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靜了靜。


    短暫的安靜之後,便是一陣喧嘩。


    “竟有這種事……拿這手段來對付一個小姑娘,未免太過陰毒!”


    “但這可是兩個男人啊……”


    眾人的注意力一時甚至不知該放在哪一點上。


    甚至還有人將莫名期待的目光投向了當事人雲六——怎麽個不堪法兒,倒是展開講講啊!


    那長衫男子暗暗咬著牙不敢抬頭。


    ……他怎麽就接到了這麽個要命又丟臉的活兒!


    “不僅如此。”雲六接著說道:“那木屋之內,還被人提早刻下了一道梅花印記——”


    梅花印記?


    ——采花賊!


    百姓們詫異躁動,紀棟亦是臉色大變——總不能這案子還帶審一送一的?


    這些時日被這名神出鬼沒的采花賊支配的恐懼至今尚未散去。


    紀棟立即看向那長衫男子。


    他聲音冷肅地問道:“莫非你便是近日來城中作惡多端的采花賊?”


    那名采花賊乃是獨臂,此人雖也是斷臂,但這臂斷得著實過分新鮮了些,且斷雖斷了,還是有的——故而在他看來,此人多半不是。


    但有梅花印記在,少不得要當堂一問,此乃審案流程。


    果然就聽那人慌張地道:“大人明鑒,草民當真不是啊!草民乃是城外柳東鎮上的百姓,此番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這才走錯了路,可同那采花賊斷無半點幹係啊!”


    雖然同樣都是要坐牢的,但他此番作惡未遂,未有真正傷人,同那采花賊足以淩遲的罪行可萬萬不能比!


    “你既不是,又為何要留下那梅花印記?”


    “這都是她指使交待的!”


    長衫男子連忙拿完好的那一隻手指向占雲嬌,“這一切都是她的指使!是她找到了我,拿二十兩銀子作為報酬讓我幹的!”


    “沒錯,就是她!”那為首的混混頭目此時也出言指認了占雲嬌,滿眼憤慨之色。


    他們同那長衫男子的情況還不同,他們根本就是被騙來的!


    拿著把風的報酬,結果卻幹了送命的活兒,還有沒有天理了!


    混混越想越憋屈,當堂對著占雲嬌又是一通批判,並且大呼自己冤枉。


    紀棟被吵得耳朵疼,見他說不出其它有用的,拍了驚堂木示意其閉嘴。


    紀棟皺著眉看向了占雲嬌,麵上一派威嚴之色,聲音裏亦含著威壓:“你究竟是何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家中以何謀生,因何要設此陷阱企圖對許家姑娘不利,皆一一如實招來!”


    占雲嬌身形顫了顫,身子躬得愈低,啞著聲音終於開口。


    “民女……如今住在城南茱萸胡同……家中……如今隻有一位病母相依為命。”說著聲音愈低,“民女名喚……占雲嬌……”


    “占雲嬌?”紀棟眼神微動:“你信中假借名義的占雲竹,是你何人?”


    “那是民女已故兄長……”


    紀棟了然。


    原來是占潛的女兒,怪不得方才說隻一位病母相依為命了。


    四下又隱隱響起了議論聲。


    “竟是那占公子的妹妹……”


    “嘖嘖,占公子那樣清傲叫人敬佩的一個才子人物,怎有這麽一個妹妹,竟假借亡兄之名來害人,簡直作孽啊……”


    占雲嬌聽得緊緊咬著牙。


    是,好名聲全是她兄長的!


    起初她聽著那些對兄長的誇讚,尚且覺得與有榮焉,可慢慢她才發現,兄長這所謂留下的好名聲,根本也不會帶給她和母親任何實質性的好處。


    誇讚?誇讚能當飯吃嗎!


    相反,兄長的死,徹底讓她和母親失去了依靠,成為了人人可欺的孤女寡母。


    她有時想一想,甚至是怨恨的。


    更不必提此時聽到的這些話——分明這些時日辛辛苦苦支撐著,守在母親身邊的人是她,結果她卻連拿兄長的名字來用一用都是在玷汙他嗎?


    她冒險做這些,還不是想讓自己和母親可以過得好一些!


    想到此處,占雲嬌的眼淚再次不受控製地砸了下來。


    紀棟的問話還在繼續。


    “你為何要謀害許家姑娘?”


    “……”占雲嬌吸了吸鼻子,麵上現出慘淡笑意:“還能是為何,我占家以往待她不薄,可我父兄出事之後,他們鎮國公府卻漠然至極,便是我母親沒了銀子抓藥,他們也不聞不問,尤其是她許明意……我當時那般求她,她都不肯幫一幫我和母親!”


    紀棟微微皺眉。


    這並不是害人的理由。


    但你對一個做了這種事情的人說這些,是說不通的。


    對付這種人,無需多言,還是那句老話——京衙大牢歡迎你。


    聽她言辭混淆顛倒,刻意叫人誤解,倒像是同自己求過銀子給她母親治病未果一般,許明意也無意同她掰扯什麽。


    她不想同對方講道理,她隻想讓對方付出應得的代價。


    “除了堂上之人,可另有同謀者?”紀棟繼續問道。


    占雲嬌垂著的眼睛動了動。


    “沒有……”


    她語氣諷刺地道:“如此簡單之事,還需要什麽同謀麽。”


    紀棟:……倒也不必如此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沒急著說其它,而是將堂內跪著的那些人所收的報酬均問了一遍。


    這些人統共分三路。


    還挺雜。


    一夥是那長衫男子和一名矮瘦少年。


    一夥是那群仿佛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寫在臉上、能接到活也是叫人意想不到的混混們。


    另一夥,則是隻有一個人——那名穿黑衣,手臂受傷的男子。


    此人尤為沉默,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直到此時答道:“一百兩。”


    他話音剛落,其餘兩夥人立即投來仇視的目光。


    一百兩……!


    他一個人就收了一百兩?


    爬個樹就一百兩了?


    許明意也有些愕然。


    不得不說,占雲嬌這事辦得不僅雜亂,竟還被人坑得不輕——一百兩她買的是什麽?自欺欺人的信心嗎?


    “也就是說,單單隻是雇人,你便拿出了一百六十兩銀子。”紀棟看向占雲嬌:“而你方才還說,你家中母親患病,甚至連抓藥的銀子都沒有——那這些銀子,你又是從何而來?”


    聽得此問,占雲嬌抓緊了衣袖。


    許明意的視線卻有意無意地投向了堂外的人群。


    她不著急。


    占雲嬌大可多拖延些時辰。


    如此,那個人出現的機會才會更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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