捏著鼻子逼自己吃蒼蠅有什麽區別啊。


    “今日極不容易見得許先生一麵,蔡錦有一句話,一定要親口問一問先生!”夜色中,年輕女子眼中盈滿了委屈的淚水。


    許昀歎著氣道:“問吧,快些問吧。”


    不就是演麽,快些把這一段演完,大家夥就快些散了回去睡覺吧……


    哎,大冷的天兒,都怪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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